(異國之人,果然別有異術。)


    無論是霍格、迪菲亞,又或者是那些後麵趕來助拳的軍士,在張元空眼中,都隻如土雞瓦狗一般,二三級的法術,四五級的力量,也就是欺壓一下無拳無勇的百姓,若張元空下場,一人便足夠將這些祆教徒全部掃清。


    但,這卻不等於他在旁觀時會感到無聊,雖然弱小,這些人卻展現出了許多與大夏的武技術法截然不同的變化,讓張元空看得津津有味。


    戰事一起,先前查抄霍家商鋪的這些人,反應大異其趣。以馬書辦為首的幾個,服色象是衙門中人,一個比一個更快,跌爬滾打,衝突而出---倒也沒忘了自己職責,剛剛衝到街上,便開始大聲嚎叫:“邪教……有邪教徒!”聲音直如殺豬一般。


    以迪菲亞為首的幾人,反應則大不相同。


    “異端……為了兄弟會!”一聲怒吼,那迪菲亞身形一化為二,隻一閃,另一道身影已閃到霍格背後,匕首出鞘,狠狠刺落!


    “鏘!”


    金鐵交擊,震耳欲聾,幾乎在迪菲亞的分身出手的同時,霍格身上橙光大盛,身側空氣一陣扭動,居然憑空出現一頭怪物:狼首人身,碧目如燈,口中涎水滴落,腥臭難聞,手中提著一根大頭棍棒,上頭也不知沾過多少血肉,已經成了暗黑顏色。說也奇怪,這怪物明明離霍格還有一步來地,但甫一出現,已經閃到了霍格身後的迪菲亞分身眼中居然大顯恐懼之色。


    “你居然……這是橙級法術!”


    驚呼聲中,明明匕首已經劃破了霍格身後衣服,卻似被什麽不可抗拒的力量影響,迪菲亞的那具分身不由自主,慘叫著硬生生扭轉身子,將匕首刺向剛剛出現的狼首怪物,速度之快,力量之钜,張元空雖然站在遠處,都似乎聽到了他臂骨拗折時的斷裂聲!


    “噗”的一聲,匕首刺入狼頭人身體,同時,那狼頭人一反手,大棒揮落,頓時就將那具分身砸成一團血肉!


    分身被滅,迪菲亞似也受到重創,身形一僵時,霍格一揚手---也不知何時已握上了一把巨斧,當頭劈落,頓時將他生生砍作了兩片!


    迪菲亞身死,卻沒有嚇到與他同來的其它祆徒,“異教徒!”“殺了異教徒!”吼叫聲中,他們前赴後繼衝殺上來,但沒了顧忌的霍格比他們實在強出太多,巨斧揮動,幾下便把他們分屍。


    ……但,此時,第一批軍士已經趕到了。


    (來得很快啊。)


    之前就注意到了這支巡視中的小隊,從馬書辦們逃到街上並開始喊“邪教徒”到他們趕到,之間所用的時間,隻有他們從這裏離開時間的一半還少一點,考慮到他們身上還披著輕甲,拿著長槍短劍,這樣的反應速度,當真已是很快。


    “異端!”


    當看清霍格的模樣後,這些人的眼睛就象是充了血一樣,變得通紅,怒吼著,列陣衝上。


    “提起盾牌!”


    或者是祆教對“異端”這個詞分外敏感的緣故,隻比士兵們稍晚,已有其它人趕到。這些士兵前衝的同時,後方有人高聲唱誦,頓時就見兩名槍兵的身上白光閃動,幻現出兩麵巨大塔盾,遮住全身。


    (太陽道士?)


    一眼就認出,這正是當初在鴻門關內有過一麵之緣的穆護何祿,此人那晚並未直接出手,但隻是一個加持法術,便令三名普通兵士有能力在短時間內對搞神霄真傳,光憑這一手,張元空便不敢小看於他。


    “穆護何祿……”


    說話聲音已近乎野獸的咆哮,霍格兩眼充血,怒道:“既不給人活路……那便一起死罷!”


    說話雖然威風,但穆護何祿遠遠站在後方,根本不走上前,隻是不斷施放各種輔助法術,不一會兒,那些個普通士兵身上便個個掛盾帶光,戰力倍增,霍格吼聲連連,身邊也連續招喚出十數個狼頭人,但亦思巴奚軍趕來支援的卻終是更多,將他圍在中間,雙方僵持,一時間都是無可奈何。


    “……異端。”


    突然出現了第三個聲音,冷漠、蒼老,但一聽到這個聲音,場中諸軍士的士氣卻無不大振!


    “教主。”


    “教主!”


    (這就是蘇魯支?祆教之長?)


    目光微微閃爍,卻看不出對方究竟藏身何處,隻聽到那個聲音接著道:“……為阿胡拉而獻身,是汝等的光榮!”說話聲中,場中兩名士兵突然悶哼一聲,五官迸血,緊跟著,周身毛孔當中,盡數噴湧出熾烈火苗,這變化突然發生,沒有傷到霍格,倒是先把身邊戰友灼傷不少。


    “異端,去死吧!”


    五個字工夫,那兩名士兵身上皮肉已被火光完全吞噬,隻能依稀看出是兩具披著鎧甲的骷髏,立在火海當中,而當那五個字說完時,火光驀地一收,隨後,以百倍熾烈之勢,瘋狂膨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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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樣,全部燒死光了,霍家商鋪的老板,圍攻的士兵,以及一大堆周圍的其它店麵,燒的什麽都不剩。”


    “哦,正常啊,蘇魯支那老家夥,隻要一碰上和異教徒相關的事情,就會發瘋,寧可錯燒三千,不可錯放一人……那可是他最喜歡說的話啊!”


    蠻不在乎的說著,張赤腳呼哧呼哧的大口扒著茶點,模樣之粗魯,簡直讓張元空都不想承認自己是和他一起來的。


    就在剛才,自己閑走時候,偶然碰上了這個老道,當時,他正穿著一身便衣,呆呆的張著嘴,和一群人混在某個正在傳教的圈子裏,然後,就被一群從街角處突然衝出來的衙役們打到哭爹喊娘,四處逃串。


    實在看不過去,悄然出手,救下了張赤腳,然後才知道剛才那些傳教的人名叫“東地閃電”,是流行於袁州本土夏人的一個教派。


    “真是的,景教這些輸不起的家夥……”


    憤憤的嘟噥著,張赤腳表示說,東地閃電什麽的,不就是同樣也拜天主,同樣也架十字架,然後宣布說自己的教首是天主的女兒下凡麽?


    “同樣一個神,他們拜得,別人就拜不得?何其霸道?”


    依稀聽懂了景教似乎是把這個叫東地閃電的教門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宣布說他們褻瀆了對主的信仰,任何忠誠的教徒,都應該全力舉報和打擊這個教門,並且還走通了官府的門路,宣布其為邪教。但有著頗為頑強的生命力,雖然屢經打擊,他們還是頑強的生存了下來。


    “我告訴你,他們這個教……好的很!”


    說話間,口水都要流下來了,張赤腳介紹說,東地閃電最有名的,就是他們的教首,自稱“女基督”的人。


    “美女啊……聽見過的人說,那真是美女啊!”


    東地閃電最有名的傳教風格,就是傳教者中女性眾多,而且樂於以肉身布施……這也是武榮本地教門中一個有名的迷團,很多中小宗派的教主都想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麽訓練並保證了這麽多忠心耿耿的女性信徒的?


    “好了好了,我才不關心這些。”


    沒興趣的揮著手,張元空說,大家總是同宗,看到了不能不救。但張赤腳如果老是這樣廝混,早晚有出事的一天。


    “對了,還有一件事,倒是想問問你。”


    將剛才自己所見的情況簡略說給張赤腳知道,張元空始終覺得奇怪:那霍家商鋪看上去隻是個普通門麵,有什麽價值能讓汪家這樣的世家動心謀取?而且……這店麵是座落在祆教徒的聚集區裏,他們走的更是浦壽庚的門路,但……武榮城中明明也有大片夏人巨商的聚集區,他們這樣把根腳落在夷人地頭上,當真不怕日後多事?


    “這個啊……”


    聽到一半,張赤腳就嗬嗬地笑了起來。


    “大真人啊,你想太多了,真想太多了。”


    “求助於夏人巨商?這麽多年來,始終把汪家死死堵在武榮以外,不給他們任何機會的,本來就是林柳諸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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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期以來,朝廷對於袁南,特別是武榮周邊的諸大世家的管束,和對其它地區是頗有不同的。


    對於此地聚集的八方夷人,朝廷中一直都有人持擔憂或反感的態度,特別是那些最為重視“夷夏之別”的人們,但夷人們帶來的巨大利益,卻保證了朝廷舍不得將他們清除,而多年積累下來的人脈,也使得他們並不是在朝中完全沒人發聲。


    “但總得來說呢,上頭的老爺大人們,還是有擔心的啦。”


    為此,朝廷使用的仍然是傳統的羈縻手法,給本地以林柳諸姓為代表的夏人世家以更大的權力與更多的空間,並以製度保證了他們與夷人間的商業利益上始終存在巨大衝突,和讓夷人沒法直接與耕男織女們建立聯係。。


    “當初,朝廷立下‘洋行’製度,總共是十三家,夏地出產的絲茶瓷器,夷人不能直接采購,必須經過這十三家洋行代購。”


    最早倡議建立這一製度的,正是當年的浦家初代主,浦壽庚,那時,夷商把持了幾乎全部海外渠道,但他卻力排眾議,說服了各大夷商,寧可捆上自己手腳,也要建立起這個洋行製度。


    “當然,其實,被捆死的根本不是他們啊。”


    第一批的洋行執照,最終被確定按照夷八夏五的比例來進行分配---沒有任何人會感到意外,最早站出來支持浦壽庚的幾家大夷商,全都獨立拿下了一家洋行,而那些連入股資格都沒有的中小夷商,從此便被徹底壓製,很多原本和大商行隻差一步甚至半步的商家,就此沉淪,再也未能翻身。


    “那麽,霍格……?”


    “沒錯。”


    點著頭,張赤腳告訴張元空說,霍格家的祖上,正是當年最早站在浦家身旁的大夷商之一,而這張洋行的執照,也堪稱他們家最寶貴的資產。多少年來,他們家雖然一直在走下坡路,這次執照也不得不被無數人入股、分割,但“霍家”的名字,始終還寫在洋行的匾額上,港口處最好的三十個泊位中,始終有兩處在他們家的名下,雖然自家已經無力承擔出海遠航的成本與風險,但僅僅依靠每年坐地分享的收益,便足以讓他們過上富足生活。


    “你看,都富足到有錢供邪教了呢!”


    諷刺般的說了那麽一句,張赤腳嘿嘿的笑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至於汪家為什麽要選擇把腳落在祆教的坊區,和選擇與浦家合作,那原因也很簡單。


    “他們別無選擇啊。”


    扶持當地夏人世家,讓他們成為以夏化夷的第一道防線,這是朝廷的想法,也是林柳諸家在當年能夠以極少本錢就各各獨立拿下洋行執照的原因,但數百年執行下來之後……


    “朝廷那時怕是想不到吧?現在最怕夏人進入武榮的,恰恰是林柳諸家,而最希望把汪家這樣的勢力引進來的,恰恰就是浦家!”


    很清楚自家每年收獲的巨大利益究竟從何而來,現在的林柳諸家,始終是以最大的惡意與警惕,來提防著所有想要進入武榮的夏人勢力---畢竟,夷人的發展壯大影響不到他們的根基,新夏人商家的成長,卻可能讓朝廷有新的扶持對象來選擇。


    “反倒是浦家,他們現在特別希望能夠引進新的夏人巨頭,來作為盟友。”


    這樣總結完之後,已是黃昏時分,


    “原因,當然和林柳諸家的想法是一樣的。”


    朝廷永遠也不會允許夏商們被徹底從這座城市被擠出去,對這些“非我族類”的夷商們,歧視與警惕,是從來都沒有放下的。所以,浦壽庚知道,隻要一天沒有別的夏商進入,自己就一天不可能徹底打垮這些老對手,想讓朝廷放手,前提,就是先要讓朝廷有的選擇。


    “而且吧,汪家雖然在袁州勢力一般,但近年來上升勢頭卻很不錯,尤其是最近這些年,連續科場報捷,前後四十年時間,居然腳趕腳的出了十五個進士。”


    在很多人看來,這樣能夠源源不斷出現讀書種子的家族,那怕暫時錢少一些,地少一些,卻遲早能夠得到儒門的青眼,遲早能夠真正成為的朱紫世家,這樣的家族……浦家隻愁攀附不上。


    “我聽說啊,浦家,可是一直希望能夠跟客北左家他們幾姓一樣,成為列名‘世家譜’的夷人世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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