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走進鐵籠,環顧周圍片刻,扭過頭看了看眾多的“觀眾”。


    教官還是那副要吃人的德行,別的玩家也都挺直著身軀。場麵,一度寂靜。


    俄而,一陣微風卷起霧氣,遮蔽住了整個操場。玩家們雖可以看到乞丐的全貌,但卻完全看不清霧氣的那一端。


    “嗬……”忽地,乞丐咧開嘴笑了。他雙手攥拳,目光如炬,同時右腿後撤一步,端起一個架子來。


    “那是……”葉嵩眯起眼,他看到在霧氣中,影影綽綽有個人形。


    但由於位置有些遠,他看不太清對方的身影。


    “沒想到,朕的未來竟是這副樣子的……真是恥辱!”那人形未現原貌,聲音卻破空傳達到眾人的耳朵裏。


    而這聲音……


    “是乞丐。”千客小聲說了一句,說著,他看向另一側的葉嵩,卻見其眼睛裏,赫然閃現著驚愕的光。


    隨著葉嵩的目光,千客轉過頭,看向那逐漸露出全貌的身影。


    他聽的沒錯,就是乞丐。可這個乞丐和他們熟悉的乞丐不同,他的穿著,有些過於絢爛了。


    身著五爪金龍袍,頭頂紫金冕旒,腳踏七星雄鷹舄,腰別一把黑色古樸寶劍。


    “你哪位?”乞丐再退一步。對方身上的氣勢太過強大,以至於他現在竟產生了一絲懼意。


    “嗬!哈哈哈哈!”那皇帝樣的乞丐大笑著,他搖搖頭,眼神逐漸犀利。


    “噠噠噠!”足下帝舄輕點,寶劍身帶寒芒出鞘,由上至下呈攬月狀,徑直朝乞丐的身體奔襲過去。


    乞丐哪裏肯正麵招架。對方的速度之快,力度之大,就算隻用看的,乞丐便知道自己毫無勝算。


    既然如此,那便退!


    心念一動,乞丐抽身疾走。他看得分明,對麵雖是自己的容顏,但身份卻和他這個叫花子完全相反。


    “皇帝嗎……”葉嵩笑了,“宋帝王……和乞丐……嗬,有趣。”


    場中,那帝王完全不給乞丐活路,手中寶劍如秋水般淒然,劍劍不離乞丐要害。


    或刺或砍,或截或劈。一柄利器在對方手裏可謂是玩出了花。


    乞丐呢?他卻隻能在操場到處奔馳,借著自己不需要進攻的那一點點差速度,來避過對方的一次次絕殺。


    可終於,乞丐還是被逼入了死角。他的背後,就是冰冷無比的鐵籠,上麵的尖刺倒鉤如同噬人猛獸,靜待獵物如約而至。


    不能再退了……乞丐在心底說。他掃了眼菜單。體力的大幅下降已經使他難以繼續剛才的行為,而對方……卻看似毫無波瀾。


    “沒有破綻啊……”乞丐看著提劍而立的帝皇,卻完全沒有應對之法。


    對方的技巧和他無差,但速度和力量卻比他現在這副軀體高了太多。無論乞丐如何想要贏下這場對局,他都不可能在另一個強度滿級的自己麵前生還。


    這是一個死局……


    轉過頭,乞丐和葉嵩遙遙對視。他們兩人都心照不宣,乞丐,或許真的無力回天了。


    “哈哈哈!”乞丐笑了笑。這該死的副本,硬生生地把他逼得丟臉丟了這麽久。


    “唉,沒有酒啊……”仰天說著,乞丐坐到了地上。他低垂著頭,和不遠處那高傲的帝皇形成鮮明的對比。


    “站起來!哪怕死去,也一定要堂堂正正的!”誰知,這一次,那帝皇沒有直接下手。


    他的劍懸在空中,雙目赤紅,顯然是怒氣上湧,才使他的聲音大了幾乎一倍。


    而隨著聲音語調的提升,他的氣勢顯得更加磅礴了。乞丐本人就像是一艘汪洋中的小艇,不僅渺小,還遭遇了狂風巨浪。


    可惜,正由於渺小,正由於顛簸,這艘小船卻一直矗立不倒。他就像一片葉子,又像是一張薄紙,柔軟,卻極富韌性。


    “站著死?哈哈哈哈!站著死和跪著死有何區別!不過是麵子上好看一點罷了!哈哈哈哈!我是一個叫花子,不是什麽天皇老子!我憑什麽站著死!”乞丐坐在地上,笑到滿地打滾。


    那帝皇端著劍,臉上的慍怒逐漸染紅他整張麵孔。


    “你可是朕!是天子!不是那些肮髒的叫花子!”帝皇的劍微微顫抖,語氣也相當不平靜。


    乞丐抖抖手,仰起頭。他的眼前仿佛閃過了不少笑臉。


    朋友、戰友、親人、敵人……


    可毫無疑問,他們幾乎都死了……


    他們怎麽死的?為國捐軀?為愛發光發熱?生而偉大,死亡的時候自然也是不朽的。


    就剩自己了啊……


    可自己又會是怎麽死的呢?像一個皇帝,縱橫捭闔睥睨六合,然後血染沙場站立而亡?那也不失為一種樂趣。


    可是……可是……這樣的死亡,難道不是死亡嗎?


    乞丐笑了笑,笑到老淚流淌在自己的臉上。


    麵子,好大的麵子啊!


    他緩緩地底下頭、彎下腰,雙手恭敬地擺在身前,然後重重地向對方磕了一個隆隆的響頭。


    天大的麵子,買得回自己一條命嗎?


    “皇上,賞口酒唄!”乞丐說著,微笑和淚水並存地再次躬身。頭顱觸地,連帶著掉落的,卻是對方那一柄象征著權力的寶劍。


    “嗬嗬嗬嗬!哈哈哈!”那皇帝笑了,他走到乞丐身前,將自己的龍袍脫下。看書 .uukansh


    內裏,卻是一件漏洞百出的破棉衣。


    龍袍,就這樣被擺在了兩人中間,當作了一塊墊酒杯的布。


    酒杯呢?皇帝想了想,把腳上的帝舄脫下,扔了一隻給對麵的乞丐。除去鞋的腳滿是爛瘡和汙垢,哪裏得見剛才的榮華燦爛。


    最後,這位天子摘下了自己的冠冕,把其倒立在龍袍上,左右微微晃了晃。


    酒水,很快溢滿了皇冠。那清澈見底的酒水倒映著兩人的形象,但內容,卻完全顛倒了樣子。


    乞丐不是乞丐,他身披霞光,如同仙人下凡。皇帝卻沒有變化,依舊破布棉絮、爛首爛腳。


    誰是天子,誰是叫花子?一杯酒,但見今世來生。


    “謝主隆恩!”乞丐終於還是把頭磕在了地上,淚光閃爍間,那皇帝化作歡迎泡沫,依稀而散。


    可那些皇室器物,卻依然堆滿在地。


    乞丐笑了笑,舉起冠冕,將其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後,他扭了扭身軀,誇張動作地把皇冠扣在頭上,嘴裏念念有詞:“嘿!老叫花子也來把這皇上當當!嗬,這鞋舒服!這衣服,嘿!暖和!誒……”


    一如剛才,在場眾人靜立不語。沒有聲音的鐵籠裏,隻有一個乞丐扮演著皇帝。


    他如癡如醉,像是過了一場夢幻的癮。但現實如同虛幻,泡沫才是真實。


    金光閃爍,龍袍加身。天地恢宏間一道紫氣由東而來。


    再一轉眼,皇帝乞丐一應不見。隻剩那把寶劍,明晃晃地插在地上,像是在等待著,它下一個主人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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