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東暖閣。


    李貴妃端坐在暖榻上,正在對身旁的陳皇後講述著方才皇極殿上早朝時的驚險刺激的一幕,聽得陳皇後也是緊張不已。


    最後,李貴妃又對陳皇後道:“此次妹妹最終能夠壓住局麵、打掉那些大逆不道官員的囂張氣焰,楊寧可謂是居功甚偉,若不是他幾次給妹妹打氣鼓勁,妹妹說不定就真就打了‘退堂鼓’,如果真是那樣,以後鈞兒這皇上隻怕就沒法當了!”


    說著,李貴妃極度讚賞與感激的目光毫不掩飾的望向楊寧,一旁的馮保臉色不由不自然起來。


    陳皇後也跟著由衷讚道:“楊公公年紀不大,麵臨如此大的複雜場麵卻能夠臨危不亂,助妹妹穩住局麵,真是十分難得,也不枉妹妹對他一番器重!鈞兒還小,楊公公卻也年輕,有這麽個年少有為的長久輔佐在鈞兒身邊,你我姐妹也能放心不少啊!”


    “姐姐說得極是,妹妹也是這麽想的!”李貴妃笑得愈發燦爛,顯然陳皇後的話是說到她心坎上了。趁著眾人不注意,她還對楊寧拋來一個隱晦的眼神,那意思彷佛是在說:以後你小子就老老實實呆在皇宮輔佐我兒子吧!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馮保的臉色更加難看,隻站在一旁低著頭不作聲。


    主子誇獎,旁人不說話,楊寧這做奴才的當事人卻不能不說話,他躬身回道:“兩位娘娘實在太抬舉奴才了,奴才又哪裏有兩位娘娘說得那麽好!方才在早朝上,其實奴才腦子也早已經懵了,心裏隻是想著不能讓娘娘與皇上受那幫子混蛋玩意兒的欺負,頭腦一熱便建議娘娘接受那幫人的辭官,隻是沒想到沒等娘娘最終發話答應,那幫人倒是自己先慫了。呸!這樣兩麵三刀、人品低下的官員,真是要來何用!若不是顧慮到皇上剛繼位、現階段不易動蕩,真該將這些官員統統罷免了去,留出位子來提拔那些有才能、肯幹事、幹實事的年輕官員不是更好!”


    “說得太好了!”楊寧話音才落,萬曆小手猛一拍大腿稱讚一聲,隨即又神色憤憤對陳皇後和李貴妃道:“哼!看到今日那些先是跪下呼天搶地要辭官、後又偷偷起身的官員醜態和嘴臉兒臣就生氣,朝廷官員裏竟然有如此多人品卑劣之人,咱們大明的江山豈能指著這幫人去治理,早晚兒臣要像楊寧所說的那樣,將這些人品低下的官員統統罷免,任用那些有才能、肯幹事、幹實事的年輕官員!”


    萬曆說得鏗鏘有聲,一臉鄭重,陳皇後聽著卻是笑得嘴都合不攏了,高興地對李貴妃道:“妹妹,快聽聽,咱們的鈞兒真是懂事了,將來定能做一個好皇帝呢!”


    李貴妃也是難掩一臉喜色,嘴上卻道:“姐姐可別這麽著緊誇他,忘了他先前是如何調皮搗蛋得了?這才消停了幾日啊……!”


    受到陳皇後誇獎,本來萬曆挺高興,此刻聽李貴妃一說,他一張笑臉不由立刻苦了下來,不過好在,李貴妃沒有向往常一樣對他又是一番警戒教育,而是話題轉向了楊寧接著道:“說起來,鈞兒能有所懂事,這裏麵也是離不開楊寧的功勞呢!”


    陳皇後有些驚訝道:“哦?這話如何說?”


    李貴妃微笑道:“姐姐一向靜心養病,不問它事,卻是有所不知,原來鈞兒一直是一個人在宮裏調皮搗蛋、惹事生非,且不思學業,後來不知怎地與楊寧認識了,兩人湊到一處,鈞兒隨著他更是瘋玩得厲害,這楊寧會得也多,什麽彈溜溜球、掏鳥窩、釣魚打鳥捉迷藏,玩的是花樣百出,樣樣都讓鈞兒著迷,那一陣鈞兒幾乎每天一有空便去找他……!”


    陳皇後愕然道:“那鈞兒的學業豈不是更加荒廢了麽?”


    李貴妃好笑地望了低著頭的楊寧一眼,繼續道:“是啊!開始妹妹也是擔心,甚至幾次要責罰這大膽的奴才,可是後來妹妹才知道,這楊寧陪著鈞兒玩樂,卻是以鈞兒必須每日完成好張先生與紫嫣那丫頭布置的功課為前提,結果,那一段時間,鈞兒的功課不但沒有荒廢,反而比以前進步了許多,張先生和紫嫣那丫頭在妹妹麵前誇讚了他好幾次呢!到這時妹妹才明白,楊寧的方式是正確的,培養鈞兒,不能一味的強壓硬逼,而是要從他的興趣著手,‘勞逸結合’才是最重要的!”


    “勞逸結合!”陳皇後眼前一亮,望向楊寧由衷讚道:“想不到楊公公在教誨方麵還有這等高明的見識!”


    “兩位娘娘過獎了,奴才也是從皇上這個年齡過來的,將心比心罷了!”楊寧隻好如此道,心裏卻有些哭笑不得,二十一世紀最淺顯的教育理念,怎麽在這個時代就這麽“高明”呢!


    幾人正說得高興,馮保突然插言道:“娘娘、皇上,司禮監還有些緊要事要處理,奴才先行告退!”


    “好,你先退下吧!”李貴妃欣然應允,此刻的她興致正高,倒也沒多想什麽,楊寧卻知道,聽著幾位主子沒口子的誇讚自己,馮保終於呆不住了!


    馮保退下後,幾人的談性卻也已被打斷,陳皇後對李貴妃道:“妹妹,繼罷免了孟通那狗賊之後,咱們今日算是勝了第二陣,這也是決定性的一陣,扳倒了高拱,以後鈞兒這皇上才能坐得安穩!好啦,姐姐現在要去奉先殿一趟,將這消息告訴先皇,也和他說說這高拱是如何的跋扈,枉費了他生前對高拱的器重和信任!”說著,陳皇後便站起身來。


    “母後,兒臣也要隨你去拜祭父皇!”萬曆緊跟著站起身也道。


    陳皇後欣慰笑道:“吾兒倒是有心,那咱娘倆兒就一起去吧!妹妹,我走了!”


    “姐姐走好!去完奉先殿就回去歇著吧,畢竟姐姐身體要緊!”李貴妃站起身來,關切地道。


    陳皇後笑著答應,拉著萬曆的手離去了。


    東暖閣內隻剩下李貴妃與楊寧二人,還有一旁伺候的冬琴等宮女和太監,李貴妃正要開口讓眾人退下,楊寧卻趕緊向她以目示意,那意思是別讓她再做這種惹人起疑的事了,可李貴妃猶豫一下,卻仍讓所有宮女太監全都退了出去,楊寧心裏著急卻也隻能幹瞪眼。


    待宮女太監都退出去之後,楊寧心裏著惱,站在那隻是默不作聲,李貴妃瞅他一眼,不由撲哧一笑道:“站了半天不累啊,快過來坐!”說著,李貴妃伸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見李貴妃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楊寧忍不住道:“你怎麽……怎麽還這麽幹啊,咱們不是說好以後減少這種單獨相處的次數麽,你就不怕再冒出個‘淑妃’來?”


    “不許你提那狐媚子!”李貴妃臉一板道,隨即又莞爾一笑,起身走過來便拽著楊寧的胳膊往暖榻那拉,嘴裏嗔道:“人家單獨留你是有隱秘的事情相商,瞧你緊張那樣兒!”


    楊寧任李貴妃拽著挪動腳步,嘴上歎口氣道:“姐姐啊,照這樣下去,早晚有一天我這假太監身份就得泄露……!”


    不待楊寧說完,李貴妃已是神色幽怨道:“你是不是又要和我說什麽要離開皇宮之類的話?”


    被李貴妃這一句話觸動了心底最大的心事,楊寧不由感歎道:“呆得越久,便陷得越深!如今,我又哪是說離開就能離開的……!”


    不待楊寧說完,李貴妃已是驚喜地道:“你的意思是說——,你以後再不會離開了?”


    楊寧苦笑道:“姐姐你、還有……還有公主,還有剛剛繼位、年幼無助的皇上……,如今有太多的人和事讓我難以割舍,我又如何能說走就走呢?”


    其實還有很多無法割舍的人和事楊寧都沒有說,比如說:文紫嫣;比如說:自己府上一大幫子需要自己養活的人。再比如說——也是最重要的:失去了朝廷這顆大樹,又如何能在將來發兵鏟平著力兔、為劉碧瑤報仇雪恨!等等等等。


    “那——,那你就別再想著離開了,永遠陪在我身邊好不好?”李貴妃頭腦一熱,一句話衝口而出,說完卻立刻意識到不對,自己神色先黯了下來。


    “唉!說來說去,又說到了關鍵問題上!娘娘待我情深意重,如果不是這隨時都會暴露身份的危險,我也不會幾次提出要離開皇宮、離開娘娘!可就算咱們保密工作做得再好,我這身體的變化瞞不住啊,這身份秘密早晚都會泄露的!想起這個,我這心口便如堵了一塊大石,讓我寢食難安啊!”楊寧愁腸百結地道。


    李貴妃也是秀眉緊鎖,目光望著一旁丹頂銅鶴鶴嘴內吐出的屢屢青煙,嘴裏喃喃道:“是啊!這始終是一個致命的隱憂,我刻意不去想,卻並不表示它不存在!胡子的事情倒好解決,關鍵是——!”


    李貴妃的目光移向楊寧的喉結處,若有所思道:“……這嗓音和逐漸凸出的喉結該如何掩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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