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雖已入夜,天色全黑了下來,但漫天滿地的白雪映得外麵亮如白晝。


    院子裏,院門大開,湧進來一幫衙役捕快,個個帶著腰刀提著枷鎖,氣勢洶洶,領頭的正是一個身穿六品服飾的巡城禦史,長得肥頭大耳、腦滿腸肥、滿麵紅光。


    而此時地上的馬得六等人連疼帶凍,都已是出氣多、進氣少了,連**聲都快發不出來了。


    “賈爺,就是這幫泥腿子,您看六爺都被弄成什麽樣了,您可得為兄弟們做主啊!”一人見了楊寧等人,又看到躺了一院子的地痞,立刻激動地對那巡城禦史嚷道。


    那巡城禦史見到滿院子被捆綁著扔到院子裏的馬得六等地痞,立刻勃然大怒,平日裏他沒少受馬得六等人的“孝敬“,此刻自然要為其出頭。他臉上肥肉抖動,手指著楊寧等人道:“你們這幫刁民好大的膽子,竟敢聚眾鬥毆,將人打成這樣,還敢私自用綁,看來是想凍死了人謀財害命了,來呀,將這幫人鎖了,統統帶回去!”


    看得出這位賈禦史仁兄的確是個沒腦子的,張長根等人的院子在他轄下,他也是知根知底的,他也不想想,張長根等人平日裏忍氣吞聲、老實可欺,今日卻怎麽一反常態將馬得六等人弄成了這副模樣!


    這巡城禦史不問青紅皂白,就下令拿人,擺明了是要偏幫馬得六等人了!按以前的“慣例”,有人得罪了馬得六等人,自由他出麵,不問情由,先鎖了人帶走,到了他南城兵馬司的獄坊裏,那還不是任他捏扁捏圓麽!


    眾衙役捕快聽主官發了話,立時紛紛撲上前來,一個個如狼似虎,凶神惡煞般。


    楊寧腦子裏飛快算了算時間,嶽風去請的人,離著這南城畢竟遠,短時間內隻怕到不了。望著肆無忌憚撲上前來的眾衙役,他自是知道這幫人與那些地痞也是一丘之貉,平日裏肯定也沒少壓榨窮苦百姓……!


    想到這裏,楊寧正好看到張長根有些焦急的目光向他望來,他本意是要開口阻止以拖延些時間的,但這一刻卻又忽然改變了主意,他張口輕輕對張長根吐出一個字:“打!”


    張長根一驚,麵上浮現猶豫,要知道,與地痞鬥毆是一回事,公然拒捕、抵抗官差卻又是另一回事,兩者的獲罪可是差了十萬八千裏,後者很可能是要被充軍流放、甚至砍頭的。


    楊寧哪還不明白張長根的憂慮,眼角餘光見眾衙役捕快已經衝到近前,來不及多做解釋,急急對張長根說道:“根叔莫非不信我?”


    這話立刻讓張長根臉色一慚,猛然轉頭喝道:“兒郎們,揍這幫兔崽子!”說話間,他猛然飛起一腳,“砰”的一聲,將一個奔到楊寧近前的衙役連人帶枷鎖一塊踹飛了出去。


    張長根發話,那些漢子自是再無猶豫,猛然亮開架勢,拳腳掛風向麵前的衙役招呼過去,這些尋常衙役捕快身手雖比那些地痞無賴強,卻也強不到哪去,欺負平民百姓擅長,卻又哪裏是這些個個自小練武的漢子對手,三下五除二,十幾個衙役捕快便全被放倒在雪地裏,一個個痛苦的**著。


    相比而言,這些衙役捕快卻也幸運,那些山東漢子畢竟對他們的官家身份有所顧忌,下手不約而同都留了分寸,因此這些人隻是受些皮肉之苦,卻連骨頭都沒傷到。


    “你、你們……,簡直是反了……反了!”那姓賈的肥胖巡城禦史顯然沒想到張長根等人竟敢武力反抗,見自己帶來的那麽多人轉眼便被打了個稀裏嘩啦,心裏不由又驚又怕,指著張長根等人哆哆嗦嗦地道。


    楊寧知道自己是時候出麵了,他越眾而出,走到那巡城禦史麵前,笑容可掬地道:“這位大人,您受驚啦!不知道大人剛才說誰要‘反’了?”


    這姓賈的巡城禦史剛才沒有注意到楊寧,此刻見一個麵容較生,但穿戴氣質卻是不凡的少年突然從一群“泥腿子”裏冒了出來,問他的話又有些莫名其妙,腦子不由有些糊塗,驚疑不定地問道:“你、你是何人?”


    楊寧立刻反問道:“大人又是何人?這大雪夜的來此又是為何?”


    這巡城禦史更有些糊塗,聽楊寧問到自己官職,下意識答道:“本官南城兵馬司巡城禦史賈全,來此是——,是……!”說到這裏,他又有些糊塗了,眼前這少年剛才既然在對麵人群裏,怎麽會不知道自己是幹什麽來了,還來問自己!


    “賈爺,這小子是在逗你開心呢!”那兩個最先漏網去報信的地痞一直站在賈全身後,此時忍不住開口道。


    “逗我?”這賈全終於反應過來,“好哇,你這小兔崽子,竟敢耍你賈爺,哦對了,還有你們這幫刁民,竟敢公然拒捕,還毆打朝廷差官,看來是要造反了,本官——,本官定要稟奏上官及鎮撫司衙門,誅你們九族——!”賈全好似一下又恢複了威風,指著楊寧鼻子罵道。


    楊寧不由暗暗搖了搖頭:本以為這個賈全有些呆,沒想到卻是真傻!也不知道這樣智商的人,是怎麽當上這巡城禦史的!


    “嘿,這是誰要找我稟奏啊?”隨著賈全話音才落,院門外響起一聲冷笑,一陣急促的“咯吱咯吱”踩雪聲傳來,隨即一群穿著兵馬司衙役皂衣的官差闖了進來,為首是一個穿著熊羆補服的正五品武將,這群人裏跟著一個少年,張長根等人立刻認出那少年正是嶽風。


    賈全見到這武官,臉色一驚,立刻換了一副諂媚笑臉,挪動肥胖的身子上前行禮道:“卑職賈全,參見王大人,不知道大人到此是……?”話說到這裏,這賈全臉色變得有些不自然起來,他即便腦子再笨,也意識到了頂頭上司在這風月夜無巧不巧到此的不尋常。


    “哼!”那正五品武將卻是連理都沒理賈全一句,徑自來到楊寧麵前,恭敬地深施一禮道“五城兵馬司指揮使王遂,見過楊公公!”


    來的這正五品武官,卻正是當初在天然居與楊寧有過一麵之緣的巡城禦史王遂,當時他還隻是五城兵馬司中城巡城禦史,正因了當時他在處理侯三等人訛詐天然居時出了力,因而得到了內閣輔臣張居正的賞識,如今已由一個巡城禦史升為了五成兵馬的“一把手”——指揮使,這個楊寧是知道的,因此當他聽說此事牽扯到五城兵馬司南城衙門時,立刻便想到了這王遂,他相信王遂應該還記得他,因此派了嶽風去了五城兵馬司指揮使衙門,果然,這王遂聽到是當朝司禮監楊公公有事,自是還記得當初提拔他的張閣老與楊寧的熟絡交情,立刻帶著人快速趕了來。


    楊寧笑容滿麵,口中卻是不鹹不淡道:“王大人不必多禮,王大人手下這位賈禦史這就要將咱家鎖進兵馬司的大牢裏了,咱家又如何敢當得王大人如此大禮!”


    王遂眼早瞅見了院子裏的景象,不由暗暗心驚,此刻聽楊寧不冷不熱的幾句,臉上不由掠過一絲尷尬,瞪了一眼旁邊看的口瞪目呆地賈全,冷聲道:“說,這是怎麽回事?”


    “回大人,這、這……這完全是個誤會!”這賈全此刻即便不知道楊寧的確切身份,但見自己的頂頭上司對其如此恭敬,還稱其為“公公”,自然心裏有些明白,因此急忙對王遂道。


    張長根等人見來的這比賈全還大的官,竟對楊寧如此恭敬,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見賈全胡說,張長根有心反駁,但卻被嶽風的眼神製止了。


    “誤會?”楊寧冷笑道:“既然賈大人臉皮薄,說不得讓咱家告訴王大人是怎麽一回事了!”


    接著,楊寧便將馬得六等地痞如何作惡、敲詐勒索眾窮苦災民,賈全等人又如何與其“官匪勾結”,狼狽為奸的事情講了一遍,雖然沒有實質性的證據,但憑楊寧的口才,說的卻是有鼻子有眼,言之鑿鑿,王遂的臉色是越來越難看。


    最後楊寧道:“王大人,這賈全勾結地痞無賴,敲詐勒索百姓災民,其行可恨、其心可誅,你王大人身為其上官,手下卻出了這樣的敗類,倘若這事傳出去,別人咱家不知道會怎樣,但內閣張閣老那裏……,嘿嘿!”


    王遂的臉色立刻變得鐵青無比,楊寧與張居正關係的不尋常,這王遂早在天然居就略知一二,他如今早已是張居正的人了,若因這事楊寧在張居正麵前說他幾句,他這一輩子的前程基本上就是毀了!


    “大、大人,下官絕對沒有……沒有,這位公公他……他簡直是血口噴人,分明是他縱容這些泥腿子行凶在先,後又公然毆打拆朝廷差官,他……!”此時賈全也顧不得楊寧是多麽顯赫的身份了,急忙衝王遂辯解道。


    “住口!”王遂一聲爆喝,打斷了賈全的話語,隨即道:“來呀,將這個勾結匪類、魚肉百姓的敗類抓起來!”


    幾個指揮使司衙門的差役立刻上前,將肥頭大耳的賈全押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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