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天色已經不早,楊寧要告辭離開,韓山林卻說什麽也不同意,非要留楊寧吃飯,並讓韓玉娘將家裏唯一的一隻老母雞宰了,楊寧想到晚上還要和牟泰、張為年等侍衛喝酒,就堅持拒絕了。


    出了韓山林家,楊寧在棋盤街上買了些高檔的胭脂水粉後,才與向忠回了皇宮。


    進了福寧宮,楊寧將這些胭脂水粉送給了永寧公主和迎兒,兩人都是高興地喜笑顏開,楊寧笑著道:“不就是點胭脂水粉麽,瞧你們高興成那樣,至於麽!”


    永寧公主白了楊寧一眼道:“你這人,明明做了好人也不讓人說你好!”


    楊寧正要再說,向忠這時進來稟道:“寧哥兒,剛才一個侍衛來傳話,牟統領今晚在天然居設宴為你接風洗塵,說此次與你一起西征的麻將軍、常將軍都去!”


    “喲嗬,這可真是熱鬧啊!”楊寧高興道。


    永寧公主卻是沒好氣地道:“你還得意呢,去皇宮外麵喝酒,晚了宮門落鎖,你卻如何回來?你外麵的那宅子根本沒收拾好,你到哪裏去住?”


    楊寧苦下臉來道:“是啊!”他心裏倒不是發愁沒地方住,愁的卻是晚上回不了宮,又如何去鳳儀宮啊!但既然與牟泰等人說好了,又有麻貴在,卻是不好不去。


    “忠子,你去鳳儀宮跑一趟,告訴水靈,就說我今晚不去看她了,待明天再去!”出了福寧宮正殿,楊寧悄悄對向忠道。


    向忠答應一聲去了,楊寧才找來王安,命他和另一個小太監抱著那兩壇貢酒,向皇宮外走去。


    按規定,如今楊寧外出已是有了轎子可坐,但他覺得別扭,幹脆不坐,而是會合了幾個牟泰特意吩咐等著他的大內侍衛,一起向天然居走去。


    到了天然居的門口,楊寧打發王安和另一個小太監回去,才轉身與眾侍衛向裏麵走去。


    “咦!”


    上了天然居大門前的台階,楊寧不由停下了腳步,因為他忽然發現天然居兩邊的門柱上竟然多了一幅對聯,那對聯寫的竟是“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這不正是那天他在這天然居出的對子麽!


    這酒樓老板反應倒真是迅捷啊,這麽快就把這對子給做成了門聯掛上了,這倒是個聚攬人氣、提高知名度的妙招啊!隻是自己怎麽說也是這對子的“作者”,這酒樓老板這麽做不是侵犯自己的“著作權”麽!


    楊寧心裏想著,領著侍衛們上了樓,此時正是吃飯的高峰時間,天然居的一、二樓的大堂都坐滿了食客,見到楊寧這一行人不由都紛紛側目,表情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在他們眼裏,都識得這些大內錦衣衛,自然知道這些人絕不是好惹的。


    楊寧剛上四樓,就聽得臨床一個最大雅間裏傳來一陣震耳的哄笑聲,中間還夾雜著麻貴的大嗓門,真可謂是沸反盈天、極是熱鬧,楊寧不由微微一笑,挑開門簾走了進去。


    打眼一瞧,雅間裏做了兩桌,那稍大一些的一桌上,大內侍衛統領牟泰坐在主位,麻貴與常大勇都坐在了他的左手位置,其他圍著桌子坐了一圈人,大體上看了下,都是牟泰手下有些身份的侍衛,和西征軍裏麻貴手下的主要將佐,杜鬆也在其中。而牟泰右手邊主賓的位置上是空的,再下麵是張為年,那空位置想必是給自己留的。


    另一個小點的桌子上也坐滿了大內侍衛和軍中的遊擊、把總等下級軍官。


    楊寧這一進來,全場立刻安靜了下來,麻貴當先哈哈笑道:“咱們的監軍大人終於駕到了,弟兄們歡迎!”


    “監軍大人好!”


    “楊公公好!”


    ……


    場內響起一片歡呼。


    楊寧抱拳道:“各位,我楊寧來遲,害各位久等,恕罪恕罪!”


    牟泰立刻道:“今日你楊兄弟可是主賓,就是來得再遲,咱們弟兄們不也得等著不是!你要覺得過意不去,待會多喝兩杯就是了!”一轉眼,他看到了楊寧身後兩個侍衛抱著的酒壇子,哈哈笑道:“麻大哥,看到沒,楊兄弟就是不一般,給弟兄們帶美酒來了,那可是極品貢酒啊,一般人哪裏能嚐到一口,楊兄弟卻是一出手就是兩壇!”


    一聽是貢酒,自麻貴以下西征軍的將領們都是齊齊咽了一口唾沫,不過麻貴還是小心對牟泰道:“老牟,你小點聲,這貢酒能是人隨便喝的麽,這酒樓之地難免隔牆有耳,被有心人聽到惹出事端可就不好了!”


    牟泰卻是不屑道:“屁!別說楊兄弟如今已是內監衙門除孟通和馮公公之外的頭一號人物,就憑咱們兄弟,又有誰敢惹了!哦,對了,楊兄弟,快過來坐!”


    楊寧卻哪裏肯坐,非要麻貴坐主賓位置,可麻貴更不肯坐了,推來推去,楊寧拗不過,最終坐了主賓位置。


    這時,各色美味菜肴如流水般送了上來,楊寧仔細看那菜式色澤、聞那香氣,非但比那日在二樓大堂吃的強多了,比起宮內禦膳房做的菜竟也是不遑多讓,楊寧心裏不由感歎:這天然居能做到如此規模聲勢,確實是有些門道!


    “來!咱們這第一杯先共飲一杯,敬楊公公、麻總兵及此次參加西征平叛、浴血奮戰的將士們!”牟泰首先舉杯道。


    “好!”眾侍衛齊齊相應,楊寧、麻貴等急忙遜謝,眾人舉杯一飲而盡,喝完之後,幾乎所有西征將領就大讚“好酒”,以前他們喝的都是些劣質白酒,又哪裏喝過這等醇香綿甜的極品貢酒!


    “這第二杯麽,咱們就應該單獨敬楊公公了,祝賀他榮升司禮監四品秉筆,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成就,將來前途必不可限量啊!”牟泰又舉杯道。


    麻貴隨即道:“這一杯更要敬楊公公在此次西征平叛中屢出奇策,使我軍勢如破竹、節節勝利,可以說,沒有楊公公此次任監軍,就不可能有此次寧夏平叛的大勝,更沒有我等兄弟的今天,嘿,到時別說是加官進爵了,能留得性命坐在這裏喝酒就謝天謝地了!”


    “說得好!”牟泰拍桌子大讚道。


    “敬楊公公!”西征軍將領齊齊大喝。


    楊寧急忙謙虛道:“我楊寧何德何能,那都是弟兄們浴血奮戰打出來的功勞!我提議,這杯酒敬那些浴血奮戰、拚死沙場的西征軍將士們,願他們英靈永駐,佑我大明邊疆永固、國泰民安!幹!”


    這話說得豪氣衝天,西征軍的將士個個神色激動,甚至那些大內侍衛們也是神色激昂,齊齊喝道:“幹!”


    眾人又是一飲而盡。


    由這兩杯酒開始,正式拉開了今晚酒席上的序幕。眾人都是為兵為將的豪爽漢子,喝起酒來自然也是豪氣幹雲,很快酒桌上的氣氛就熱鬧起來,眾人推杯換盞、劃拳猜令,好不熱鬧!


    很快,楊寧帶來的那兩壇貢酒就見了底,牟泰立刻命天然居的夥計抬上來店裏的好酒,檔次雖不如那兩壇貢酒,卻也是難得的好酒,眾人換了酒接著熱火朝天地喝!


    楊寧來時早已經打算好了,今晚說什麽也不能多喝,他心裏清楚地很:盡管自己酒量不錯,但這些侍衛和軍中將佐估計也沒有不能喝的,而自己肯定又是今晚的“主角”,眾人重點敬酒的對象,若真是敞開了喝,非喝醉不行!


    想是這麽想的,但真到了這種情況下,卻由不得楊寧了,先得和牟泰、麻貴喝,喝完又和常大勇、張為年幾個相熟的喝,接著侍衛們和西征軍的將領輪流給他和牟泰、麻貴三人敬酒,幾圈下來,楊寧早已是喝的有些暈乎乎的了。


    也不知道喝了多久,楊寧醉意感覺越來越明顯,他知道,再這樣下去自己非喝到桌子底下去不可,他裝著搖搖晃晃站起身來,醉醺醺地道:“你、你們先喝著,我去一下……一下茅廁!”


    其實此時已經沒人搭理他了,上到麻貴與牟泰,下到眾將領與眾侍衛,早已暗暗拚起了酒量,雙方誰也不服誰,你敬我、我敬你,喝酒早已是飆上了!


    楊寧走出了雅間,甩了甩頭,感覺到一陣頭重腳輕,心裏不由暗道:看來這次自己的確是喝多了!


    一路走下樓梯,楊寧迷迷糊糊中看到天然居各樓層的客人都已走得差不多了,這才意識到自己這一夥人可是喝了不短的時間,此時隻怕已近半夜了!


    在夥計的指引下,楊寧從天然居一樓後門出去,找到茅廁小解了一把,剛想回來上樓,卻聽到天然居正門外一陣喧嘩,借著酒意,楊寧走了過去。


    來到天然居門口,就見到一個天然居的管事領著幾個天然居夥計麵前站著一個衣衫襤褸、渾身髒兮兮的瘦弱少年,那少年正一臉倔強地怒瞪著幾個天然居夥計。


    “你這是蹬著鼻子上臉啊,給你兩個饅頭還不夠,竟還想要二兩銀子,天下哪有你這樣要飯的乞丐?”那管事一臉好氣又好笑地道。


    那少年一梗脖子道:“我已經說過了,我不是‘要’,是‘借’!”


    那管事冷笑道:“就算你是借,你借了又能還得起麽,我們又憑什麽借給你,我看呐,你就是個小騙子!”


    那少年怒聲道:“我不是騙子,我借了錢是急著給我娘親看病,就算我一時還不起,我可以在你們天然居做工,拿工錢抵這二兩銀子!你不借就不借,憑什麽說我是騙子!”


    這少年雖然一身寒酸,但氣勢卻是不弱,一雙眼睛更是精光閃閃,透著靈氣。


    “哼!小兔崽子,你以為這天然居是個人就能進啊!再說,你娘就是死了,又管我們什麽事,我們天然居又不是善堂!去去去,快滾吧,爺們沒空和你磨牙!”那管事不耐煩地道,說的話連楊寧都聽著難聽刺耳。


    那少年沒想到竟是個火爆性子,這話也彷佛戳到了少年的忌處,他臉紅脖子粗地指著那管事一跺腳,破口大罵道:“呸!你個老不死的王八蛋,你不做善事也就算了,憑什麽罵人,憑什麽咒我娘親死!我操你祖宗十八代,你生個孩子沒**,你全家都是男盜女娼,你……!”


    楊寧在旁邊聽得目瞪口呆,看來這瘦弱少年沒少在市井街巷廝混,竟學了如此多豐富多彩的罵人俚語,罵得那叫一個難聽!


    “你、你、你個下賤胚子,我看你是皮癢了,夥計們,給我打這小兔崽子!”那管事被罵得臉上掛不住了,氣急敗壞地道。


    那些夥計一猶豫,其中一個夥計在那管事耳邊低聲道:“要不就算了吧,要真打了這孩子,被掌櫃的知道了,咱們都得……!”


    楊寧在後麵看的真切,那管事聽到這天然居掌櫃的明顯身子明顯一哆嗦,可那瘦弱少年依舊不依不饒的破口大罵著,而且罵得更加花樣百出、不堪入耳!


    那管事徹底被激怒了,大吼道:“給我打死這小兔崽子,有什麽事我擔著!”


    幾個夥計一聽他這話,立刻不再猶豫,上前圍住那瘦弱少年就開始拳打腳踢起來,那少年竟是毫不示弱,拚命反抗著,無奈他人小體弱,沒反抗幾下就被打倒在地,但就算是倒在地上,他也是拚命還擊著,沒有一絲怯懦與退宿之意。


    楊寧見那少年的確是太過瘦弱,而那些夥計一個個都是人高馬大,楊寧怕弄不好要出人命,急忙擠出門來喝道:“住手!”


    那管事和幾個夥計一驚,停下手來,齊齊望向楊寧,那少年此時已是口鼻流血,身上沾滿塵土,比剛才更見狼狽。


    那管事看來是攝於楊寧頗有些不凡的穿戴氣度,當下換了一副笑臉道:“客官,實在抱歉,打擾了您的雅興,這小乞丐……哎呀!”


    話還沒說完,那管事已是慘叫一聲,捂著頭倒在了地上,楊寧一驚,仔細看去,卻發現那少年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趁著那管事和幾個夥計沒注意他,猛地衝了上來,照著那管事後腦勺就是狠狠的一拳,他還要再打,卻被幾個夥計急忙拉住了。


    “給我……繼續打,打死這個小兔崽子!”那管事捂著頭、氣急敗壞地道。那幾個夥計看了楊寧一眼,稍一猶豫,又對著那少年拳打腳踢起來,這次下手要比剛才重得多!


    楊寧不由暗暗驚訝於這個瘦弱少年的冷狠與強勁,人家都住手了,他卻仍是不罷休,寧肯冒著更慘重的報複,卻仍然要攻擊這管事,討回些便宜!


    挨了幾下重手,那少年躺在地上已是毫無還手之力,楊寧急了,上前一腳就踹倒了一名夥計,嘴裏喝道:“他媽的給我住手,再打人就完了!”


    此時,天然居內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冷冷地蒼老聲音傳了出來,“哪個不開眼的敢在天然居鬧事!”


    隨著話音,門口走出一位穿著考究的老者,身後跟著兩個五大三粗的黑衣壯漢。這老者身形矮小,但說話確如洪鍾般響亮,一雙眸子亮得嚇人,看得楊寧暗暗心驚!


    “吳伯,您、您老人家怎麽出來了?”那管事立刻驚惶地上前道。


    那老者冷冷道:“哼!外麵都鬧翻天了,我難道還要在裏麵窩著麽,說,怎麽回事?”


    那管事瞅了楊寧一眼,猶豫著道:“這個小乞丐到咱們門前來要飯,我讓夥計給了他兩個饅頭,可他竟然卻得寸進尺,無理地和咱們要二兩銀子,我自然是不能給他了,他就對我破口大罵,我實在忍不過,就……!”


    那瘦弱少年倒在地上,已是說不出話來,楊寧卻是不幹了,冷笑著打斷那管事道:“你既然如此說我就要打抱不平了,你說得未免有些避重就輕了吧?怎麽是這少年和你要二兩銀子,他剛才都已說了,是向你借二兩銀子給他病重的母親治病,而且言明事後給你們做工還債,可你不借給他也就罷了,還對他幾番諷刺,甚至咒他母親死,這少年卻是個孝子,能不和你急眼麽,雖然他罵你罵得難聽了一些,可你咒人母親在先,本就理虧,之後又怎能與這少年計較,但你卻仗著勢強就將人家打個半死……!”


    邊說著,楊寧邊有些腳步搖晃地走上前,扶起了那瘦弱少年,手一觸到那少年的胳膊,楊寧心裏不由一個“咯噔”,這少年實在是太瘦弱了,胳膊細得比一根木柴粗不了多少。那少年氣息有些微弱,但卻仍是睜著一雙明亮眼睛,充滿感激地望著楊寧,恍惚間,楊寧感覺這少年的眼神與小樂子竟有些像,這讓楊寧對這少年的好感倍增!


    借著酒意,楊寧怒氣猛然上升,轉身冷笑道:“哼!這虧的是夜深人靜,若是發生在白日鬧市,你這天然居倚強淩弱、仗勢欺人的名聲,隻怕是瞬間就要傳遍整個京城了!”


    那老者已是麵沉如霜,冷聲對那管事道:“言七,這位客官說得可是實情?”


    那叫言七的管事麵色惶然,突然咬牙一指楊寧道:“吳伯,您老人家別聽他的,這人不知道事情,隻是聽這小兔崽子胡咧咧,又哪裏作得數!”


    就在這時,天然居內樓梯一陣響,自門內又奔出幾個人來,楊寧睜眼瞧去,卻是牟泰、麻貴,還有幾個侍衛和西征軍將領,一個個喝的麵紅耳赤、醉眼朦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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