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慶皇帝的臉色越來越陰沉,越來越難看,他霍的轉頭怒聲道:“孟通,滕祥,賈世仁,公主說的可是實情?”


    “皇上,老奴冤枉,老奴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欺辱公主啊!”孟通知道隆慶已動了真怒,急忙跪下辯解道。


    “皇上,此事奴才與孟公公也不甚清楚實情,隻是接到賈總管手下太監的報告,說有人要行刺公主,奴才與牟統領就趕了過來,正好見到這小太監騎在賈總管身上,在惡狠狠地毆打賈總管,奴才手下製這小太監不住,才讓牟統領幫忙將這小太監抓了起來,此事牟統領可以作證!”滕祥也隨著跪下稟道。


    “牟泰,你來說!”


    “稟皇上,臣來到以後確實看到這小太監在與賈總管他們廝打,賈總管一共四五個人,圍著這小太監,臣怕鬧出人命,就命人將他們拉了開來,賈總管口口聲聲說這小太監是行刺公主的刺客,可臣卻覺得此事諸多蹊蹺,本想好好調查此事,可後來孟公公趕來,卻不讓臣插手此事。剛才公主一番話,才讓臣徹底明白了這小太監的身份,隻是有一點臣不明白,這賈總管到底出於何目的,竟將公主的救命恩人當成刺客來抓!”


    牟泰一番話,明顯是偏袒楊寧。


    “那孟通頂撞公主,還令人掌摑公主身邊的宮女,可有此事?”隆慶繼續沉聲問道。


    “這——!”牟泰望了李貴妃及李貴妃旁邊的中年太監一眼,然後一咬牙道:“回皇上,孟公公剛才在公主麵前確實是有失為奴才的本份……!”


    楊寧在一邊看得明白,此刻心裏已是了然:看來這牟泰和李貴妃旁邊這位白淨優雅的中年太監是一夥的,而這中年太監則與孟通一夥勢同水火,孟通勢力如此之大,這中年太監竟然還敢與之作對,想來地位勢力也是非同小可!


    楊寧已經隱約猜到了這中年太監的身份:司禮監的第二號人物——司禮監秉筆太監兼東廠廠督馮保。


    楊寧聽張誠說過,這馮保是宮內資格最老的太監,論資曆、論進宮時間,甚至都要比孟通老得多,也早得多,可自上一任司禮監掌印太監李芳因得罪隆慶帝被罷黜之後,本該由馮保做掌印太監,卻最終被孟通憑借更擅長諂媚隆慶而得到寵信搶了去,這讓馮保如何甘心,從此他與孟通勢同水火。


    這秉筆太監雖是司禮監的二號人物,其實也沒多少實權,可這東廠廠督的位子就非同小可了,這東廠乃是直接對皇帝負責的特務機構,司職監視、偵緝之責,上至百官、下至平民百姓,都在他們的監視範圍之內,具有很大的權力。


    更何況這馮保是太監裏麵少有的有才華的人物,寫得一手好字,彈得一手好琴,因此深得李貴妃的賞識。當今後宮之主陳皇後性子溫和,不好爭鬥,又是長年體弱多病,而李貴妃深得隆慶帝寵愛,又是當朝太子,也就是未來的萬曆皇帝的生身因此這後宮實際上都是李貴妃在主事。馮保外掌東廠,內有李貴妃支持,因此才有足夠的實力與孟通為敵。


    這牟泰既然是馮保的人,那看來從滕祥手裏搶自己也沒憋什麽好屁。不知不覺,自己竟然陷入了內宮兩大勢力的爭鬥中了,真是有些莫名其妙!


    自己目前隻是一個身份低微的“雜役太監”,卷進這樣的“漩渦”,一個站不好隊,隻怕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楊寧有些鬱悶地想到。


    “皇上,為奴才者,首要之責即是侍候主子,敬著主子,而孟公公身為眾宦官之首,竟然對公主如此不敬,這影響實在是惡劣啊,若眾內宦都紛紛效仿,皇權的威嚴何在,皇室的威嚴何在啊!”馮保終於發話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聲音溫雅,卻言辭如刀。


    “是啊,皇上,寧兒她早年喪母,又長年體弱多病,可也不能任什麽人肆意欺辱啊!請皇上為寧兒作主!”


    緊跟著說話的是李貴妃,她果然是支持馮保的。這李貴妃聲音嬌媚,卻帶著一股冷冷的寒意,她更是心思玲瓏之人,知道隆慶在乎什麽,一句話就戳到了隆慶的痛處。


    隆慶眼睛裏寒光一閃,俯視孟通道:“孟通,你還有何話說?”


    “皇上,皇上,老奴實在是冤枉啊!老奴對皇上一向忠心耿耿,對各位主子更是不敢少有不敬,剛才老奴是半路趕來,聽信了賈世仁的胡言亂語,才急著要查出行刺公主的主使,處事言語間難免有些失當,以至於永寧公主有了一些誤會,老奴絕不敢對公主稍有不敬,更不敢頂撞欺辱公主,請、請皇上明察!”


    孟通看來是真慌了,急忙為自己辯解,甚至連賈世仁也顧不得了!


    “孟公公,您——,您可不能見死不救啊!咱家可都是為了您啊?”賈總管聽孟通言語中將責任都推給了他,急忙道。


    “賈總管,休得胡言亂語!本就是你口口聲聲告訴咱家這小太監是行刺公主的刺客,孟公公和咱家是上了你的當,你又為了孟公公什麽了?”滕祥冷冷地對賈總管道。


    “可——!”


    賈總管還想要說,卻被滕祥幽幽地目光一瞪,終於還是不說話了!


    沒錯,他本來是想將楊寧揍一頓,抓了起來,給楊寧栽贓個行刺公主的罪名,然後采用殘酷的手段逼楊寧招認是受馮保一方人的指使。滕祥來到後對他的授意也是如此,可現在這一點他卻不能明說,說了隻會死得更快。


    “來人!”隆慶皇帝低喝一聲。


    “在!”以牟泰為首的侍衛們轟然應道。


    “賈世仁身為福寧宮總管,卻不思為主,心懷叵測,著實可恨,將他拖下去,杖責五十,逐出宮去。”


    “滕祥身為六宮總管,辨事不明,撤其六宮總管一職,降為外宮禦馬監掌印總管!”


    “孟通,孟通——!”


    隆慶一氣間說出了對賈總管與滕祥的處罰,說到孟通時,卻猶豫了起來。


    “求皇上開恩!老奴也是一時糊塗,還請皇上看在老奴這些年來一向忠心耿耿的份上……!”話沒說完,這孟通竟已是老淚縱橫,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日啊,這宮內原來個個都是演戲的高手啊!楊寧心裏不由歎道。


    隆慶臉上露出一絲不豫的神色。


    馮保在旁邊看得一急,急忙以目示意身旁的李貴妃。


    李貴妃略一猶豫便道:“皇上,孟通身為天下宦官之首,卻如此狂妄欺主,怎能再掌這司禮監衙門,請皇上免去他掌印一職,以儆效尤!”


    孟通身子一顫,急忙抬頭,眼含淚水地對隆慶“深情”地喊道:“皇上——!”


    這李貴妃也不知道為何竟如此討厭這孟通,而支持馮保,莫非是因為這孟通長得太醜,馮保長得不錯的緣故?


    楊寧心裏“齷齪”的想到。


    隆慶猶豫了一會,見孟通一臉鼻涕淚水的狼狽樣,臉上終閃過一絲不忍,歎口氣道:“孟通身為天下內宦之首,卻對公主多有不敬,命罰俸三月,降職一級,但仍暫留司禮監掌印一職,以觀後效!”


    孟通一聽大喜,急忙連連叩頭道:“多、多謝皇上,老奴一定牢記教訓,盡心竭力效忠皇上!”


    楊寧偷眼看李貴妃與馮保,兩人臉色平靜,但楊寧猜他們心裏想必非常失望!


    這孟通在隆慶心中的地位竟是如此之重,都犯了“欺主”的大忌,最終卻隻受到了如此輕的處罰。曆史傳聞這隆慶皇帝性格溫和,待人寬厚,果然非虛,不隻這孟通,看他對賈總管與滕祥的處罰,也並沒見多嚴重,這要是放在稍有些脾氣的帝王身上,隻怕是要砍幾個腦袋才罷休的!


    永寧公主倒並沒有再提出什麽異議,她的主要目的是搬掉賈總管,如今目的已經達到,而且也證明了父皇依舊疼愛她這個女兒,她已經很滿足了!


    至於對滕祥及孟通的處罰輕重,她本就也是溫和的性子,也不參與任何爭鬥,倒也不怎麽在意,雖說她仍有些生氣剛才孟通囂張的樣子,但她卻也知道隆慶皇帝的性格,及對孟通的寵信,隆慶既然已經下了旨,她若再不依不饒反倒讓隆慶為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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