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說範府難找,其實並不是說範府偏僻,而是範府的大部分,甚至包括範府周圍的零星小院,都被用來建設鹿角書院。


    範府和書院混淆在一起,難以分辨。


    以至於真正的“範大將軍府邸”,早就沒了,隻剩下鹿角書院角落的一處偏僻小院,莫約十幾間房子,勉強算做範氏一家的棲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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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這小院中,難得來了位生人。


    她便是昨日的花魁,今日的夫子,杜音韻。


    尋常人分辨不出範府在哪,但對杜音韻來講,是不難的。


    小時候,父親杜烈常帶她來這裏走動,而範梓弱和她年紀相仿,脾性相投,一來二去,交往起來,也就愈發熟悉了。兩個漂亮小姑娘,算是當時尹京士族圈內,一對難得的,在家世、相貌、才氣上,都平分秋色的姐妹花。


    隻是現在卻不同了。


    曾經的範煜,現在的範長書,果斷選擇在自己風頭最盛的時候隱退。從此放下刀劍,拿起毛筆,甚至不惜變賣家產打造書院。雖然一開始書院名聲不顯,不過後來,慢慢有了名氣和起色,範煜和範家,便重新回到尹京大眾的視野裏。


    不過這一次,是以“範長書”的名字,以及書香門第回來的。


    當年杜烈依然選擇站隊兵伍。


    甚至那時候,杜家的聲勢,遠遠超過範家許多。


    後來,盛極必衰,杜家一夜消失,僅存杜音韻這杜家唯一血脈。


    而現在,鹿角書院已經名聲浩大。


    尹京當中,凡是家中有錢有權的顯赫之輩,半數都會將自家的公子,送到鹿角書院讀書。


    例如禮部尚書家的才子李進,也包括刑部尚書家的黃布仁,都屬於書院中的“中流砥柱”“頑強基石”。


    杜音韻是昨日才到範府的,按照和範叔叔的約定,她需在書院中,執教“樂理”一課。


    這並非是範長書的本意,卻是杜音韻執意要求的。


    贖花魁的身,需要大把的銀子,杜音韻不願欠範叔叔這樣大的人情,隻好盡自己所能,力所能及地幫上範叔叔一些。


    即便現在杜家落魄,但範家依然將杜音韻視作貴客。


    派遣丫鬟伺候周到不說,還許她休息幾日,不用一來便去教書。


    可對於杜音韻來說,若不教書,還能做什麽呢?


    家人都已仙去,公子又不在身邊,從前愛瞧的那些美麗的花兒草兒,如今看起來,不過是紅的綠的而已,好沒意思。


    她倚在欄杆邊,微微歎了口氣。


    瞧見花叢的蘭花,又想起那繡著蘭花的手絹,想起那晚的荒唐事情。


    臉頰不禁紅了紅。


    她再三告誡自己:杜音韻,你如今是怎麽了?怎麽老想那些壞事?公子誌存高遠,可不會喜歡隻好風月的姑娘!


    話雖這樣說,杜妹妹卻還是拿出那晚用過的手絹。


    這手絹本來還是她親自繡的,之後作為禮品送給公子。隻是那時候遠沒想到,手絹還可以這樣用,而現在,又被公子送回到她身上。


    玉手輕輕撫摸著手絹。


    杜音韻心裏百感交集。


    這人生說來也有趣,總是把你高高捧起,又重重摔下,接著再從泥坑裏賜你寶藏,讓你重燃希望……


    因為公子說要拿回去的緣故。這手絹,已經被杜音韻洗得幹幹淨淨,一點故事的殘留都不曾有了。甚至還用漂亮柔軟的花瓣泡水,反複擦拭,直到香噴噴的。


    即便如此,她還是不好意思將此物還給何雲霄。


    畢竟這手絹已經經曆過太多。


    但公子的話對她來說,是不能違背的……即便她再不願,再羞怯,隻要是公子說了,那就隻好……


    “音韻。”


    一聲恬靜的女音喚回杜妹妹紛亂的思緒。


    這聲音的主人,與這聲音一樣,是位柔美安靜的姑娘。


    入眼是她一身幹淨的白衣。上身是白色的長袖短衣穿在最外側,裏麵是一身從上至下,連貫輕柔的白綢衣裙。衣服整體是白調為主,輔以青藍色做縫線和花紋的點綴。


    而後向上看去。最引人矚目的,是與白衣差別極大的,如同黑綢一般順滑的秀發。頭發簡單,卻遠不止如此,頭上簡易好看的盤發之上,還有一根“黑中之白”的白玉簪子,遙遙與身上雅白的衣服相互呼應。


    除了這種整體淡雅素淨的白色以外,她的整個麵容,也十分貼合她的氣質。


    臉型偏向瓜子臉一些,但五官卻很柔美,特別是一雙杏眼,大而有神,使這個安靜的美女即便一言不發,也能成為全場的焦點。


    範梓弱手拿著卷開的書,來到好姐妹的杜音韻的身旁。


    “音韻,在範府住著,你還習慣嗎?”


    杜音韻把手絹收進懷裏,伸手挽住小姐妹的胳膊,就像她們小時候那樣。


    “不習慣。我的姐姐與小時候可不一樣了。”


    範梓弱疑惑道:“哪不一樣?”


    “姐姐長大了。”


    範梓弱道:“時間流逝,小孩子自然是要長大的。”


    杜音韻點頭道:“嗯。挽住姐姐胳膊的時候,有時,還會擠到音韻的手臂呢。”


    範梓弱這時候終於意識到她的好妹妹在說什麽了。原來,杜音韻的這個“長大”,不是指的年齡。


    惱羞嗔怪道:“擠到你,便鬆手吧,再也不許抱了。”


    杜音韻最是了解範梓弱的性格,她這個姐姐,最喜歡安靜,最害怕麻煩。雖然嘴上說“不許抱”,可若是耍賴,硬要抱著,她便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


    於是,杜音韻半點不怕範梓弱的威脅。


    她道:“姐姐小氣,我偏要抱著。”


    說著,手上用力,緊緊抱住範梓弱的胳膊。


    範梓弱纖細的胳膊,一時間,受到了狠狠地壓迫。


    這回,卻輪到範梓弱調侃杜音韻了。


    “音韻,你也不小了,該嫁人了吧?”


    隻能說範梓弱不愧是尹京第一才女,此番這一句“你也不小了”,一語雙關,堪稱絕妙。


    即便杜音韻氣質清冷,範梓弱安靜閑適,但卻也都是十八九歲的姑娘,再怎樣都會帶有這個年紀都會有的可愛和調皮。特別是二人關係極好,講話從來百無禁忌。


    這些有趣的話,隻會用來調侃最好要的朋友,外人是決計沒有這等耳福的。


    聽見有人過來,二人止住了打鬧。


    丫鬟道:“小姐,杜姑娘。有人來了。是對兄妹,姓楚。”


    範梓弱皺眉道:“姓楚?”


    杜音韻道:“多半是楚凡,楚公子。”


    範梓弱的第一反應,不是楚凡是誰,而是:“《一剪梅》?”


    杜音韻點了點頭道:“那首《一剪梅》,正是楚凡的妹妹,楚瀟瀟所作。”


    範梓弱舒展眉頭,麵露喜色,道:“快帶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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