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昊望了眼那個蜷縮在鐵籠子裏,蓬頭垢麵,像狗一樣的男人,陰著臉一言不發地就走了薄萊慌了,一瘸一拐地去追東方蘭身為兼領健撲營的參將,按職權的劃分,他和東方蘭共同擔負大帥金帳的警衛東方蘭雖隻是營務處的一名校尉,但得大帥寵愛,是身邊的第一大紅人,紅到一天十二時辰寸步不離地伴隨左右,紅到同食同宿的地步自己呢,雖然貴為參將,卻隻能在大帥就寢時才有機會靠近,即便如此,也隻是負責外層值守,內衛仍由東方蘭負責


    隻有當大統領和女眷親熱時,他才有機會擔任內層值守,那個時候,不用人吩咐東方蘭也會躲的遠遠的,俊俏小郎聽不得男女纏綿時聲音,每每這個時候他能羞得滿麵通紅可是大統領突然對男女之事起了興致,他的後帳日漸充實,常常忙的通宵達旦不知疲倦


    薄萊和他的健撲營悄悄地從東方小郎手裏分了杯羹,健撲營也有幸成為大統領身邊最得寵的衛隊


    兩天前,他隨楊昊來到夏綏鄭華泰把自己住的地方騰出來給楊昊,那是一座古色古香的私家園林,清幽私密,最主要的是地勢好,便於警衛


    到的第二天,鄭華泰就打發人把這對年輕夫婦和他們的兩個孩子送來了,送來的時候,這男人就蹲在鐵籠子裏,脖子和腳上都拴著鐵鏈子,如同狗一樣女人帶著孩子,沒受什麽委屈,或許是驚嚇過度,母子三人自打進了這院子,一句話不肯說,仿佛一家子都是啞巴


    鄭華泰告訴薄萊這人是從長安送來的,來人告訴他事關機密,必須親手交到楊大帥手裏,自己是請示了楊昊後,才將人送來的,你老弟可得用心看好了


    薄萊心裏覺得好笑,有必要搞的神神秘秘的嗎,不就是兄弟不義氣拐嫂子私奔那點破事麽,早人盡皆知啦


    “哪怪兄弟不是人,實在是嫂子太迷人”這等破事戲文裏早唱爛了,咱這耳朵也早聽膩了,才懶得管這些彎彎繞呢你送來我接著就是了,不死不活地先養著,等大帥看過了,是殺是留咱眉頭也不皺一下


    薄萊把人安置在臨近宅子的車馬院,男人還讓他蹲在籠子裏,一天兩頓飯管著,怕下雪鐵籠子頂上丟塊舊蘆席,他仍舊邋遢的像個乞丐,破衣爛衫,衣不能遮體薄萊讓人找塊舊狗皮袍子丟在院子拐角處,讓那個女人撿去給他丈夫穿上做這種事得憑經驗有技巧,袍子是我丟的,是女人撿去的,將來大帥怪罪,我自有推脫之詞,將來人家舊情複燃,我也有襄助之功若不是我心疼你家男人,這冰天雪地的,你哪撿去?還狗皮袍子呢,連巴掌大的破麻片你也撿不到哇


    薄萊對女人孩子倒是真不錯,專門讓人打掃了一個小院給她母子三人居賺飲食用度抵得上小康之家了吧女人原本不願離開她的丈夫,守著籠子苦挨挨的不肯走,薄萊指示一個老軍勸她說你不給自己也得為孩子著想吧,讓二三歲的孩子看到父親像狗一樣蹲在籠子裏,得多受刺激艾大人造下的冤孽何必讓孩子來承擔呢?老軍的話挺管用,女人就強忍著對丈夫的思念帶著孩子住進了薄萊給她們準備的小院,立即過上了小康生活


    但她並沒有忘記她的丈夫,當孩子們昏天黑地地遊戲時,她會偷偷地跑到鐵籠子旁給她的男人喂口水喝,等孩子睡著以後,她則守在籠子邊,給她的丈夫喂飯喂水,和他說話,直到衛士們粗魯地趕走她


    直到第四天晚上,大統領才來看望這一家子,大統領先去看了女人和孩子,看的出來他恨那個女人,但不可否認,他仍舊對那個女人舊情未了他們見麵時,女人低著頭,把兩個孩子緊緊地攬在身邊,始終不吭一聲,兩個孩子依偎著母親,緊緊地抓著她的衣襟,也是一聲不吭


    大統領很快就離開了,臨走時他他摸了摸男孩的腦袋,又捏了捏女孩的臉蛋,臉上甚至擠出了一絲笑容,兩個孩子不哭也不鬧,眸子裏純澈的如一泓清泉,絲毫沒有恐懼對那個不忠不義的男人,大統領隻是遠遠地望了一眼,就一聲不吭地走了


    這讓薄萊心裏沒了底,女人孩子給你留著,這男人怎麽辦呀?看他的樣子來這之前肯定是受了重刑的,又病的厲害,隨時隨刻都可能死啊


    你這不吭聲到底是怎麽個意思呢?殺還是留呀


    自丟了兩顆**後,薄萊就覺得自己是個廢人了,傳宗接代是沒指望了,如今連走路都成了問題,兩條腿綿軟的愣是邁不開步子,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腰擺的跟曉風扶柳似的,簡直難以為人了他好容易追上東方蘭,拉住他的胳膊,喘著氣問:“東方老弟,這,這算什麽意思嘛?到底留還是殺?”東方蘭笑道:“我的將軍哥哥,殺什麽呀,殺不得滴,留著好好養著吧,不必對他們客氣,艾不死不活地養著就是”


    薄萊撓撓頭,自言自語道:“養著?還真養著艾這大頂綠帽子,還能養著?”雖然有一肚子牢騷,不過細想想東方蘭說的也有道理,殺不得,先養著吧,好酒好肉自然是沒有,一天兩碗涼稀飯還是供應的起的女人愛送飯就讓她送去,軍營裏吃配餐,一人一天就那麽點量,從牙縫裏省她能省出多少?


    至於郎中嘛,軍營裏有的是,手段高明的堪稱扁鵲重生,半吊子那也是一抓一大把艾弄個半吊子給他瞧瞧吧,愛死不死


    說他臥在那老不動彈,身上發臭?這還能難得住咱老薄嗎?叫上十幾個軍卒,一人一盆水,對著鐵籠子使勁衝,給你洗個不脫衣裳的囫圇澡咱老薄心腸好,大冷的天,咱用的可是溫水呐,咱可沒虐待你,說到哪咱都占著理咧


    至於那個叫晴兒的女人,薄萊是怎麽瞅怎麽愁,小女子瘦的跟根竹竿似的,高高挑挑的光剩骨頭皮了,那臉色煞白煞白的,全無一絲血色,這是個薄福寡命的像艾活該要遭此劫難哇你說你放著好好的大帥你不守,跟個見不得光的人私奔,這下遭報應了吧,看你一個失節的女子以後怎麽在王府裏混


    不過話雖如此,薄萊卻還是留了個心眼,這男女之事可是古怪著呢,愛的如膠似漆的突然能反目為仇,拔刀相向反之呢,不也這個道理,誰說的準呢?你瞧著人家不好看,大統領喜歡呢變心的女人固然可恨,可這女人的心水做的不是,昨天她流給別人了,明兒說不定又流回了呢大統領是經過大風ng的人,男女這點情情愛愛的,還不早看破了


    別提今兒見麵沒話說,說不得明兒人兩口子就鑽被窩人要是捐棄前嫌和好如初了,你怎麽辦,今兒你待她難堪,明兒人拋雙繡花鞋過來,你穿是不穿?瞧那東方小郎,也學的猴精鬼靈的,知道這事不好弄,邊都不沾咱,老薄是個實誠人,為大帥分憂那是本分,既然接了這單子買賣,那咱就得實心用力地做好不是咱艾多留個心眼便是,免得陰溝裏翻了我這艘大海船


    因有了這層計較,晴兒母子除被軟禁不得自由,倒也沒受什麽委屈


    晴兒也曾試圖求告張伯中程克領幫著說情,張伯中避而不見,程克領倒是來看過她,聽了她的哀告,反勸她暫時忍耐,說楊昊正在氣頭上,此刻去說情,隻會適得其反程克領答應她,等時機合宜,他會設法促使楊昊見她一麵晴兒千恩萬謝,將縫在關楠衣襟裏的一顆珠子拆出來送給程克領做謝儀程克領左右不肯收,歎息兩聲離去


    餘炎爐也曾來看望過她,送她一個大包袱,裏麵是些隨身衣物,餘炎爐解釋說都是自己渾家預備下的,他還給關楠關梅兄妹倆帶了些麵點糖果晴兒感激他,卻不敢央求他為自己說情,她跟餘炎爐不算很熟,不知道他是否是個可以托付的人餘炎爐卻主動提起幫忙說和的事,晴兒先是欣喜萬分,但很快她就明白了餘炎爐所說的說和,是要幫她和楊昊破鏡重圓這當然與她的初衷相悖,但如果能借此機會見他一麵,她相信還是十分值當的


    那天她當著餘炎爐的麵痛哭流涕,表達了自己的悔意,關楠關梅兄妹不明白母親為何突然哭泣,他們本能地對餘炎爐充滿了敵意,正是因為這個人的到來才讓母親如此傷心,他一定就是罪魁禍首,兄妹倆護衛在母親麵前,緊張地扣著母親的手


    或許那一刻起,餘炎爐就意識到晴兒是再也不會回來了,他向楊昊詳細稟報了拜訪的整個過程,每個細節最後問:“大統領還要見她嗎?”


    楊昊目光空洞地望著遠方,侍立一旁的程克領忙代他答道:“見,當然要見,我看今天就是個黃道吉日”


    楊昊沒有反對的表示,相見的日期就這麽定下來


    華燈初上,依例各營都要辦一場“圍夥”(篝火晚宴),寢同帳,食同夥,正是同袍情誼維係的紐帶,因為程克領和餘炎爐的到來,中軍的圍夥十分熱鬧,隻是心中有事,酒就喝的很快,等到東方蘭向程克領回報說薄萊那邊已經準備妥當後,程克領和餘炎爐同時站起來,向楊昊說:“久不來軍中,我們要去其他營盤轉轉,不能陪大帥喝了”


    楊昊自然心知肚明,點點頭,目送二人離去,又喝了幾杯,便在東方蘭的陪伴下望後營走去薄萊守在營門口,見楊昊來,一言不發,躬身在前引路


    那是後營裏一間很普通的營帳,東方蘭搶先一步趕到,查看了左右的侍衛後,才放行讓楊昊入帳


    帳篷裏燈火朦朧,錦幕後安排了一桌酒席,晴兒梳妝打扮了,盛裝跪地相迎楊昊徑直走到桌案胖,盤腿坐下,自斟自飲,晴兒趕忙上前為他斟酒,布菜楊昊說:“你是客,不敢讓你侍候”讓晴兒去對麵落座,他吃了幾筷子,悶飲了幾杯酒,就丟下筷子站起身來晴兒忙放好筷子,站了起來,低著頭站在那


    楊昊慢慢走向她,臉上掛著些許玩世不恭的笑,目光銳利中帶著些陰狠,整個人兒仿佛一下子年輕了十歲,變成了輕佻的紈絝子,他圍著晴兒轉了一圈,仿佛在欣賞一件好容易入手的古玩玉器,又像一匹餓狼在打量一頭待啃的羊羔


    然而他的目光突然深沉起來,如古井之水,波瀾不興晴兒禁不住打了個冷顫,麵前的這個人已經不再是她曾經熟悉的他了


    楊昊在她麵前站定,戴著粗大鷹虎狼戒指的右手緩緩抬起,摸搓著她的臉頰,不再是那個幹淨有力的手了,這隻手皮膚粗糙肥厚有力,陌生的可怕


    手一滑就到了她的脖頸,粗硬的手指在她白皙卻略顯粗糙的脖頸上蹭了兩下後,向上托起她的臉,她乜斜著眼盯著他,帶著一絲幽怨和仇恨,黑眸子深不可測


    他不久就丟開了她,目光變得柔和起來,粗硬的手指滑落在她的胸口,就勢勾開,用手背觸碰她的一個圓潤的ru峰,耐心十足,興致十足他的另隻手也絲毫不肯閑著,奔向她的衣帶……直到她的袍服大開,隻剩貼身小衣時,晴兒才抓住他的手,呼吸急促,渾身發抖


    他驀然火起,一把卡住她的脖子,把她整個兒舉起來,晴兒踢著腳,兩手扣住他的手腕,死命地掙紮著她愈是掙紮,他愈是惱怒,愈是興奮他雙眸噴著怒火,眉眼猙獰可怖他把她望地毯上一丟,不顧她的掙紮,就撲到了她的身上


    晴兒臉頰上滾著晶瑩的淚珠,醬紫色的臉上寫滿哀怨她幾度想翻過身,都沒能成功,不得已,她隻得喊道:“是我求他帶我走的”


    楊昊丟開了手,晴兒咳嗽了兩聲,滿臉是淚,說道:“曾重陽說隻要我肯委身於他,他就放你一條生路我央他送我去長安,到了長安,曾重陽卻獲罪被殺我們落在判事廳的手裏,他向吳臣求告,說願意交出左公館換你不死,吳臣不樂意,把我們囚禁起來後來仇士良出麵勸他答應交出左公館後,吳臣又說我是犯官親屬,要罰去司農寺為奴,他是為了救我才違心娶了我”


    楊昊冷笑道:“這麽說,我倒該感謝你們了”


    晴兒道:“你恨我殺我我都沒有怨言,我求求你放過兩個孩子,他們是無辜的”楊昊不理睬,晴兒就掙紮著爬起來,一言不發,望著他就叩頭,楊昊依舊不理睬,徑直出了營帳,晴兒追到帳外,跪在沙石地上,仍望著他叩頭,咚,咚,咚,……


    一聲聲的悶響如重錘敲擊著楊昊的心扉,他終於衝了回來,揪住晴兒的頭發,惡狠狠地說:“你敢死,我就殺了他一家”說罷他丟開手,抑製不住地怒吼道:“滾!滾!滾!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


    薄萊聽下屬“小猴子”來報說那個女人要來見他,慌得就要從後門跑那女人已經帶著兩個孩子硬闖了進來,恨的薄萊劈手要打小猴子,猴崽子一邊跳著躲,一邊神神秘秘地說:“不是俺們不想攔,攔不住艾這女人好不霸道”


    “大統領已經答應放我們一家走,將軍何如攔阻?”女人克製地說道小猴子說的不錯,這女人果然好生霸道,身為階下囚,語氣還這麽咄咄逼人


    薄萊瞅瞅小猴子又看了看麵前這個女人,咳嗽了一聲,打著官腔說:“艾大統領答應放人,末將豈敢多事,隻是這手續還是要辦的嘛,你瞧這天都這麽晚了,書辦又不在,再說……”


    “請將軍通融”女人說了這句話,就帶著孩子跪下來了


    薄萊心裏噓然一歎,趨步上前扶起了女人,說:“罷了,夫人既然去意已決,我還有什麽好說的?隻是他這高燒不退,昏迷不醒……艾罷了,夫人要去,我不攔阻”眼看晴兒又要開口說話,薄萊趕忙打賺大聲吩咐小猴子:“準備一輛馬車,送關夫人一家走”


    晴兒又要叩頭,薄萊攙住不讓,笑道:“夫人此去多多保重,說不得咱們還有重逢的機會呢”


    小猴子為晴兒準備了一輛馬車,但晴兒不會駕車,又不肯請人代勞,隻得換了一輛板車推著關索走出車馬院大門不久,就見張伯中提著盞燈籠等在街邊不等他開口,晴兒就說道:“我去意已決,先生不必勸我”


    張伯中聽了這話,沒再說什麽,從侍從手裏接過一個包袱遞給晴兒:“一些幹糧和盤纏,路上用的著”晴兒謝過,推著板車消失在夜色中


    張伯中身邊有人問道:“判事廳和小青衣到處在搜捕關索,需要派人護送嗎?”


    張伯中笑道:“人家去意已決,咱們何必多事”


    晴兒不顧夜黑天冷一心趕路,走了四五裏,兩個孩子先吃不消了,裹著皮襖相依偎著在車上睡了又推了兩三裏路,她又累又困,也吃不消了因見離城不遠,她又咬著牙硬挺著繼續往前走,又走了四五裏地,四下再不見人煙,曠野裏的寒風吹著哨子打著旋子,如刀子般割在臉上


    晴兒正思找個背風處喘口氣,關索卻突然從板車上坐了起來,他雙瞳發白,眼直勾勾地盯著自己晴兒正覺心喜,他卻把嘴一張,“噗”地一口鮮血噴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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