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暗,暮雲低垂


    河東軍沿河營寨內,一名小卒神情慌張地攔住巡營校尉於樺的馬,慌慌張張地說道:“不好啦,那邊有奸細”


    “奸細?!”於樺聞言急忙跳下馬來,一把抓住那小卒問道:“奸細在哪?”小卒用手指著不遠處的河岸,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就在那,小的給水寨的弟兄送飯,看到一個人水淋淋地從河裏爬上來,鑽進那邊的蘆葦蕩了”


    “哦,這事有其他人知道嗎?”於樺緊張地問


    “沒有,小的一看他就趕緊跑來報信了”


    “你做的很好”於樺拍著小卒的肩誇獎道,“事不宜遲,你給我們帶路,萬不能讓那奸細給跑了!”


    “可是……”小卒看到於樺身後隻有兩名士卒猶豫起來,“蘆葦蕩那麽大,咱們人是不是太少了?”


    “這個你不懂,人太多,萬一打草驚蛇,會讓奸細跑掉的”於樺耐著性子給小卒解釋,他身後的一名疤臉軍士冷笑道:“抓個奸細用的著興師動眾嗎?”


    小卒不敢說話了,疤臉軍士的眼裏有一股淩厲的殺氣,望之不寒而栗一行人悄無聲息地走出營寨,進了河邊的蘆葦蕩夜風吹過蘆葦沙沙作響,不遠處的黃河在靜靜地流淌,一切都顯得靜謐自然


    “人在哪?”疤臉軍士沉聲喝問道,夜色中他的疤臉顯得異常詭異


    “剛才,就在哪……”小卒囁嚅道,心裏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你謊報軍情,最該處死!”說著話疤臉軍士突然閃身到了小卒身後,伸手勒住他的脖子捂住他的嘴,雙手一錯,哢嚓一聲折斷了小卒的脖頸


    於樺冷目掃視了一圈,輕輕拍了三下掌一叢枯黃的蘆葦後鑽出來一個黑衣人


    “你也太不小心了,差點死在一個小卒手上!”疤臉軍士氣哼哼地說道,黑衣人冷哼一聲沒有答話


    “好了,不要說了”於樺揮手打斷了疤臉軍士的話,問那黑衣人:“定好怎麽幹了嗎?劉德三似乎已經對我們起了疑心”


    “定好了,火攻,就在今日四更末”黑衣人冷臉說道,脫掉身上的黑衣,裏麵穿的卻是河東軍的號衣


    “這麽急?”於樺吃了一驚,低頭沉思起來疤臉軍士焦躁起來:“這簡直是胡鬧!到四更還有不足一個時辰,你要我們怎麽準備?”


    黑衣人冷笑了一聲,說道:“不出奇謀,豈有奇功?做大事而惜身與婦人何異?”


    “你”疤臉軍士一時語塞,臉皮騰地變得紫紅


    黑衣人冷哼一聲,目光從疤臉軍士的臉上移向了於樺,冷笑道:“改換門庭總要有些拿些見麵禮吧,於將軍難道要空手過去嗎?”


    於樺咽了一口氣,道:“你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於樺是河東大將於衝衝的族弟,疤臉軍士名叫鮑信,是他的結義兄弟和他們接頭的黑衣人則是馬躍的心腹萬古陽幾天前呼延穀被攻破,於衝衝兵敗被俘,後在曲清泉等河東故舊的勸說下,已經投降了楊昊□德三聞言心痛的一連兩天茶飯不思,不過他仍拒絕了謀士建議,沒有遷怒於衝衝在軍中的故舊


    劉德三能原諒於衝衝的背叛,他手下的很多人便沒這份度量了於衝衝的故舊不斷受到刁難,人人心懷驚懼,惶惶不安↓是因為如此,馬躍才找到於樺,要他為內應助自己攻破河東軍營,生擒劉德三


    於樺將萬古陽帶回營中,路過一處高大的營帳時,於樺大聲地問道:“萬兄可知這是何地?”萬古陽不屑地說道:“我懶得知道,再過一個時辰,這裏將是一團灰燼”


    他話未落音隻聽一人喝道:“好大的口氣!”隻見劉德三身著便裝,手裏端著紫砂茶壺悠閑地走出大帳,數十名甲士從四周湧來,將萬古陽團團圍住◎古陽大驚失色,責問於樺:“這是怎麽回事?”鮑信拔刀架在萬古陽的脖子上,冷笑道:“我告訴你,河東隻有戰死沙場的勇士,沒有屈膝投敵的小人”


    劉德三笑問鮑信:“你說該怎麽處置他呢?”鮑信不假思索地說道:“這種人自然一刀宰了幹淨”劉德三搖了搖頭,問於樺:“你看呢?”於樺笑道:“以卑職愚見,應該將此人留著,讓他親眼看到自己的主子被大帥生擒”劉德三點點頭讚道:“好主意”鮑信插嘴道:“這不是太便宜他了嗎?”


    劉德三聞言哈哈一笑,指著萬古陽對鮑信說道:“你問問他,是願意一刀丟了性命,還是願意活著看到他的大帥被我生擒”鮑信踹了萬古陽一腳喝道:“你說,你願意選那樣?”


    萬古陽破口大罵道:“於樺,你這個小人,你不得好死!”說罷便向鮑信的刀口撞來,鮑信把刀一收扯著他的衣襟罵道:“你想死,老子偏不讓你死”說罷便揪著萬古陽去了


    於樺說道:“大帥真是料事如神,他們果然是要用火攻n卑職無能,直到此時才弄清他們的真實用意艦船還能調走,可是船塘水寨卻保不住了”


    劉德三道:“這也不能怪你馬躍生性多疑,他的真實想法是不會輕易告訴下麵人的至於船塘水寨,就讓他們燒吧!飛蛾撲火才能自取滅亡,沒有火,你讓他們撲什麽呢?總不能逼著他們往水裏撲吧?”


    於樺嗬嗬笑了起來,臉上的愁雲一掃而空然而在他的眼中卻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四更末,最後一點星月也被烏雲遮住


    沿河營寨南麵的河麵上,一支由三十多艘木船組成的運糧船隊,正慢慢地駛向北岸碼頭河東水師的一艘巡河小船迎了上去


    “落帆檢查!”一名小芯在巡檢船的船頭大聲喝道,此前他已經向大船發出了燈光信號,但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趕快落帆,不然我們放箭了!”小校又喝了一聲,但運糧船仍沒有絲毫回應,“大人不對勁艾”一名士卒指著運糧船的船舷說道,“裝滿糧食的船吃水不會這麽淺的”小校也看出了異樣,“不好,快敲鑼示警!”


    當當當,平靜的湖麵上頓時響起了刺耳的金鑼聲,三十多艘運糧船突然呈一字型散開火焰騰空而起,三十多條船恰如一條火龍朝河東軍的船塘水寨撲去大火引燃了船塘裏十幾艘戰船,又借風勢蔓延到岸上的營寨中,一時間熊熊烈焰紅透了半邊天


    “殺啊”


    就在船塘被烈火吞噬的同時,西寧軍蠻黑五部睾部天德軍及石雄的振武軍,從不同的方向殺向了河東大營鼓聲雷動,殺聲震天


    站在中軍大營碉樓上的劉德三卻像個局外人一樣,冷眼看著這一切水師副將常達寬興衝衝地跑過來:“大帥,捷報!卑職奉命截擊跟在火船後的馬躍部,擊沉大小船隻四十五艘,斬殺軍卒六百餘人”


    “好!做的好!”劉德三大聲誇讚道能得到大帥劉德三的當麵誇獎,對任何一個河東將領來說都是莫大的榮幸


    “報北營伏殺西寧軍三百人!擒獲偏將兩員”


    “報東營殺散振武軍,擒將佐七員”


    “稟報大帥,隋將軍斬殺蠻黑部太子,斬首八百”


    ………


    各營捷報如雪花般飛來,劉德三緊鎖的眉頭漸漸綻放開來


    “命水軍嚴密封鎖河道,防止有小股敵軍偷襲”說到這,劉德三沉思了一下,急問常達寬:“天德水師有動靜嗎?”


    “卑職奉命嚴密監視天德水軍動向,至今沒有發現任何異動”常達寬底氣十足地誇口道,“請大帥放心,隻要朱箜敢來,卑職定讓他有來無回”


    “好,”劉德三興奮地點了點頭,囑咐常達寬:“你現在就趕回軍中,記賺給我盯死天德水師,這是他們翻盤的唯一機會”


    “卑職明白!”常達寬說罷轉身退出大營


    “把那個叫萬,萬古陽還是萬陽古的,給我帶來如此美景,真不該讓他錯過了”劉德三說這句話時滿臉的輕鬆,似乎勝利已觸手可及


    萬古陽正被押在離碉樓三十丈外的一處營帳裏,被擒之後,他閉口不吐一詞對外麵傳來的驚天動地的喊殺聲也顯得無動於衷


    “什麽人?”營帳門口的衛卒突然喝道


    “是我,奉大帥軍令,押奸細萬古陽上碉樓觀風景”說話的是於樺


    “觀,觀風景?”衛卒不解地問道


    於樺嗬嗬一笑,道:“火樹銀花春江色,這是何等的美景啊”衛卒陪笑道:“將軍說的是”回身便叫士卒將萬古陽押了出來


    於樺帶著萬古陽前腳剛走,一名中軍護衛便趕了過來,叫道:“奉大帥軍令,押奸細萬古陽上碉樓觀風景”


    “觀,又觀風景?”衛卒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火樹銀花……”


    中軍護衛還沒說完,衛卒就苦著臉道:“可是人已經讓於將軍提走了呀”


    “於將軍?於樺?”中軍護衛略一思忖,驚叫道:“不好,於樺要造反!”


    劉德三最的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就在各方捷報頻傳的時候,一支由六十多艘民船組成的船隊在河邊蘆葦叢的掩護下,悄無聲息地靠近了河東軍大營每艘民船上都有十名士卒,六十艘船加起來正好六百名,這是楊昊手上的最後一張王牌侍衛親軍烈火營


    即使在楊昊最困難的時候,他也沒有動用烈火營,因為那時雖然困難卻還沒到絕境但是現在卻不一樣了,這是最後的一戰,不是劉死便是楊亡!


    不過劉德三的營盤布設的十分嚴整,沿河烽燧塔一個接著一個,想要悄無聲息地潛入大營簡直難如登天不過若是有人做內應,那情況就不一樣了


    於樺就是那個內應,他和萬古陽在劉德三麵前合演了一出苦肉雙簧,由此取得了劉德三的充分信任他趁亂救出萬古陽後,便手持中軍令符以巡查為名進入沿河的幾處烽燧塔,為餘炎爐打開了進入河東軍大營的後門


    勝利的天平瞬間就發生了逆轉


    餘炎爐迅速攻入中軍營,劉德三親兵衛隊的抵抗被瞬間粉碎,餘炎爐占據中軍後便放了一把大火


    楊昊製定的四麵合擊,中心開花的策略取得了空前的成功≯看中軍大營大火熊熊,河東軍的士氣頓時一落千丈防線被一個個突破,統一高效的指揮係統瞬間崩潰軍隊被分割成一團一團,然後被一塊塊地蠶食蠻黑五部已經開始忙著搶奪戰利品了,士卒們把所有能帶走的東西都收入囊中,為爭奪一座營帳,一匹駿馬,甚至一把銅壺而大打出手


    劉德三逃到了河邊,晨光下河麵上停泊著上百艘河東水師的艦船,但船塘碼頭被燒毀,大船靠不了岸,隻能靠幾十條小船渡士卒過河,麵對聚集在河岸的數千士卒,這幾十條小船無異於杯水車薪□德三突然像老了十歲,須發眉毛一夜全白,目光變得渾濁,全然沒有了虎視八方的凜然殺氣


    隋臥虎光著膀子手提著一把血淋淋的長刀飛奔而來,氣喘籲籲地對劉德三說:“大勢已去,大帥快渡河吧”老莫也勸道:“再留下來也徒勞無益,還是走吧”劉德三望著擁擠在河灘上的躁動不安的士卒,仰天一聲長歎對隋臥虎說道:“帶我去見楊昊”


    “不!”隋臥虎一聲長嚎,跪了下來,淚珠撲撲直下


    老莫也跪在一旁抱著劉德三的腿流著淚說:“大帥,你不能這麽糟淘己啊”


    士卒們聞聽主帥要折腰向敵軍投降,莫不放聲大哭,哀求主帥渡河快走□德三揚臉望著青天,深深地吸了口氣,猛地擦去淚水對眾士卒說道:“劉某無能,陷三軍於死地有何顏麵獨善其身?諸位好意劉某拜受了”說罷他向四方士卒鞠躬致謝,然後甩開大步向西寧軍大營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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