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代表著朝氣和希望,是一天中最美最動人的時刻,當然這也是人的身體最慵懶的時候。如果沒有強權的約束,或者出於某種畏懼,人是不會願意在這一刻離開床被的。


    每天的這個時候,駐紮在台南的第二守備隊就會出操,這是守備隊的慣例,周圍的村民早已習以為常了。


    窮人家的孩子是沒有睡懶覺的權力的,每當日頭似出未出之時,八歲的柯薪就要隨父親上山砍柴,然後帶回來賣給那些日本兵,補貼家用。


    剛剛推開房門,柯薪發現今天竟然沒有聽到那些日本人出操的聲音,不過柯薪也沒有把這件事當做回事,隻當是自己起早了。


    不過等柯薪隨著父親收拾好柴刀和草繩,準備出門的時候,日本兵依然沒有出現,柯薪忍不住好奇的問了一句,“阿爸,今天的日本人怎麽沒有出操啊?”


    柯父正忙著把背簍挎在背上,聽到兒子的問話,愣了一下,抬頭望了望天際,眉頭皺了起來。


    日本兵軍紀很嚴,要說出操,那就肯定不會晚上一分鍾,可是幾天既沒有雨,也不會出現龍卷風,日本兵不可能停止出操,除非和前幾次一樣,那個地方又出現了反抗軍了。


    “估計今天的日本兵在聽他們的長官訓話,沒時間出操了!”


    八歲的柯薪已經知道了許多事情,不像一般的孩子還什麽都不懂。


    “像那些大人給我們訓話的時候一樣嘛?”


    日本警察為了馴服台灣人,每個一段時間就會召集所有人進行訓話,宣召天皇的禦令,國內的新聞,以及台灣各處湧現的積極“公民”等事。


    “是啊,就像那些大人給我們訓話的時候一樣。長官要站在高高的椅子上,其他人都要站著聽他們說話。”撫摸著兒子的額頭,柯父笑著解釋道。


    恍然的點了點頭。柯薪有些同情的說道“他們的長官真可憐,那些日本兵一定就像我們一樣。把他們當做唱戲的了!”


    柯父布滿皺紋的臉上多了一絲笑容,村裏的孩子在那些日本警察講話的時候,都聽不懂日語,私下裏就把那些在椅子上手舞足蹈的日本警察當做了唱戲的。


    “走吧,去帶上你阿媽蒸的米團團,咱們今天怕是要走些山路了!”


    點了點頭,柯薪跑向了灶房。自從昨天林家的兩個樵夫被日本警察抓到之後,附近的山林就被禁止任何進入打柴了。據說是因為那裏的山林被三井財團給收購了,屬於私人財產。


    四草海岸坡度較緩,而且長達二十餘裏的海岸僅有一座炮台防守,是最合適的登陸場所之一。在“天官賜福”戰列艦和陸戰二旅一部進攻西嶼島的同時,分兵出發的“地官赦罪”和“水官解厄”兩艘戰列艦,連同數十餘艘各式艦艇運載了四個營的陸戰隊,選擇了四草海岸登陸。


    台南第二守備隊司令中川少將早在得到了澎湖媽宮城傳來的電報之後,他就知道對方不會僅僅選擇澎湖作為登陸地點。稍有眼光的軍事統帥都知道,進攻澎湖隻是台灣防守的一個突出部分,最大的目的不是為了擊殺多少敵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而是拖延住敵軍的主力,進而為本島提供布置防禦是時間。


    現在,媽宮城已經完成了這一使命。電報的傳回,讓台南布置起最基本的防禦陣地了,隻要澎湖能夠拖延一定的敵軍兵力,那單獨設立的媽宮城要港司令部就值得了。


    “命令藤田大隊快速進入陣地,山炮中隊抽帶兩門山炮進入四草炮台。”望著遠處徐徐靠近的艦隊,中川少將麵色冷峻。


    “嗨!”


    第二守備隊司令部下轄一個聯隊和一個山炮中隊,守備隊司令下並不在設大佐聯隊長,直接由守備隊司令中川少將進行指揮。


    日本在台灣軍力最盛時是在乙未戰爭後的十數年中,那時候的台灣守備旅團包括了散布在台南、台北等地的六個聯隊部。每個聯隊都是大編製,有十二個步兵中隊。守備旅團總兵力達到了兩萬。


    到了五年前,台灣的局勢稍微平和了些。在加上日本財政的巨大虧空,導致日本不得不縮減駐台兵力,由六個聯隊的守備旅團,改編成了現在隻有兩個守備隊的駐軍。


    兵力縮減固然降低了駐軍的規模,可同時也增強了單兵的戰鬥力,從兩萬大軍中淘汰了七成,剩下的自然是最精銳的部隊。


    “地官赦罪”號戰列艦上,指揮旗高高懸掛,一向很少出現在正麵戰場上的朱晟中將,正站在指揮台上,手端著望遠鏡眺望著那片海岸。


    “一個聯隊不過三千人”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龐大艦隊,朱晟嘀咕了一句“我的初戰就動用了上萬人進攻他們,會不會有人說我欺負人啊!”


    德魯拚命的憋著笑,不敢在他身邊放肆,一個管著憲兵司令部的中將要是想給他這個小上校穿小鞋,德魯以後的日子隻能生活在地獄裏了。


    看著身邊十數個軍官死命的繃著嘴唇,身體一個勁的聳動,朱晟都替他們難受。


    “想笑就笑吧!憋著怪難受的。”


    “哈哈哈……”軍官們再也控製不住了,一個個笑的前俯後仰,幾個人相互扶著才沒有倒下。


    “很好笑嗎?”朱晟臉色一冷,眼中透著絲絲殺氣。


    “……”


    德魯同情的看著那些差點沒嗆死的軍官們,他實在是太清楚這位憲兵司令兼任西南軍校校長的性子了,如果你真的把他的寬容當做回事,那你肯定會被他剮成骨頭架子的,一個肉絲都不會剩下。


    冷哼一聲,朱晟道“傳令下去,先炮擊半個小時!”


    “各營準備登岸。對了,這次進攻需要後備隊,二旅四營就負擔這個重任吧!”


    剛剛還笑的最猖獗的袁潤傻眼了。他從陸戰二旅被撥到第二進攻集群,本該是最有資格擔任突擊任務的,怎麽這會兒成了後備隊了。


    “朱司令。我不敢了,你千萬別把我當後備隊啊!”袁潤敢保證。若是因為自己的原因讓四營失了充當突擊先鋒的機會,喪失了這個謀取戰功的大好良機,他回到營裏肯定會威望大失,搞不好還會因此被部下排擠的。


    “剛剛你不是笑的很歡嘛?”朱晟嘴角翹起,冷笑道“揚聲笑語,蔑視禁約,此謂輕軍。若是按照戰場軍律,我斃了你也是理所應當的。”


    “……”袁潤雙目失神。無力的垂下了腦袋“果然是最小心眼的中將,傳言不虛啊!”


    二旅主力是義子營,可以加入了不少以前的海軍陸戰隊,這些老陸戰隊經驗和驍勇都是有的,隻是軍紀比起南洋軍要差出許多,這一點在擔任憲兵司令的朱晟眼裏,就被無限的放大了。再加上老陸戰隊組成的四營在海軍中關係較廣,平素不把其他各營放在眼裏,甚至連義子營,他們都敢挑釁。這在是孫家為主的朱晟眼裏,簡直是不可饒恕的。


    “地官赦罪”和“水官解厄”的艦體緩緩打橫,八座巨大的炮塔轉向了四草海岸的方向。一萬多米的距離對於戰列艦來說,有些遠了,不過僅僅作為掃蕩陣地的炮擊力量,這點影響就變得無比微弱了。


    中川少將一直在關注著海上的動靜,一看到兩艘戰列艦正在調整艦體的方向,立即知道情況不妙,急忙大吼下令“撤出陣地!”


    “撤出陣地!”


    一連串的大吼被擁有望遠鏡的軍官們傳達了下去,可是剛剛進入陣地的藤田大隊怎麽可能那麽容易的撤退,大量的彈藥堆放在陣地上。上千名士兵分散在數裏寬的主陣地上,一時根本無法及時撤離。


    “轟”


    炮聲響了。僅僅第一輪齊射,就有三枚炮彈落在了主陣地上。數十名撤退不及的士兵被震死當場,掀起的數米深的土壤不知埋葬了多少人。


    中川少將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他是參加過日俄戰爭的軍官,就算是戰爭最激烈的時候,他都沒有遭遇過被敵艦炮擊而沒有還手之力的情況。現在,大日本帝國的忠勇將士竟然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炮彈落下,而永遠都等不到海軍的支援。中川即使悲傷,又是憤恨,內閣的那些大佬們永遠不會把小兵的性命放在眼裏的。


    “司令閣下,請你進入防炮陣地!”


    搖了搖頭,中川苦澀的說“沒有地方可以抵擋艦炮的炮擊!”


    艦炮轟鳴,炮聲不息,三十二門艦炮像是在進行一場接力賽,每一刻都要炮彈落到陣地上,沒有人能夠阻止這種攻擊。


    “乖乖!”德魯半張著嘴巴,一臉震驚道“今天我算是見識到什麽叫大炮,和戰列艦一比,重炮營什麽都不算了。”


    前陣子,他還被重炮營的強大火力給震驚過,可是現在,麵對著十二英寸的艦炮,僅有它口徑一般的155毫米榴彈炮根本就不算回事了。


    “‘地官赦罪’的一枚高爆彈重三百八十公斤,裝藥超過四十公斤;一枚155毫米榴彈炮炮彈才重四十公斤,裝藥不過八九公斤,這裏麵的差距可大了。要是對地攻擊能力,一艘三官戰列艦就可以輕鬆的超過兩個重炮營的。”一個海軍軍官笑著解釋道。


    如果不是考慮到射速的問題,一艘三官戰列艦的輸出彈藥總重足以匹敵兩個重炮團,戰力絕對驚人。


    剛剛還是一片平坦的沙灘,上麵被日軍挖掘了不少的溝壕陣地,可是現在,四草海岸像是被狗啃了一樣,到處都是彈洞,空氣中彌漫的硝煙味,遠在數裏之外的鄉民都能聞到。


    炮擊剛停,十二艘鐵甲快船就衝了上去,這些小船是馬尾造船廠的傑作,除了船首加裝了兩米高,十二毫米厚的鋼板,整個小船的船體上還多出了數枚鋼錨,每一枚都有百斤重,兒臂粗的鋼鎖鏈牢牢的把它連在了船體上。


    隻要鋼錨拋下,這些不過數十噸的小船就會像長了腳一樣,任是風浪再大。也無法在讓它晃動起來。船首的鋼板後麵架著一挺馬克沁重機槍,隻要靠近海岸,它就能壓製海岸上的日軍。為登陸部隊提供火力支援。


    “司令閣下,支那人準備幹什麽?”


    十二艘鐵甲快船停在了距離海岸三百米的地方。被鋼甲包裹的船體阻礙了日軍的觀察。


    “他們這是欺負我們沒有足夠的炮兵啊!”中川少將雙拳緊握,臉色鐵青。


    如果是平時麵對這種鐵甲防護船,隻需要一個大隊的炮兵,中川就有信心把他們打到海底喂魚。可現在,全軍隻有四門山炮,兩門還送去了四草炮台,隻有兩門可以移動的山炮,要對付這十二艘鐵甲防護船。難免力有不逮。


    “要不讓四草炮台開火吧!”副官試探道。


    堅定的搖了搖頭,中川道“此戰一開,台南都將置於支那人的攻擊範圍之內,僅憑第二守備隊最多抵擋前三波攻擊,我們必須盡最大可能的殺傷敵軍有生力量,打擊敵軍士氣,這樣才能最大限度的為總督創造備戰時間。”


    “他們衝鋒了!”副官指著遠處的海麵,聲音恐慌。


    第一批三十艘登陸船開始下水,二營一連的兩百多名兵士全部登船,船槳勻速擺動。小船隻能容下一個班的兵力。這也是朱晟一次性能夠投入最多的兵力。如果兵力再多,就會把這段海岸塞滿,兵士的進攻就會變成被屠殺。


    小船緩緩靠近海岸。直到相距八百米的時候,小船開始加速。二營一連的兵士們奮力劃槳,這個距離已經進入了步槍射擊距離,也是登陸最艱難的一段路程,速度越快,就意味著越多的人能夠保住性命。


    日軍已經進入炮擊後的戰場,被火藥烤熟的土壤散發著熱氣,許多地方都能夠感覺到燙手了,藤田大隊的八百多名士兵趴在殘破的戰壕前。這裏是第一道防線,也會是犧牲最大的地方。


    “班長。他們怎麽還不開火。”一個士兵奮力的劃動船槳,有些坎坷的問道。


    刀疤班長的腦門上已經滿是大汗。他是參加過福州之戰的,知道越是開槍晚,進攻的一方傷亡就會越大。


    “閉嘴,快劃!”怒斥了一句,刀疤班長回頭警告道“全部壓低身子,能不露頭就不要露頭!”


    南方軍隊從來沒有和日本人開過戰,唯一的一次戰爭,也被海軍給擺平了。孫複治下的軍隊除了在雲南和福建打過兩仗,也是靠著武器虐敗的敵人,從來沒有進行過這樣的登陸戰。陸戰隊雖然訓練過登陸戰,可是那畢竟是訓練,沒有實戰的效果和真實,更何況訓練不會死人的。


    “獨眼,你手裏有銀槍,槍法一定好,等會你小子一定要出息點,別再第一波就被幹掉了。”刀疤班長強作鎮定的安排了一句。


    獨眼點了點頭,緊抿著嘴唇,奮力的劃動船槳,小船像是利劍一般,直朝海岸衝去。


    “噠噠噠……”


    馬克沁機槍在海岸上掃除一道道煙塵,夾雜著血霧的煙土飛揚,藤田大隊被遮擋了視線。


    鐵甲防護船的開火意味著血腥登陸戰的開始,日軍缺乏重武器,除了一個山炮中隊,就隻有隸屬於第二守備隊司令部的四挺哈奇開斯機槍,可他們被布置在了第二防線。


    小船一陣加速,衝到距離海岸還有三十多米的地方,被沙灘阻攔了下來,刀疤班長把船槳一扔,回頭喊道“快,下水……”


    話音剛落,刀疤班長就率先跳進了海水裏,彎著腰朝海灘衝去。這個時候,想要聚齊整個班的士兵,隻會給敵人挨個點卯的機會。


    槍彈如雨,三十年式步槍射速驚人,六八口徑的槍彈像雨撒一般,主陣地前瞬間倒下了數十名陸戰隊的兵士,血液浸濕了海灘,染紅了海水。


    “機槍快上……”


    不知誰喊了一聲,超過十挺的輕機槍迅速聚集了起來,組成了一個射擊團,朝陣地開火。


    “轟”


    剛剛聚集起來的十多挺輕機槍被一炮端了個幹淨,一個散飛的槍栓砸在了刀疤班長的額頭上個,刀疤班長愣了一下,僅僅看了一眼,就接著埋頭衝鋒,沒心思理會那些慘死的機槍手。一登上沙灘,刀疤班長就趴伏在沙灘上,快速的挪動手臂和大腿,像一條蜈蚣一樣,朝前爬去。


    海水被鮮血染紅了,裝備馬克沁的鐵甲防護船竭力的壓製日軍,可是依然沒能阻止藤田大隊對進攻將士的屠殺,僅僅不到十分鍾,一個連兩百多人,就報銷了大半。


    目視著遠方的陣地,朱晟僅僅瞄了一眼海麵上的上百具浮屍,就不再理會。


    “二連上!”


    又是三十艘小船,每個進攻的兵士都緊張萬分,剛剛戰場的慘烈給這些新兵留下了深刻的影響,死亡就在眼前,沒有能夠淡然處之。


    中川少將放下有些僵硬的手臂,冷冷的傳令道“讓藤田大隊後撤,防守第二防線!”


    “嗨”副官應了一聲,急匆匆的下去傳達命令。


    一個大隊的兵力在戰列艦炮擊時就報銷了三成,這會雖然擊斃的上百名敵軍,可是本身也是損兵大半,隻剩下不到四百人了,如果在扛下去,隻能白白的浪費兵力,根本得不償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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