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作美,連綿七天的細雨終於告一段落,大地都被清洗的幹幹淨淨,就連泥土都散發著一股清香,讓人不由深吸了一口氣,閉目仰頭沉浸在大自然的懷抱,陶醉於天地間密布的生機之中。


    古人一向堅持chun耕秋狩,就連處決最大惡極的刑犯也要等到秋天收割之際來執行。


    按照五行四季的對應關係,chun對應的是木,屬初生;夏對應的是火,屬生長,;而秋對應的是金,屬收割;冬對應的是水,屬儲藏。四季之中,隻有秋季最適宜處決犯人,chun夏生機勃勃,不適應處決犯人,恐有違天人之道;而冬季天寒,處決犯人也不是好時候。


    感恩縣城,菜市口,過萬人把這裏圍得嚴嚴實實,如果不是孫複把兩個營留在感恩的數百名士兵都派上街頭,維持秩序,這麽多人肯定是要出問題的。


    看著攢動的人頭,孫複心裏不敢有絲毫的大意。這裏有相當一部分的都是陳姓的,符姓和勞姓的也不少,如果他們要是鬧出一點亂子,僅僅靠著手下不到一千的士兵,根本不可能控製住局勢。


    本來感恩縣隻是小縣,縣城裏隻有不到一萬百姓,裏麵還有許多的小孩和老人,根本不會聚集成這過萬的人群。但是被孫複救下的三千多黎漢男女青壯一直都沒有離開,在感恩城外的一片空地紮下寨子,靠著孫複的幫助,倒也熬過了這幾天的秋雨。他們久久不願離去,除了沒了家園,還想要等待著孫複對陳、勞、符三家人的處置結果。畢竟他們的村寨被毀,除了自己被抓來的,還有許多的老幼生死不知,如果不看著三家得到應有的懲罰,他們是難以安心離開的。


    在山子營士兵的護衛下,孫複和鄭規一起登上臨時搭建的這個刑台。鄭規身著他的五品官服,白鷳補子,腳蹬黑sè白底官靴,威風凜凜。


    在感恩縣居民眼裏,鄭規知府的身份可比孫複高多了,隻有山子營士兵和被孫複拯救的三千黎漢青壯眼裏,孫複的身份才會比鄭規高些。


    不過經受過磨礪之後,鄭規雖然仍然沒有學會同流合汙,但是也圓滑了些,這不他與孫複一起走路的時候比稍微緩了半步,顯出兩者身份的差距,在人群中的一些明眼人,還是能看的出來孫複的地位更高些。


    “哎,你說,跟在知府大人後麵的那個是誰啊?”


    身邊的那人瞄了說話的他一眼,說“什麽跟在知府後麵,明明是知府跟在人家後麵,身份高著呢。這次陳家可就是栽在了他手裏,別看人家年紀小,手下握著好幾千的兵槍,厲害著呢!”


    人群的另一處,一個陳姓的男人感慨說,“唉,陳老爺也算是我們陳姓的族長,這次八成是難逃一劫了。”


    “誰說不是啊,也不知道陳家的那麽多銀子最後便宜誰了?”


    一個看起來讀過書的人接道,“哼哼,肯定是那些官老爺唄,這次他們是吃了個肚肥腦油,好好一個陳家就這麽完了。”


    有陳家的佃戶不滿了,反駁了一句,“這個你就說錯了,陳家可不是什麽好鳥,我們耕種他的地,光是租子就要交一石大米,要不是地裏產出高,收獲快,一年能耕種三茬,這ri子根本沒發過。”


    佃戶話音剛落,就有人接道,“這倒也是,整個感恩幾乎全是他家的店鋪,鹽價都漲到天上去了,陳家一背清算,我們都沒法過ri子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恢複過來。”


    不知是誰無奈的感慨了一句,“我們這是小縣,希望他們看不上吧,不然以後就沒有安生ri子過了。”


    隨著一聲炮響,陳進身和符勞兩家家主被押上刑台,陳進身臉sè還好些,僅僅是有些蒼白。勞家主可就難看多了,幾乎是被士兵拖著上來的,兩百多斤的體重,愣是用了四個人才把他拖上來。而一向多智的符家主現在也沒了往ri的儒雅氣質,頹廢、空洞、絕望的眼神加上一身襤褸,使他看起來更像一個乞丐。


    刑台上並沒有什麽劊子手,隻有三架絞刑架,手指粗的繩索完成環狀,正好可以塞下一個人頭。看著刑台上的絞刑架,正好三架,勞家主一下子就癱在了地上,任是誰拖都拖不起來。自古最難惟一死,如果是有信念支撐自是無懼,可是驕奢yin逸的富家老爺,可沒有這種覺悟。


    孫複邁步走到台前,站在銅質喇叭前,舉起單手,示意安靜下來,可是萬人聚會,哪裏是那麽容易就安靜下來的。一邊看著著急的張定國,直接命令一隊士兵朝天齊開了一槍,清脆的槍聲效果極佳,就算是在喧鬧的萬人中也極為醒耳,立馬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看著刑台上的孫複,聲音漸漸的靜了下來。


    對著木桶大小的喇叭,孫複拿著這幾ri來的山子營士兵收集鄭規整理的三家罪行,大聲宣讀道,“感恩陳家、儋州符家、崖州勞家三家的橫行鄉裏久矣,今經過我山子營兵勇的多天查訪,匯集了十多年來的三家犯過的罪案。


    光緒三十四年,陳家、勞家、符家圖謀昌江黎漢三寨土地,抓捕三寨三千八百四十三名男女青壯,賣給安南奴隸商人阮興成,另有兩千餘老幼不知下落;


    ……


    光緒三十一年,陳家強逼其佃戶顧大家交租時,使用暴力,打死顧大,另驅逐其家人,顧家四口人三ri後被人發現浮屍海邊,死因不明;


    光緒三十年……


    ……


    光緒二十七年至今,符家強抓黎漢青壯上千人,在石祿嶺非法開采銅礦,致使其中最少數百人死於非命,……;


    ……


    光緒二十年至今,勞家據海為盜,多次劫掠海商,殺人無數,更有大批被劫商旅被賣為奴隸,……;


    ……


    三家所行,罪惡滔天,天怒人怨,作為三家家主其罪行尤甚,今ri在此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三個買賣人口的犯人,被塞進絞刑架,在眾目睽睽之下,繩索慢慢被拉起,犯人的雙腳離開地麵的時候,臉sè早已憋的發紫,窒息的痛苦促使他們拚命的掙紮,想要擺脫繩索,隻是被套著脖子上的繩環那會那麽容易解脫,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勞的,直到身體裏的力氣消耗殆盡,才無力的垂下胳膊。


    “萬歲”


    巨大的喊聲傳遍整座縣城,承載了數千黎漢青壯的感激和興奮。而感恩縣的居民則是心懷坎坷,沉默以對,他們不知道接下來麵對的是什麽,慣於服從的他們,麵對官府的壓力和槍炮的威脅,也沒有勇氣為一個與自己不相幹的人鬧事。


    歡呼聲傳到陳家的一處院子裏,陳家的小姐,陳從義的妻子,終於抑製不住心頭的悲傷,哭了出來,“父親”


    陳從義不知該怎麽安慰才好,隻能勸道,“娘子,不要傷心了。”


    見自己的勸慰沒什麽效果,妻子反而哭的更厲害了。陳從義也知道喪父之痛,自己也是剛剛經曆過這種痛苦,自然不願意妻子一直這麽傷心下去。


    “娘子,你的婚禮小將軍都特許嶽父參加了,這次為了不讓我們的婚禮見血,還特意把行刑的時間晚了七天,已經是天大的恩德了。這次嶽父雖然沒能逃過一死,卻也保證了全屍下葬,與他的罪行相比,實在是前所未有的寬恕了。”


    陳從義的安慰不由讓陳家小姐想起了自己父親昨ri對自己說的話,“女兒啊,不要怪小將軍,他已經對我極為寬宥了。陳家這些年作惡不少,當初我也是靠出賣李、王、吳三家出的頭,掙下這份家業的,這次也算是因果報應吧。陳家有罪,隻是你的兩個兄長都是紈絝而已,平時沒有做下什麽大錯,這次應該會逃脫一命,以後就要靠你照應了。從義是個人才,看得出小將軍是要用他的,陳家的延續還要靠他挺著,不然陳家就會和符、勞兩家一樣絕嗣了。”


    陳家小姐擦去眼邊的淚水,緩住自己的哀傷,抬頭對著陳從義說,“這次陳家有罪,破家也是最有應得,隻是我的兩個兄長是什麽人你也知道,除了抽點鴉片就是賭點錢,從沒有什麽大錯,希望你向小將軍求求情,繞過他們的xing命。他們可是我最後的親人了,嗚嗚……”剛剛止住的淚水,說著說著就有流出來了。


    “娘子放心,這次兩位大舅子不會有事的,隻是為了要有一番苦要受,鴉片癮也要戒掉。小將軍已經說了,會把他們和一些罪不至死的都進行一次勞動改造,磨礪他們一下。娘子若是覺得不行,我可以去求小將軍,以後我養他們也是可以的。”


    搖了搖頭,陳家小姐帶著哭腔說,“讓他們吃些苦吧,隻要沒有危險,總好過寄人籬下。而且你貿然去求小將軍,影響你的前程,不值得。”


    ‘她終於會為我著想了。’陳從義笑了笑,覺得自己現在才算是她的丈夫,兩人才是真正的夫妻。


    當三家的家主命喪黃泉的時候,符、勞兩家的不少直係親屬也被槍決了,隻有陳家因為陳從義的緣故得以僥幸留下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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