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羽一向不怕寧耶和自己打架,和自己吵架,卻最怕寧耶對自己的東西搞鑒定。


    因為他賣的東西大多數是假貨,而寧耶最懂分辨贗品。


    當然,單羽雖然很多時候故意以次充好,以假亂真,但有某些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所賣的東西究竟是真是假。


    比如今天就是這種情況。


    這幅《冬夜雪鬆圖》,是他從山東某個收藏家手裏買過來的,對方開的價錢不低,但單羽細查這畫,感覺筆法嫻熟老成,實在像是名家手筆,於是便高價買下,準備找個好的客戶脫手出去,賺一筆差價。


    也就是說,這幅畫是單羽自己真金白銀當真品賣來的。現在他聽寧耶說這畫是假的,讓他如何不驚?


    “喂,姓寧的,你剛才不是說這畫很好,是幅好畫嗎?”單羽大吼道,“你怎麽現在又說它是假的?你是傻子嗎?自己剛說過的話不記得了?”


    “這確實是好畫啊,其實贗品大多都是不錯的畫,畢竟如果不是好畫,又怎能騙得了人呢?”寧耶微笑道,“但這畫確實是假的。


    你應該感謝這位小朋友替你把畫弄髒了,這樣你就不能把畫賣給別人了。否則要是你的買家把這掛在客廳,被客人看了恥笑了,他來找你要賠償,你可就麻煩大了。”


    寧耶說到這裏,朝身後的小男孩看了一眼,微笑道,“所以我才說,你其實應該感謝他才對。”


    瘦小男孩看寧耶如此護著自己,微微側頭,神情卻不太驚訝。


    那邊單羽卻急了,已經顧不上和那瘦男孩計較,隻追問道,“這畫怎麽可能是假的?你看看這筆法,這紙質,這墨跡,不管怎麽看都看不出任何破綻啊!”


    “從外表看,確實連行家都不容易看出破綻,但其實這畫卻有著一個普通人都能看出的錯誤。”寧耶回答道。


    “普通人都能看出的錯誤?”單羽更奇怪了,“這怎麽可能?”


    “好,既然你看不出,那我就先考考你。”寧耶歎了口氣,似乎覺得單羽這人愚不可及,“你這幅畫上麵顯示這畫是成於‘萬曆四十八年臘月’,那麽你知道明代萬曆皇帝一共活了多少年嗎?”


    “這……”單羽最怕寧耶和他掉書袋子,心下就有點慌,但他還是硬著頭皮說道,“怎麽了?萬曆皇帝難道沒活到他的那個什麽萬曆四十八年嗎?”


    單羽隱約記得,他之前經手過的書法繪畫和手工藝品裏,是見過“萬曆四十八年”這個寫法的,這讓他稍微安心了一點。


    “萬曆四十八年當然是存在的。”寧耶解釋道,“事實上,那一年就是萬曆皇帝,也就是明神宗去世的年份。當年七月,明神宗駕崩,萬曆朝終止於此。


    因此,萬曆四十八年是存在的,隻是七月以後,新皇帝登基,隨即改元,萬曆四十八年的說法到這個時候就算是終止了。


    既然萬曆四十八年的記述方法隻能用在那年的春夏,到了七月後就換了年號了,那麽,又何來萬曆四十八年臘月呢?然而你這幅所謂的《冬夜雪鬆圖》卻寫著‘萬曆四十八年臘月贈友’,這不明擺著是個贗品麽?”


    寧耶說著,微微冷笑,“照我看,這幅《冬夜雪鬆圖》,要麽是一個很懂造假卻不懂曆史的人製作的,要麽就是一個很高傲的仿畫畫家畫的,他或許是故意在畫上留下這麽明顯的破綻,看看能騙到多少自以為是的行家。”


    寧耶說完,單羽的心馬上涼了一半。


    他和幾個手下趕緊用手機查詢相關資料,果然發現一切如寧耶所說。


    而且他們再次仔細檢查那畫,這次沒了先入為主的觀念,果然又發現了那《冬夜雪鬆圖》的不少破綻,原來這畫大體看去精致,實際上還是留著不少刻意做舊的痕跡,是贗品無疑。


    一想到自己是花了大錢從別人那裏把畫買來的,又想到自己這單生意要黃了,單羽不禁心疼得直拍大腿。


    這時候他也沒心思再追那弄髒他的畫的瘦小子了,自然也無意再和寧耶挑釁了。


    不僅如此,單羽怕寧耶真的打110,讓自己進拘留所,於是一發現這畫是假的,立刻向身後的手下使了個眼色,四人一起跑向露台邊,攀著牆壁就往下跳。


    隻是這往下跳就沒有爬上來那麽爽快了,單羽幾人重重摔在那堆街角的雜物上,單羽的屁股還不知道被什麽紮了,疼得他哇哇直叫。


    但他還是不敢久留,和同伴一瘸一拐地就往遠處逃跑了。


    寧耶之前被單羽陷害和辱罵過不少次,此刻見他吃癟,心情很是愉快。


    那被單羽等人追了一路的瘦男孩更是掩嘴哈哈大笑。


    月夜中,這少年的笑音清脆動聽,神色間一片天真爛漫。


    “這胖牛,uu看書 ukanshu.co 雖是做書畫買賣的,但卻連最簡單的明清年號和曆史都搞不清楚,愚蠢至極!


    萬曆四十八年年中就改元泰昌,不到一個月新皇帝明光宗卻又突然過世,由他的兒子天啟皇帝繼位。


    因為明光宗隻登基一個月就過世,新皇帝不方便再立刻改年號,於是就沿用泰昌年號到年末。


    這胖牛連這都不知道,還敢來賣畫!他把一幅明顯的假畫當真畫賣,真是可笑至極。”瘦男孩笑出了眼淚,“大哥哥,你不知道他從白雲閣出來時那副樣子是怎樣的!


    當時他手上拿著一副假畫,神情卻那麽趾高氣昂,那副樣子對照現在來看才好看呢!”


    寧耶看這瘦男孩嘰裏咕嚕說了這麽許多,心中微微一奇。


    因為這男孩把萬曆—泰昌—天啟之間的事情說得如此清楚,明顯是個熟讀曆史的好學生模樣,和他這副小混混的打扮十分不符。


    更讓人奇怪的是,他從這男孩的話語中,聽出這男孩是從一開始就知道單羽所拿的那副《冬夜雪鬆圖》是假的,而非聽了自己的話後,才明白那是贗品。


    “啊,你知道他拿的是贗品?”寧耶不禁奇道,“既然如此,那你剛才為什麽不讓我打110?


    既然你知道那畫是假的,那你應該也清楚,這件事上你不需要賠多少錢的。而且這家夥賣贗品,他肯定也害怕這事情傳出去,因而不敢為難你。


    那為什麽你不讓我打電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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