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臨近瑤池勝境最中心處,此方天地的靈氣就越發濃鬱,甚至是凝結成珠,山林中的仙草靈樹之上結出的露珠,都幾乎皆是精純靈氣凝結所致。


    以至於每日早晚,都會有大量的仙童和仙娥,攜帶著玉淨寶瓶, 以仙柳枝條為引,采集於瓶中,用以釀製真正意義上的瓊漿玉露。


    瑤池仙境的中心地帶,有一片方圓百裏的淨水湖泊,湖水清亮,平滑如鏡,形狀看起來就像是一道月牙兒, 被取名喚作“淨月湖”。


    這淨月湖後, 生有一棵古老到沒有幾人能說出準確年歲的老柳樹,高逾千丈,頂如華蓋,將小半個湖麵都遮掩了進去,仙童,仙娥采集純淨靈露,就是用的此樹柳枝。


    圍繞著老柳樹下,有一棟幾乎與柳樹融為一體的宮殿,這便是瑤池仙境的主人,帝後雲的修行之地。


    淨月湖外,已經沿著湖岸邊改建成了一片半環形分布的巨大廣場。


    整個廣場,看起來像是一圈鋪開來的扇麵,通體以白色靈玉鋪就,當中開鑿出一條條兩尺來寬的溝壑,引入淨月湖水,將整個廣場分割出一層一層,由內向外越來越大的長條狀區域。


    這些半環形的長條狀區域上, 擺放著一張張紫玉桉幾,密密麻麻足有十數萬個, 上麵全都焚著幽檀香,擺著各式鮮靈果蔬,用以招待宴會賓客。


    而每相隔數十丈距離,這些坐席中央就會有一處開闊地帶,建有一座略略高出的平台,上有身著宮裝的美豔仙娥,隨著繞梁仙樂翩翩起舞。


    廣場正中,幾乎背靠著淨月湖的區域,是整個廣場的核心,上麵隻擺著九張紫玉桉幾,此刻全都空著,並無一人落座。


    而距離這一排桉幾不遠處,則有近百個席位,裏麵已經稀稀落落坐下了數十人。


    這些人中,大多都是仙風道骨的耄耋老者,身上服飾大多都不相同,一個個看起來氣息深沉, 神華內斂, 赫然皆是整個九天十地中, 都享有赫赫威名的存在。


    其中甚至不乏一些已經成為傳說, 被世人澹忘了的傳奇存在。


    他們這些人,大多都閉目端坐,靜養調息,一副兩耳不聞身外事的樣子,反倒是跟在他們身後的,一兩個看起來像是弟子模樣的男女,一個個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四處張望著。


    不過畢竟都是聖地,大宗大教出身,舉止行為相當克製。


    隻是這其中倒也有例外,比如坐在這一排偏右側,還算靠近中央的一處桉幾後的一名白發老者,此刻就斜斜地坐著,身子前後搖擺如同牆頭枯草,仔細一看時,卻是眼皮子耷拉著,好似正做著春秋大夢。


    在其身後,還坐著一名肌膚勝雪,容貌秀美的白衣女子,其也如前者一樣身形搖擺,頻頻點頭如搗蒜,竟也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可就在其身形又一次向前倒去時,身上忽然亮起一陣金色光華,一條條細密的劍氣忽然從其周身躥出,作勢就要激射向四麵八方。


    這時,看起來比她睡得還沉的白發老者,忽然身形擰轉,一手按在了女子額頭上。


    女子身上華光一斂,劍氣也隨即消失無蹤,繼而茫然轉醒過來,嘟囔著叫了一聲:


    “臭老頭,你幹嘛……”


    “諾小子,老夫不是跟你說了,那部《大夢劍法》雖然稱之為夢中修行,你可以兼修,可是你也要注意一下位置,這裏可不是邊境星辰,要是出了岔子,我可要失去一個未來徒兒的。”白發老者看著女子,頗有些苦口婆心地勸道。


    那白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男扮女裝的陳諾。


    數日前他偷偷溜往邊境,想要學李太白之舉,鬧個轟轟烈烈,可師出未捷身先死,還沒動手,就被一個號稱大夢劍主的老頭給碰上了。


    那老頭一身劍道修為深不可測,無論他使出何種手段,都無法逃離,被迫成為大夢劍主的唯一弟子,當然這個身份他是不承認的。


    “臭老頭,你不是說夢中修行,不會有任何異常?”陳諾臉色微變,沒好氣道。


    “嗯……那當然是騙你的,就像你騙我你是女兒身一般,不過放心,老夫不是那種迂腐之人,早就為你杜絕了他人察覺。”老者聞言,語氣輕鬆,眼裏卻滿是寵溺之色。


    老者縱橫上界數十萬年,卻始終無法尋得一名能得真傳的弟子,當初碰見年幼衍帝,傳者有心,聽者無意,隻能作罷。隻是不曾想近日受人所托,去接一人,碰見了和衍帝不相上下的陳諾,當即將決定其收入了門下。


    大夢劍主自己窮盡漫長生涯,達到了準帝巔峰之境,一直渴望打破那最後一道關隘,能夠成就夢之劍帝,卻始終苦求不得,如今更是覺得希望渺茫。


    然而陳諾的出現,卻給了老者另外一種選擇,這次他不會像以往那般,放任其離去,他已經將其將希望都寄托在了陳諾的身上。


    而後者也的確是修煉此道的絕佳之姿,隻要陳諾自己肯勤勉修煉,再有老者從旁輔佐,未來證道成帝可期。


    不過,令老者有些無奈的是,陳諾似乎對以力證道興趣更大,每天一有閑餘便會走樁打拳,始終擱置不下,修煉自家傳下的無上劍法的同時,仍是會不自覺的偷偷修習武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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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罷了,這生辰宴也快開始了,你就別打盹兒了,一會兒分得蟠桃道果,你可要珍惜,那可是有著大道機緣之物。”對於陳諾,老嫗實在苛責不起來,老來得子最為溺愛,老來得徒也是同理。


    “臭老頭,這蟠桃道果我也有份嗎?”陳諾驚喜道。


    “你自然是沒有的,所有隨行人員都沒有的,隻有帝庭正式邀請之人,和部分帝子帝女才有這份天大的機緣。不過為師如今吃這道果裨益實在有限,就給你嚐嚐鮮嘍。”老者笑道。


    “不行,不行,若是臭老頭的道果,我可不能吃,我有先生的。”陳諾連連擺手道。


    “傻孩子,你是不知道這蟠桃道果的珍貴,別說是那些聖人準帝之境,就是那邊幾位大帝他們,都對此果是珍惜不已。當然,這道果也有等級之分,帝庭會按照修為等級高低,以及和關係親疏來區別對待。”老者點了一下陳諾眉心,笑道。


    “那臭老頭的道果……”陳諾話問了一半,又覺得不合適,便沒繼續說下去。


    “為師自然是那最高一級的道果,所以拿到之後,你切不可著急服用。為師會以術法封存,待返回夢山後,你便可以服用,進入那玄之又玄的悟道之境。”老者眉眼舒展,頗為自得的笑著說道。


    “那……還是算了吧,給我,我也會送給我先生?”陳諾低聲說著。


    他明白大夢劍主的打算,可他陳諾實在不願為衍帝征戰四方,他的目標是保衛家園,他們注定不可能成為師徒,因為不是一個陣營。


    哪怕再多的好處,對陳諾來說也是身在曹營心在漢。


    “夢主道友倒是舍得,這蟠桃道果可是混沌靈果之一的蟠桃母樹結的靈果,三千年一開花,三千年一結果,三千年一成熟,你這說給弟子,就給弟子了?而且還是個白眼狼?”這時,一個渾厚嗓音從旁響了起來。


    老者連扭頭去看也不用,便開口罵道:“老夫的道果,願意給誰就給誰,要你這個老不死的東西來管?”


    陳諾卻是忍不住扭頭望去,就發現說話的人,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灰袍老者,麵容算不上多仙風道骨,隻能說有些丟人現眼入目不堪。


    隻是其一身看起來有些破舊,與四周盡顯華貴的眾人有些格格不入。


    “我就說說,不過你家這女娃,得當心藏好了。”灰袍老者意有所指,說完便轉身離開。


    大夢劍主冷哼一聲,雖然知道衍帝習性,可他這徒兒,可是男兒身,不是女嬌娥。


    “臭老頭,趁著還沒死,再找一個徒弟吧。”


    大夢劍主搖了搖頭,以心聲道:“不找了,找不到了,哪怕你是那邊的人又如何。”


    陳諾心裏一驚,臉上表情不變,回道:“被你發現了啊!”


    “我又不是哪個陣營的,你的出身對我來說,沒那麽多講究……”


    ……


    瑤池大陸。


    瑤池之外遁光不斷,陸陸續續有大批仙人進入會場,在帝庭仙童宮娥的指引下依次落座。


    四周雖是仙樂齊鳴,又有仙子起舞,會場的氣氛卻仍是有些肅穆。


    除了少數相熟的仙人,彼此臨近的便湊在一處小聲議事,大部分人都是安靜坐於蒲團之上,或閉目養神,或欣賞仙子倩影,靜待主人登臨。


    靠近會場中部區域,落座的大多都是與帝庭關係相近的修仙宗門,往往與各域仙宮關係極佳,通常都有門下修士在仙宮擔任職屬。


    分別來自天光聖地和小靈山的兩位準帝老祖,彼此雖然並未湊在一起,卻互相以心聲交談著,


    “天光道友,來時可曾發現什麽異常?”其中一名青袍中年男子,問道。


    “還好……不過聽說不少赴宴道友中途遇襲,都隕落了。其中就包括我們的那位死對頭,皓月聖地的聖主”被稱作天光的錦衣老者,心有餘悸道。


    “東南西三座星門外的陣仗你看到沒?草帝這次怕是要攤牌,跟衍帝死磕了。”青袍男子繼續說道。


    “草帝都忍了如此漫長的歲月了,為何這次卻坐不住了,不過現在未免有些草率了,選擇這個時候與衍帝翻臉,說好聽了是殊死一搏,說難聽了那不是茅坑裏打燈籠……”天光話說了一半,自覺失言,立馬止住了話頭,尷尬地笑了笑。


    “估計再忍也忍不了了,畢竟草帝的勢力範圍現在就剩下他的混沌青蓮了。現在這個情況,衍帝可能已經觸碰到那個境界了,否則不會開始做此等大動作,看來那萬界來朝的天庭將要再次重現了。咱們拿人家的手軟,吃人家的嘴短,可不得也出把力?”青袍男子倒沒有在意,繼續說道。


    “混水摸魚便是,修行不易呐……我等還是自保為先。”天光說道。


    “說起來,草帝,衍帝這二位過去與現在的天帝交戰,想想竟然還有些期待呢……”青袍男子眉頭一展,笑道。


    其話音剛落,忽然聽到會場後邊傳來一陣嘈雜之聲。


    兩人同時回頭望去,頓時呆若木雞。


    隻見會場正中一線的白玉通道上,一名身著黑白道袍的妙齡女子,正引著一名身著黑色長袍,頭戴垂紗鬥笠,將麵容完全遮掩的高瘦男子,朝著會場前端走去。


    “咦,這是何人,如此大的架子,竟要清雨帝女迎送?”


    “不敢以真麵目示人,等等,這副打扮,莫非……”


    “莫非是那個人?”


    “不可能吧!他怎麽敢來,還一個人?不要命了吧。”


    “嘿嘿,若真是他,為何不敢來?對了,我可是聽說,準帝陳星已經隕落了,多半便是此人的手筆……”


    “嘖嘖,不得了,這次生辰宴可要熱鬧了!”


    “用他的話來說,不就是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


    天光聖主這一聲言語出來,不管是認識青蓮劍仙的,還是不認識的,全都齊刷刷地將目光投向了他的身上,使得走在前麵引路的清雨帝女都倍感壓力,額頭竟沁出了幾滴冷汗。


    李太白對此卻似乎渾然不覺,根本不去理會周遭的紛亂,甚至連斜眼去看上一眼的念頭都沒有,隻是跟隨在清雨帝女身後,一路前行。


    “李太白,你竟敢來?”這時,一聲爆喝忽然從會場最前端響起。


    陳諾聞聲神色一變,仰頭看向身旁不遠處那位驚浪真君,又看了看與自己映像中不同的李太白,為何他看見李太白會突然如此暴跳如雷?


    他身旁的大夢劍主竟也是麵色凝重地,望向那個頭戴鬥笠的黑袍男子。


    清雨帝女見此狀況,頓時覺得一陣頭大。


    當年,驚浪真君並無後人,唯有一個視若己出的真傳弟子。


    他那真傳弟子奉衍帝之命追殺餘孽,路上碰到了李太白。


    一言不合血濺三尺,他那真傳弟子,自己隨行三千仙兵當場殞命。


    那一事件後來還成為了一樁懸桉,甚至除了李太白之外,誰都不清楚,為何他毫無征兆地做出那般血腥之舉?


    從那以後,驚浪真君就與李太白結下了死仇,一心想要置李太白於死地。


    李太白瞥了一眼身上氣勢霍然暴漲的驚浪真君,開口問道:


    “閣下是哪位?”


    驚浪真君聽聞此言,渾身顫抖不止,竟是氣極,渾身碧藍光芒驟然大亮,一身準帝威壓展露無疑,竟是作勢就要與李太白殊死相鬥。


    “驚浪道友,不可……”


    一旁的大夢劍主一邊護住身後的陳諾,一邊開口提醒道。


    可到了此時,驚浪真君哪裏聽得進去,大步朝前一踏,整個瑤池仙境都為之一震。


    “驚浪前輩,青蓮劍仙乃是雲後請來的貴客……。”清雨帝女見狀,隻好硬著頭皮擋在了中間,開口勸道。


    驚浪真君雙目怒火欲噴,額頭青筋暴起,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來:


    “讓開……”


    帝女聞言,並未離開,而是眉頭一皺,麵色也微微沉了下來。


    “驚浪道友,稍安勿躁……”就在這時,一個威嚴嗓音從高空中響起,如天音一般回蕩在整個瑤池仙境。


    眾人聞聲,神色頓時一肅,齊刷刷地朝前方高空望去。


    驚浪真君渾身一僵,袖中緊握的雙手緩緩鬆開,一點一點地轉回身去。


    在其身後緊臨著淨明湖的那九張桉幾後,上空雲霞飛舞,地上金蓮翻湧,陣陣芝蘭香氣彌漫當空,幾道人影憑空浮現了出來。


    其中位於正中的,乃是一名麵如冠玉,眉眼細長,一舉一動都帶著帝威,端坐在一張好似天地自然生成凋琢的龍椅之上,正是帝庭之主,衍帝陳凡。


    他身上一襲寬大的白色長袍從身前鋪展而下,垂落在輪椅前,腰間則係著一條金色緞帶,偏右位置懸著一塊九龍玉佩,旁邊還掛著一條金色流蘇。


    在他的左側,穿著一襲和紗白雲流紋長裙,下衣微微擺動竟是一件淺褐迭繡永昌錦木蘭裙,白皙如青蔥的手上拿著一柄白玉如意,鳳凰涅槃的玉佩在腰間輕掛著。


    其不是別人,正是衍帝的帝後,瑤池仙境的主人,帝後雲。


    沒有人注意到在廣場的邊緣,一個少年握緊拳頭,眼中充滿仇恨的怒火。


    在他身邊,酣睡的江飲溪睜開眼睛,嘴角掛著微笑,似乎做了一個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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