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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世兄!”


    魏好古來到楊瀾身前大約三四步的距離停下腳步,他向楊瀾行了個禮,打了個招呼。“魏世兄!”


    楊瀾微笑著點點頭,還了一禮。


    “看世兄這般胸有成竹的樣子,文章自然是寫得極好,今科黃榜,世兄當榜上有名,若世兄高中,日後當多提攜我等啊!”


    魏好古同樣在笑著,雖說是禮節性的笑容,卻顯得極其溫潤,讓人挑不出一絲毛病來。


    “哪裏?哪裏?”


    楊瀾笑著應答。


    “說到文采,我等豈能和世兄相比,世兄十三即中秀才,又拜大儒為師,今科解元非世兄莫屬,到時,楊某和各位同年還需仰仗世兄才是!”


    “楊兄說得是!”


    楊瀾話音一落,周邊搭話的人就來了。


    他們對魏好古如此看中楊瀾原本不滿,見楊瀾自承不如魏好古,於是,一幹人等一擁而上,七嘴八舌地大聲讚美起魏好古來。


    多了旁人的參合,魏好古也就不能和楊瀾繼續寒暄,不多會,在邀請楊瀾同行不果後,他便和那些人揚長而去了。


    楊瀾目送著魏好古一行遠去,臉上的笑容緩緩消散,眼神變得冰冷起來。


    遍尋腦海內的記憶,楊瀾也找不出這具身體和魏好古的交情來。楊瀾出身小戶人家,若非得到京城那位姥爺的資助,他不要說進學,就連能否活下去都難說;魏家則是官宦世家,家有良田數千畝,在河間府一帶,也僅比那些藩王所占的田地為少。兩人的生活圈子大不相同,少有往來,像今天這樣的情況,若是相互瞧見了,也不過是點點頭就過去了,對方竟然自降身價,主動前來與自己打招呼,其中必定有古怪。


    當然,對方也有可能是一時興起,都是肅寧人,若是日後一起高中,那時再來拉交情莫若現在先打好關係。畢竟,這個時代的官場講的就是關係,像楊瀾和魏好古這種既是同鄉,又極有可能成為同年的關係,自然需要精心經營才是。


    雖然,這樣的解釋完全說得過去,然而,楊瀾仍然無法將內心的疑慮清除,直覺讓他不相信對方,他一點也不喜歡那個人。


    夕陽落山之後,連西邊的霞光也開始漸漸消散之時,範進才失落落魄地從貢院內行了出來。他一路低著頭,嘴裏喃喃自語,臉上的表情時喜時悲,原本簇新的青衫上竟是墨跡,更有甚者,他下巴上那幾縷花白的胡須也沾滿了墨跡,到像是蓄意將其染黑一般。


    他一路跌跌撞撞,宛若醉酒一般走來,從楊瀾身側徑自走了過去,原本,兩人商量好不管誰先交卷都在貢院門口等待,看來,這會兒範進已經將這約定忘了個一幹二淨了。


    楊瀾微微一笑,沒有叫住範進,而是隨在他身後,緩緩而行。


    “出格乎?未出格?多一字乎?少一字?”


    一路上,範進雙眼發直,隻知埋頭直直向前而行,嘴裏不停自語,話兒隨著晚風飄來,楊瀾一一聽入耳中。


    “哎!”


    走到一個十字路口,範進突然站定,他發出一聲長歎,隨後,在自己臉上重重刮了一下,這一記耳光到將他打清醒了,以往,他渾渾噩噩之際,沒少挨嶽丈的耳光,都快形成條件反射了。


    一個挑著空擔子的貨郎從他身側經過,有些奇怪地望了他一眼,隨即,自行離開了。


    範進站在原地,環顧四周,稍頃,他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抬起手來,在自己額頭重重地拍了一下。


    “哎!”


    他再次發出一聲長歎,猛地轉過身,向後急急走來,這會兒,他想起和楊瀾的約定了。


    “鳳梧!”


    範進瞧見了身後的楊瀾,大出意外,他指著楊瀾,顫抖著說道。


    “鳳梧,你!你!你……怎地在此?”


    楊瀾笑著說道。


    “文山兄一直神遊物外,我想瞧瞧文山兄究竟要神遊到何方?”


    “嗬嗬!”


    範進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須,覺得有些不對,將胡須放到眼下,仔細瞧了瞧,瞧見被墨跡染黑的胡須後,他麵紅耳赤,有些尷尬地笑道。


    “鳳梧,愚兄一心想著所作的文章,忘了和賢弟的約定,還請原諒則個!”


    “小事情,談不上原諒與否?”


    楊瀾擺了擺手,阻止範進向其行禮。


    “鳳梧賢弟,你那七篇時文做得何如?可否有把握中舉?”


    範進來到楊瀾身側,急急問道。


    “考過了,說它作甚,已經無關結局!”


    楊瀾淡淡地說道。


    “哎!”


    範進發出一聲歎息,抬起手來,輕輕拍了拍手掌。


    “鳳梧賢弟如此年少,竟這般淡定,愚兄與你相比,差之千裏啊!”


    說罷,他搖了搖頭。


    楊瀾笑了笑,他能夠理解範進的心情,已經快五十歲的人了,今科若是不中,日後就更難中了,鄉試每三年一次,他還能有多少個三年?所以,他又怎能淡定起來?


    “不要再說這些了,天色已晚,文山兄,腹中可覺饑餓?”


    這時,範進的肚中發出了咕嚕之聲,可謂是不答之答。


    “嗬嗬!”


    範進笑了笑。


    “真是斯文掃地,讓賢弟見笑了!”


    說罷,他望向四周。


    “一路急急而行,不辨方向,也不知這裏離會館有多遠?”


    “不用回會館,我們就近找個酒肆,叫上幾個小菜,小飲幾杯,古人雲,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今日,且把秋試放在一旁,你我共謀一醉,何如?”


    “嘿嘿!”


    範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如此甚好,隻是,又要讓鳳梧賢弟多花費了,範某心中有愧啊!”


    “哪裏話?”


    楊瀾擺了擺手,不再說什麽,兩人一時無話,向數十步外的一個酒肆行去,在酒樓門前,一個夥計正將一串紅色的燈籠從二樓垂了下來,室內,燈火通明,隱隱傳來一陣喧嘩。


    眼看就要走到酒樓前,一個黑影突然從旁邊的小巷子竄了出來,範進驚叫一聲,僵立在原地,在他的視線中,那個黑影徑自向楊瀾撞了過來。


    就在黑影出現的那一霎那,楊瀾眼角的餘光已經掃了過去,那黑影不過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而已。


    小孩頭發散亂,滿臉汙黑,再加上夜色漸濃,難辨男女,他腳步淩亂,奔得甚急,就像身後有野狗追趕一般。


    要想躲開這個小孩可以說是輕而易舉,隻是,這樣難免會暴露自己矯健的身手,故而,楊瀾並沒有躲避,而是任由那個小孩子撞在自己身上,他伸手抱住那個小孩子,腳步踉踉蹌蹌,往後退去,四五步之後方才勉強站定。


    這時,又有兩個黑影從那個小巷內急急竄了出來,卻是兩個勁裝打扮的漢子。


    “救我!”


    小孩軟在了楊瀾懷中,他似乎在嘶喊,卻沒有力氣喊得大聲,聲音略帶嘶啞,充滿了絕望。


    “何方狂徒,想要作甚?”


    瞧見那兩個壯漢奔了過來,範進回過神來,他伸出手指,指向那兩人,聲色俱厲地喝道。


    楊瀾想要將那小孩放到一邊,卻發現他已經昏了過去,不得已,隻好把他抱在懷中,看上去,那個小孩的重量對他是一個負擔,楊瀾抱著那孩子向前行了兩步就停了下來,喘著粗氣,麵色蒼白。


    那兩個壯漢互望了一眼,然後停下了腳步。


    “兩位老爺,我等乃城南周家的下人,這個小畜生是我家逃奴,還望兩位老爺將其還回,小的們不勝感激!”


    “這個?”


    範進回過頭,望了楊瀾一眼。


    楊瀾眯著眼,盯視著那兩人。


    說是大戶人家的下人,卻沒有穿著能夠證明其身份的衣衫,反倒穿的是市井服飾,其中一個還敞開了胸襟,露出了胸前的橫肉,大戶人家的下人自有其規矩,哪裏會是這般?並且回話那人說話的時候目光閃閃爍爍,一看就知說的是假話。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那人說的是假話,又與自己何幹?


    麻煩這東西,少一點總是好的!


    楊瀾正要將懷中的小孩交給那兩人,卻發現懷中的小孩死死地拉著自己的衣衫,他緊閉雙眼,有淚珠正從眼角湧出,沿著臉頰緩緩滑落。


    “爾等說這小童乃爾家逃奴,可有什麽憑證?”


    說出這番話後,楊瀾自己也大吃一驚,然而,這話卻和他的本心並不相違,隻是,若是原來時空的那個他,決計不會自招麻煩上身,在說出這番話後,那個小孩子的命運,他就將其攬上了身。


    雖然以自己為主,他多多少少還是受到了這具身體原有的那個靈魂的影響,他能體會到這種變化,卻無力抗拒。


    罷了!罷了!


    若是還活得和原來一樣,當初又何必拚命逃離那種生活呢?


    “這位小老爺,你這話好生沒有道理,抓捕逃奴,哪裏還須什麽憑證?老爺們若是不講理,可怨不得小的們動粗了!”


    說罷,兩個壯漢用眼神互相打了個招呼,然後,齊齊上前。


    範進被唬得連連擺手,急急尖聲厲喝。


    “狂徒!莫要胡來,我等乃今科的秀才老爺,爾等若是冒犯,當心被捆了送入大牢,若是我等稍有差池,更是殺頭大罪!”


    這時,從酒樓那邊出來了一群人,不多會,幾個提著燈籠的下人護著一頂官轎往這邊行了過來。


    那兩人站定腳步,麵麵相覷,隨後,一句話都不說就鑽入了小巷消失在黑夜之中。


    “呼!”


    範進用手拍著自己的胸膛,發出一聲長籲。


    “我等讀書人自有浩然正氣,宵小之輩,何足道哉!”


    楊瀾低頭望著懷中的孩子,那小孩似乎也知道危險離開了,緊皺的眉頭散了開去,竟已甜甜地進入了夢鄉。


    “鳳梧,這孩子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


    楊瀾苦笑了一聲。


    “先回會館再說,待其醒了,了解了他的來曆之後再做打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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