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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策拿起裏屋小間洗衣盆裏的襦裙和鞋襪,看了看,然後問門口孫八哥:“這是誰的?死者老婆的嗎?”


    孫八哥眯著眼瞧了瞧,道:“不知道,我去找他渾家來問問。”說罷快步走了。


    “渾家”是明朝稱呼妻子的常用名詞,接觸到這個詞匯司徒策是在《水滸》裏,想不到現在在生活中卻真真聽到,不覺有些好笑。


    片刻,孫八哥回來,帶著一個高個子女人,司徒策瞧這女人個子很高,比自己高出半個頭,古代女子中很少有這麽高個子的,不覺愣了一下。


    孫八哥道:“司徒師爺,這位就是死者米二的渾家高氏!”


    司徒策拿著那襦裙和鞋襪,小心地避開地上的痕跡,走出來,問高氏道:“這衣裙是不是你的?”


    高氏瞧了一眼,鼻孔裏哼了一聲,道:“是我的。”


    “上麵怎麽會有血?”


    “沾上的唄!”


    司徒策見她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似乎對丈夫的死亡混不在意。不覺有些奇怪,道:“怎麽粘上的?”


    “我回來的時候踩到血上了,還摔了一跤,惡心得很,我就脫了衣裙換了,髒的扔在盆裏了。”


    司徒策扭臉看了一眼地上的腳印:“這些是你留下的?”


    “有的是有的不是。”


    地上的血腳印果然是有大有小,司徒策低頭看了看高氏一雙大腳,又問道:“你什麽時候來這裏的?”


    “李老頭說我當家的被殺了,我被吵醒了,才跑來看的。”


    “你沒有睡自己家屋裏?”


    “沒有!我在西頭廂房裏睡的。”


    司徒策朝院子瞧了一眼,指了指西邊廂房:“你睡那邊?”


    “是!”


    “你是怎麽到的屋裏,把經過說一遍。”


    高氏似乎很不耐煩,翻了翻白眼,才沒好氣地說道:“昨天晚上,我早早的就睡了,一直睡到天快亮的時候,我朦朦朧朧的聽到有人在院子裏拍我的房門咋呼說死人了!我就爬起來開門,看見是隔壁的李老頭,他說有人來我家雜貨鋪催帳,找到家裏來了,他去找我當家的,發現人死了。然後他就跑去找地保去了。我忙穿了衣裙進屋去看,那時候天還沒有完全亮,屋裏看不清,我一腳踩在血上,摔了一跤,仔細一看他死在地上了,我嚇得坐在地上亂叫,然後爬起來跑到門口,發現身上全是血,很惡心,――我最討厭血了,我就大著膽子進屋到裏麵脫了襦裙,扔在盆裏,從高櫃裏取了衣裙穿好,還有鞋襪。然後走出門外,在門口等著,地保他們來了,看了之後就報官了。就這樣。”


    司徒策道:“你不是住西廂房嘛?怎麽不回住處換衣裙,偏偏要在這屋換呢?”


    “西廂房沒有衣裙,我的衣裙都在這屋裏。”


    “這就奇怪了,你住在西廂房,為什麽把衣服放在正房裏?”


    “你這人真是的,我是原配,我當然要睡正房,東西當然要放在正房,這有什麽奇怪的!”


    “那你為什麽要一個人睡西廂房?”


    “哎呀你這師爺怎麽不明白,”高氏很不耐煩,卻又不敢不回答衙門的提問,道:“我是原配,所以我的臥室是在正屋,但是,我們當家的有時候喜歡尋花問柳的,而且還召回家裏來,這時候我就得去西廂房睡!”說到這,高氏厭惡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司徒策皺了皺眉,道:“這麽說,昨夜你丈夫尋花問柳去了?”


    “是呀!要不我睡西廂房做什麽?”


    司徒策瞧了一眼門口的賀蘭冰,她沒有插話的意思,卻一直注意聽著。


    司徒策道:“你知不知道你丈夫找的是哪裏的歌姬?”


    “什麽歌姬!娼婦婊子罷了!別給她們臉上貼金了!”高氏很顯然對招引丈夫的這些妓女很是厭惡,又往地上啐了一口。道:“他招這些破鞋到家裏來,我從來不問,所以也不知道是哪裏的爛貨!反正不是河邊花船上的,就是青樓裏的,你們自己個問去唄,鎮海縣大小幾十家窯子,總能問到的。”


    “那你看見昨夜的妓女來過嗎?”


    “我都說了,我住西廂房,我從來不問他這些爛事!他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也從來不讓我管,否則大耳刮子抽我,我幹嘛要自討沒趣去問?”


    “我是問你是不是聽到什麽人進來?”


    “沒聽到!”高氏說到這幾件事,氣不打一處來,嚷嚷著說道,“太陽一落山,我就吃了藥睡了,一覺睡到大天亮,什麽都不知道!”


    “你吃藥?什麽藥?”


    “前麵拐角濟民藥鋪薛郎中給開的,鎮靜安神的,要不然,他們在屋裏浪笑,我聽著惡心睡不著,所以開了藥吃了,踏踏實實睡大覺。”


    “昨夜你們家還有誰來過?”


    “我不知道!我說了,太陽一落山,我就吃藥睡了,什麽都不知道!”


    “你睡之前呢?”


    “沒人來,他下午就出去了,出去之前說了讓我睡廂房,我就知道他要去找婊子爛貨了,所以我就吃藥睡了,他什麽時候回來的,跟誰一起回來的,我一概不知!”


    “這麽說,整個晚上你都睡著了?沒聽到什麽響動?”


    “當然了,睡得跟死豬死的。”高氏自己說自己是豬,卻渾然沒有覺得半點不對,仿佛隻有這樣說自己,才感覺痛快似的。


    司徒策問:“你們沒有孩子嗎?”


    “有啊,每次他要把那些破鞋往家裏攬的時候,就把孩子送到孩子的爺爺奶奶家去。爺爺奶奶家就在前麵路口,不遠。昨天下午天黑之前我就送去了,這回子他們還不知道他們爹已經死了。”


    司徒策舉得莫名的悲哀,又問道:“死者臉上的布,是你蓋的嗎?”


    “我給他蓋臉?”高氏氣急反笑,“他這樣對我,我還幫他蓋臉?――他還有臉可以蓋嗎?他跟婊子在正屋裏逍遙快活,何曾想到過我獨守空房?何曾想過我心頭痛……?”說到這,她話語有些黯然,“孤枕難眠……,我睡不著,心裏痛,――我為什麽要心痛?我為什麽要自己找難受?他找他的臭婊子,我睡我的安穩覺,多好的!”


    說到最後,話語竟然有些哽咽,眼圈也紅了,卻不肯掉一滴眼淚,扭過頭去,眨了眨眼睛,鼻子一吸,便又恢複了正常,道:“還有什麽要問的?我得做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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