鑄劍山,鎮西峰。


    段振山剛剛煮好茶,便見爐膛裏那把黑漆漆的燒火棍,猛烈的跳動起來,幸虧段振山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否則灶上的茶壺就得被掀翻。


    “你激動什麽,就不能矜持點,怎麽說你也是一把寶劍,該有的穩重還是要有的!”


    剛剛安撫了燒火棍,段振山卻眉頭一皺跳出灶膛,聽著滿山叮叮當當風鈴之聲,不由暗道“不好!”,因為那不是風鈴,那是漫山遍野躁動的寶劍。


    段振山不敢有片刻猶豫,猛地轉身來到師傅的茅舍之中……


    張鴉九瞥了一眼,臉有急色的大徒弟,沒好氣的說道:“你慌什麽,好歹你也是宗師之上,該有的穩重還是要有的!”


    段振山愕然,這話怎麽聽著這麽耳熟,不由撓頭說道:“師傅,這山、這劍……”


    隻見張鴉九輕咳一聲,這滿山的劍便消停了。


    “軍神前些日子打我這借了一把劍,說是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還真被他用上了,看來老不死的是跟大巫對上了!哎!都一大把年紀了,還打生打死的,也夠難為他的了。”


    段振山皺眉道:“軍神和大巫!那麽師傅您更看好誰?”


    張鴉九靠在榻上,很是悠哉的說道:“那還用說,拳怕少壯。這天下的幾位聖人,就軍神快老掉牙了,他如何能是大巫的對手。”


    “師傅見過大巫?不然怎知大巫不是垂垂老矣……”


    張鴉九揮手打斷道:“那老不死的,連我的劍都用上了,這不是禿子頭頂上的虱子——明擺著嗎!這也要問,你這個榆木腦袋啥時能開竅?”


    段振山尷尬一笑,說道:“煮茶這事,腦袋不用開竅,所以俺還是給師傅煮茶去吧!”


    張鴉九望著段振山的背影,歎了口氣“九個弟子中最無趣的便是這個,也不知當初怎麽就選中了這麽一個無趣之人!”。


    段振山雖說木訥,確是九個弟子中最聽話,修為最高的一個,也是最省心的一個。本來張鴉九覺得,他的二徒弟是個讀書人,應該跟他大師兄一樣不喜鬧騰,卻未曾想,那小子說什麽要闖蕩江湖,讓老三捎了句話,人便跑得沒了蹤影。


    張鴉九苦笑著搖頭,心中暗罵“沒一個省心的!在鑄劍山蹲了幾十年,修為都已然宗師之上了,還跑哪門子江湖,這話說了誰信!”。可就算不信,他這個做師傅的,也不好拽著寧望山的耳朵問個究竟,畢竟徒兒大了,他不好什麽事都過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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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兒大不由娘,擔心那些也無用,有那時間張鴉九不如想一想,借給軍神老人家的那把劍,會不會又打了水漂……


    張鴉九的劍會不會打水漂現在還不可知,可鍾離子曦那把劍,顯然是到了不得不發的時候了。


    懸在頭頂的劍終究是要落下來的,軍神老人家隻好打起十二分精神,將那體內不多的真氣灌入巨大戰將之中。隻見那戰將舉起無數雙手臂,仿佛要將這天也撐起一般……


    玄天之劍緩緩而下


    ,其中不但有鍾離子曦畢生修為,更有萬千星辰之力。她要借星光斬戰神之軀,為她的心中抱負斬出一條通天坦途。


    星光之劍將一條條巨臂斬斷,將戰神之軀壓彎,無數狂暴的氣流帶著點點星光,將周遭的其一切抹去,就連寺廟後的那尊山佛也無法幸免,被四溢的劍氣斬的麵目全非。


    也許是軍神真得老了,那巨人在鍾離子曦星光之劍麵前彎下了腰,被一點一點蠶食,最終無力的化作漫天真氣消散於無形。


    可是一支手掌,一個老人的手掌,卻擋住了那刺下的巨劍。隻見,那巨劍寸寸崩裂,炸開漫天星光,甚是耀眼奪目……


    軍神仿佛一下子老了幾十歲,筆挺的脊背變得駝了,眼中的光華也暗淡了許多。老人家望著雲端口吐鮮血的鍾離子曦,苦笑道:“這一劍老夫接下了,若是子曦沒有後招,那就試一試老夫借來的那一劍吧!”


    鍾離子曦擦去嘴角的鮮血,展顏笑道:“軍神果然是軍神,雖老卻益壯,小女子佩服!佩服!”


    說著,瞥了一眼西南方那一縷急速而來的幽光,揮手道:“老人家若是能不死,咱們大興城再見!”


    鍾離子曦踏雲而去,方向卻並非異族大營,而是徑直南去……


    厲抗天站在巨大的土坑前,望著坑底奄奄一息的高大老者,微笑著說道:“你何苦趟這渾水,老老實實呆在西嶺雪山安度餘生不好嗎?”


    高大老者吐出口中血水,慘白的臉頰頓時湧上一些血色,開口大笑道:“窩窩囊囊的老死在大雪山多沒勁兒!能與城主轟轟烈烈的打一架,這才痛快,這才過癮,而且順便還能還老不死的一個人情,老夫覺得值!”


    厲抗天笑罵道:“老匹夫!”


    “老夫戎馬一生,臨了還與聖人鬥了個你死我活,俺這一生沒啥遺憾了!哈!哈!哈!……”


    軍神從殘垣斷壁中邁步而出,望著遠處的厲抗天隨手一指,便見那一縷幽光直墜而下,如一道閃電劃破夜空。


    厲抗天望著那抹幽光,忽然咧嘴一笑:“沒想到老夫此行還能見到張鴉九一劍,很好!很好!”


    打殺一名宗師之上的匹夫,並沒有看起來那麽輕鬆簡單,最起碼此時的厲抗天並無信心毫發無傷的接下張鴉九一劍。


    不戰而逃,顯然不是他厲抗天會做的,更何況他的名字便是要讓他逆天而行。他本是孤兒,能走到今天,成就聖人之軀,靠得便是一路逆流而上,逆天而行,所以這一劍無論接不接得下,他也絕不會退縮。


    隻見白眉赤目老人迎著那抹幽光,忽然臉色如燒紅的晚霞,隨後並指點出……


    厲抗天不惜催動燃血秘法,也要與那一劍分個高低,因為這是關乎尊嚴的一次較量,也是他想試試張鴉九深淺的一次絕佳機會。


    劍指相交,沒有驚天動地勁氣激蕩,沒有炸裂的真氣外溢,有得隻是無聲無息的暗中交鋒。劍與指之間,仿佛獨成天地,就算光與暗也無法侵入一分一毫,那是扭曲


    的世界,可以將一切無聲吞噬的世界……


    劍退,人走。


    沒有人知道這次交鋒到底是誰略勝一籌,除非有人追上踏雲而去的天下城城主,或是登山一問榻上半臥之人。


    軍神來到土坑之前,慢慢將魚粼粼扶坐,隨後苦笑道:“還有啥想說的,沒交代的,跟哥哥說,趁著我還有幾年活頭,幫你都辦了!”


    魚粼粼再次吐出一口血水,搖頭說道:“心願都了了!”


    說著又忽然抓住軍神的手,盯著軍神的雙眼說道:“你還能活幾年?”


    軍神苦笑道:“三四年光景怎麽也能熬過去!”


    魚粼粼點了點頭:“那丫頭今年滿十二歲了,你走時估計她也成年了,那我就放心了!她這次江湖行,還認識了一些不錯的哥哥姐姐,想必未來也能拂照她一二……”


    魚粼粼眼中滿是欣慰,因為那個苦命的女娃就算沒有了他的照看,也可長大成人了,他心中唯一的惦念便也放下了……


    老匹夫是笑著走得,因為他這一輩子沒啥遺憾了,而且還有老不死的送他最後一程,算是活得痛快,走得瀟灑。


    聖人之間的戰鬥,引起的星空異象,不但晉陽城軍民看得見,異族人也瞧得見。


    可是蒙山已然安靜數個時辰,啟民大汗卻仍未等回大巫。


    異族大營,一夜未睡的啟民大汗,雙眼通紅的望著西邊發呆,他知道那個讓他魂牽夢繞的女人出事了,可是他還想等她回來,他想帶著她回草原。


    當年他還是草原漠北最年輕的可汗時,他碰見了她。她的美,她的善良,她的神秘,都深深的吸引著他。幾十年過去,他是大汗,她是大巫,雖然他們之間什麽也沒發生,他卻覺著那個天下最美的女子,會一直陪著他直到老去。


    東方已然露出一絲魚肚白,啟民大汗忽然晃了兩晃,好像被抽走了精氣神,眸子裏的光華也暗淡了。這是他和大巫約定的最後時間,她沒有回來,說明她已不在人間。


    一夜間啟民大汗白了頭,老了幾十歲,隻見其佝僂著身子,輕咳著說道:“傳令下去,全軍撤回草原,伊利的虎師負責斷後!”


    說著,啟民大汗步履蹣跚的走回大帳,坐在大巫經常坐的那張羊皮毯子上,望著眼前的火爐和銅壺發呆。啟民仿佛又看到大巫正穿著乾人衣衫,在那裏專心致誌的煮茶,時不時跟他聊一些乾人的文化,聊那廣袤的山河……


    啟民大汗忽然發現羊皮毯子下似乎有什麽東西,忙起身掀開,一張折疊四四方方的麻紙露了出來。啟民大汗急忙撿起,因為鐵摩勒一族隻有大巫用這種紙,顯然這是大巫留給他的。


    啟民大汗的手有些抖,他努力的控製著情緒,控製著粗超的雙手,小心翼翼的將麻紙展開,唯恐將那紙弄破弄皺。娟秀的小字很是工整,粗略一看足有數百字之多,他更肯定這是大巫留給他的。因為隻有他才能讀懂乾人的字,所以他很認真很慢的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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