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比天高,雲在城下,天下城,摘星攬月樓。


    厲夏雙膝跪地,恭恭敬敬的給榻上的白眉赤目老者磕頭。


    “老祖,孩兒這次巡查發現東都王家老二的才能無法勝任那舵主一職,還有幼薇辦得幾件事也不甚漂亮!”


    白眉老者打了哈欠說道:“都是芝麻綠豆的小事,無關痛癢!不過我倒是聽說,有個叫李太平的小子讓夏兒吃了幾次虧,這可不行,這個場子我得幫夏兒找回來。”那老者說著便朝城裏念叨了一句。


    天下城一處豆腐坊,一個瘦高大漢正賣力的拉著石磨,隻見一粒粒豆子滾到磨盤的凹槽裏被碾碎,白白的豆漿便落在了木桶裏。院子裏還有一頭驢子,很是閑暇的歪著頭盯著那大漢……


    隻見那大漢望了一眼那最高的樓,歇了手中的活,回屋中換了一身衣裳,才來到驢子身前,撫摸著驢子說道:“我出去一陣子,隔壁的孫瘸子會來喂你,你可莫要再踢他,再踢他可就沒人喂你草料了!”


    摘星攬月樓,厲夏站在白眉老者身旁,笑嗬嗬的說道:“不敢勞煩老祖,那小子我能搞定,我隻是不想太早弄死他而已!”


    隻見白眉老者笑道:“夏兒哪點都好,就是有些心慈手軟,這點很不可取!”


    白眉老者雖然在笑,厲夏卻不敢再多說話,而是乖乖的候在白眉老者身邊。厲夏很了解老祖的脾氣,因厲家子孫不少,有能力又有武道天賦的可不是他一個,說他不可取,那麽取一個新的替代他也不是沒可能的事情。


    做豆腐的瘦高大漢來到摘星攬月樓的最頂層,就那麽靜靜的躬身候在那裏。隻見白眉老者像是沒看到他一樣,就那麽望著樓外的天空,直到許久之後老者好像想起有這麽一個人時,才開口說道:“雷登高,你來我天下城也有十年了,也勉強可以算作我天下城的人了!這次出城,我會與佛門打個招呼,所以你大可放心,記得把事情辦好就成……”


    雷登高也不答話,而是躬身退出了摘星攬月樓……


    雁門關外,馬邑郡府兵大營教場,呼嘯的北風裹夾著積雪吹的人睜不開眼。府兵們裹著厚厚得棉衣站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時不時便會有人輕聲咒罵幾句。


    “天寒地凍的,有屁就趕緊放!”


    “誰不說呢,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天!”


    “新來個督尉,老子就得站在著挨凍!若是皇帝老兒來了,老子還得把腦袋砍下來給他當交床不成!”


    “這不也是一個腦袋兩條腿嗎,有啥好看的,趕緊散了得了!”


    一兩千人的府兵,你一句我一句,還站沒個站像都快亂成一鍋粥了。


    站在高台下麵的幾名校尉有些掛不住麵子了,不由回頭惡狠狠的瞪圓了眼珠子,府兵們這才消停不少。


    一頂盔摜甲氣勢如山的年輕將軍站在高台上,望著眼前的一群烏合之眾皺了皺眉。隻見那將軍吐氣開聲,便若晴天霹靂聲震教場


    ,一時間就連那呼嘯的北風也蔫了。


    “本人南宮守,打今日起便是這馬邑郡的督尉,也就是你們的頭。我這人不好說話,因為大部分時候都是用刀說話!”


    話落,府兵便見那年輕將軍抽出橫刀,朝著教場空地揮出一刀……


    一座刀山劈開了寒風,碾碎了積雪,生生在地麵的凍土上開了個數丈長的口子。這一刀,封住了府兵的嘴巴,更震懾了府兵的膽子……


    “下馬威各位都見過了,可就莫要再讓我殺雞儆猴了!我南宮守做人直接,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賞與罰分的很清。”說著便一揮手,隻見南宮家的護衛扛著數口大箱子來到高台之上。


    隻見南宮守走上前去,一腳踢開一口木箱,便見滿滿一箱子銅錢灑了出來。南宮家的護衛也將另外幾口箱子掀開,隻見那些箱子裏裝的都是銀錢……


    南宮守走到高台邊緣朗聲道:“看清了,這是我南宮守的家當,這是我母親省吃儉用攢下的!來時母親給我帶上了這些銀錢,為得是讓我上下打點搞好同僚關係。可今天我南宮守改主意了,我決定將這些銀錢全部拿出來,就放在大營當作軍中獎勵,未來這些銀錢是我的還是你們的,那就看你們的本事了!”


    在郡裏當兵,特別是這天高皇帝遠的馬邑郡當兵,軍餉這東西就從來沒全額發過,更別提會有上官拿自家銀錢充當軍中獎勵的。一時間府兵也弄不清真假,不由議論紛紛……


    南宮守再次開口聲震教場:“在我手下當兵,第一,不會短了你們的軍餉,一分一毫也不會!第二,無論誰觸犯了軍規,老子都一視同仁,該砍的砍,該殺的就殺!第三,收了你們那些個彎彎繞繞,老子隻認軍功不認人!”


    南宮守話音剛落,府兵便炸開了鍋,相互間交頭接耳起來……


    “不貪墨軍餉的長官老子還沒見過,也不知這小子說的是真是假!”


    “隻認軍功不認人,說著玩的吧!”


    “肯拿出自己的錢當軍中獎勵,我覺得這人說話靠譜!”


    “嘴上沒毛,辦事不牢!”


    府兵的話傳到南宮守耳朵裏,隻見南宮守朝護衛使了個眼色,便見那護衛大聲叱喝道:“肅靜!”


    南宮守按著刀柄,眼神冷厲如電的望著府兵說道:“這個月的軍餉,我先墊上,各隊隊正簽字畫押來領。醜化說前頭,若是有誰貪墨可莫怪我橫刀無情!”


    聽了那年輕將領的話,府兵一陣騷動,不斷有兵油子催促隊正趕緊去領軍餉,唯恐去的晚了便會短斤少兩。


    隊正們架不住府兵慫恿就要登台,卻見高台上的年輕將軍吼了兩個字“且慢!”。


    隻見那年輕將軍繼續說道:“軍餉先不急著領,有些話我要說在前頭。領了軍餉你們就得聽本將軍號令,本將軍治軍從嚴,令行禁止可來不得半點馬虎,再想如從前那般混吃等死可是不行!所以想好了,想在本將軍麾下繼


    續當兵的你就留下來等著領軍餉,若是不想的本將軍也不怪,現在就卷鋪蓋卷走人。給你們半炷香的時間考慮,半炷香後留下來的便是默許了在本將軍麾下。”


    半炷香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足夠那些府兵考慮清楚了……


    府兵營帳外,一個瘦的隻剩下皮包骨的老頭,望著高台上的年輕將領露出慧心的微笑。


    “老爺,外邊風寒,還是回帳裏吧!”中年護衛關心的說道。


    隻見那老人家擺了擺手感歎道:“幹了一輩子馬邑郡郡守,可算盼來個像樣的,我得多瞅會兒!”


    馬邑郡郡守荀良,在郡守這個位置上一幹便是三十多年,已經從一個意氣風發的偏偏郎君,變成如今垂垂老矣的佝僂老翁。


    荀良為人善,為官正,對上不知奉承,對下愛民如子。若不是這鳥不拉屎的馬邑郡沒人願意來,他這個郡守早就讓人換了。也多虧荀良不知變通,不然這馬邑郡可能早就不是漢家人的地盤了。


    就如今年鐵摩勒人打草穀,荀良便提前組織人手搶收了糧食,並把糧食和老百姓都妥善安置到各縣城之內,才避過了天大的禍事。


    荀良年紀大了,最近這幾年更是有些力不從心,曾多次上表請求大興城那位官家指派新的郡守接替,可都被官家以“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誌!”給打發了。


    官家這話荀良已經看了過三次了,他也知道不是官家不想讓他告老還鄉,而是沒人願意來。若是硬讓他們來,他們就告病在家,一個“拖”字訣就又把難題拋了出去。按那些人的話說,寧死不出關,出關寧願死。


    荀良聽說過南宮守,知道這年輕人很了得,江湖上的名號很亮。他來府兵大營並未通知南宮守,就是要看看南宮守的手腕如何。若是這年輕人很有能力,他就想把手裏的權力交給那年輕人,讓南宮守軍政一把抓,真正成為這馬邑郡的主事之人。


    雖然於法理不合,卻也顧不了那麽許多了。在荀良想來,官家即使知道了,也會睜一眼閉一眼的。


    府兵中托關係進來混日子的走了一些,這些人南宮守也不想留,留下了也是禍害。看著剩下的不到一千五百人,南宮守又剔除了老弱病殘,當然不能就這麽打發了,還是給了一些補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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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千二百多人大部分都是壯年,雖說混著許多兵油子,不過對南宮守來說,這已經好很多了。軍餉發了,南宮守又重申了軍紀軍規,當然有些是他這段時間打兵書理學來的,雖說是現學現賣,但終究是古人的智慧結晶,還是很靠譜的。


    府兵大營主帥帳內,南宮守單膝跪地給荀良行了軍中大禮。荀良的為人,南宮守來之前便詳細了解過,知道眼前的老人家是個不多得好官,不由打心底裏佩服。


    老人家扶起南宮守,這一聊便是大半天,兩人很有相見恨晚之意,儼然成了一對忘年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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