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不是誰人都能進出的,跟皇帝下棋也不是誰人都有資格的。


    可如今紫宸殿剛走了一位不請自來的,便又來了一位我要下棋,皇帝也得陪著的。


    李輔國今天算是見識了氣運變化,且是那種驚天動地的。作為一輩子守著氣運的奴才,沒有人比他對頭頂紫氣更熟悉,甚至一分一毫的變化,他也能感知到。


    前一刻書生來,紫氣磅礴衝霄。這一刻書生來,紫氣乖巧,如不敢見人的小娘一樣。


    一前,一後。李輔國不知道這兩位是什麽人,也不想知道,更不敢知道。


    李輔國這一輩子,見過的聖人不少了,可是卻沒有一位讓他連腰都直不起來。即便鍾離家那個瘋女人,惹急了他也要動手的。


    李輔國雖不敢看,卻敢豎著耳朵聽。這位竟然也是來下棋的,且是專門尋皇帝下棋來了。


    老皇帝揉了揉眼睛,因為眼前似乎有一層膜,無論怎麽用力也看不清對方的臉。


    這位也很有意思,下了幾盤棋,說了幾句話,便也如上一位一樣,輕輕的來,輕輕的走。


    “想要吃了九天飛狐,明年給你捉來。想要殺誰,可以幫你殺光。想要長生不死,我送你。”


    “別怕,我什麽也不要。隻為開心。”


    一個有所需,一個無所需,老皇帝卻越發怕了。


    這兩人話裏話外,基本一個意思。想要女人,哪怕是聖人的徒弟,也給你搶來。想要天下太平,你隻需說殺誰,殺多少。想要壽比南山,不過抬手為之。


    這些事,聖人也要望塵莫及,怕是隻有神仙才能做得到。


    可這兩位,沒有騎鶴而來,也無踏雲而去,更是看不見半分仙風道骨,哪裏會是神仙。


    弘道帝想起前些日子他讓李輔國編排佛門之事,不由把自己嚇了一跳。莫非這世上,真的有妖魔鬼怪……


    妖魔鬼怪這種事情,沒有人見過,卻沒有幾人不怕的。皇帝會怕,老百姓會怕,雲端下的那些武者也是要怕的。這其中就包括,昏迷七七四十九天的李家大郎。


    日落西山,李太平的魂魄算著日子呢,今晚再不回家,怕是黑白無常就要接他去地府了。


    不能怪李太平信那些牛鬼蛇神,因為現在他的身體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普通人不吃不喝三天就得一命嗚呼,他那具身體能堅持這麽久,已經算是奇跡了。


    心跳越來越弱,髒腑衰竭,就像過了百歲的老人,也許下一刻便會歇了。


    可是心門不開,他李太平怎麽也擠不進去,隻能幹瞪眼半點辦法也沒有。


    他的魂魄甚至感覺到自身的憋悶,心跳已然有一下沒一下了。他很想叫醒趴在床頭睡熟的白衣女子。別睡了,哪怕嘴對嘴續上一口氣也好啊。


    停了,停了,心髒不跳了。李太平的魂魄大吼著,吼得他感覺自己就要魂飛魄散。


    就這麽死了,媳婦還沒討上一房,老道士囑咐的事還沒辦成,二十載春秋豈不成了黃粱一夢,屁也沒留下。


    也許是感覺到李太平的不甘,也許是聽到李太平的呐喊,停止跳動的心,竟然又跳了一下。


    魂魄盯著,期盼著,再來一下。就算詐屍也好,切莫要隻是回光返照。


    “砰!砰!”一下,兩下,直到更多下。心髒跳動的越發有力,甚至將睡熟的獨孤清清吵醒。


    李太平回到心房,打開方寸間,憋悶與痛苦一瞬間占據識海。感受身體傳來的疼痛,感受著蛇血瘋狂修複著髒腑,這是活著的感覺。


    獨孤清清有些發白的臉頰,慢慢升起紅霞,這一次她沒走,而是盯著那個枯瘦的男人慢慢變得充盈,變得雄壯。


    她知道,那個男人活過來了,不然那東西怎會又威武起來。


    天明時分,那個男人睜開眼,雖然看起來有些無神,卻是帶著幾分生氣的。


    “讓你受累了。”


    說著,李太平強撐著身子坐了起來,隨後苦笑道:“沒想到有一天,坐著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不過,活著的感覺真好。”


    獨孤清清什麽也沒說,笑著轉身就走,不多時便手捧粥食而反。


    “喝兩口吧。”


    李太平看到粥食那一刻,肚子便不爭氣的叫喚起來,甚至有些痙攣的痛……


    喝粥,吃肉,從一小碗,到一大碗,到八大碗。這個過程,李太平隻用了三天。


    獨孤清清看怪物一樣的看著李太平狼吞虎咽,不由莞爾道:“上輩子是餓死鬼嗎。”


    李太平頭也不抬的說道:“上輩子不知道,隻是想把下輩子的也一起吃出來。”


    獨孤清清其實很擔心李太平現在這個樣子。這麽個吃法這,哪裏像一個普通人,這簡直就是一頭永遠也吃不飽的恐怖妖獸。


    李太平也很驚訝自己的飯量,若是之前還好說,畢竟天樞境,能吃能喝很正常。可是現在很不正常,一個走路都要人扶的普通人,吃下一頭山豬,是一件很嚇人的事情。


    普通人吃的多,茅房自然去得也多。可他吃了三天,腹中卻沒有任何不適,反而有種永遠也填不飽的感覺。


    李家大郎醒了,所以秋意濃來了。大先生上下打量著李太平,直到確認這家夥是人,而不是妖,才把李家大郎最近發生的那些事,告訴了秋冬。


    小丫頭哪裏會想到,老爺剛醒沒多久,就又讓人打個半死。當秋冬看到老爺時,便又成了淚人。


    床前,秋冬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道:“老爺慢些吃,別噎到。等老爺好了,就搬到秋冬那去住,秋冬每日都給老爺做好吃的。”


    “以後老爺想打誰,告訴秋冬就好。老爺也無需擔心夫人的事,明年秋冬一準登山把夫人接回來。老爺,以後秋冬養你。”


    李太平風卷殘雲的忙活著吃食,聽了秋冬的話,頓時臉色漲紅。小丫頭見狀,忙幫老爺拍背,口中還要埋怨。


    “都說了慢些吃,咋就不聽呢。”


    李太平好不容易平複下來,在秋冬腦門輕輕一彈:“老爺大家大業,就算娶上十房媳婦,生一堆娃兒,也吃不窮,還用你養。”


    “不過,登山接聖人一劍的事,倒是個好辦法……”


    “並非好辦法,秋冬不應離開書院,或者說修為天人之前不能離開書院。”


    李太平話還沒說完,便被走進來的白衣小娘打斷,不由疑惑的看著獨孤清清。


    獨孤清清微微搖頭說道:“大郎是不是忘了什麽。大慈恩寺,千麵魔君……”李太平那時已然半昏迷,隻是隱隱約約聽到千麵魔君的話,如今獨孤清清這麽一提醒,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秋冬卻是不易離開書院。自家夫人,還是得自己去接。”


    獨孤清清忽然笑道:“你去,怕是聖人動動手指頭,你也接不下的。”


    李太平皺眉道:“劍聖總不好連普通人也要打吧。那得多丟人。”


    獨孤清清坐到李太平身旁,笑若夏花:“可以找人幫忙啊。比如我。”


    秋冬眉頭微皺,倒不是因為獨孤清清那些話,而是兩個人坐得太近了。


    男未婚,女未嫁,坐得這麽近,又這麽自然,這是會出事的。秋冬很不放心,忙一屁股擠到二人中間,微笑著說道。


    “即便秋冬不能出書院,也無需麻煩姐姐的。不如讓木頭人跑一趟,那家夥一定很好高興的。”


    聽秋冬提起劍西來,李太平忙拍手道:“我怎麽就沒想到那個木頭人呢。”


    說著,眉毛一挑,盯著秋冬道:“地方這麽寬敞,幹嘛這麽擠。”


    小丫頭的心思,李家大郎沒弄懂,一旁的獨孤清清可是心中了然,不由起身道:“我去尋三師兄,午間多弄些吃食。”


    秋冬來到門口,探出頭看著白衣走遠,這才回頭很是認真的說道:“老爺,你得小心了。”


    李太平狐疑道:“小心什麽,書院可是比皇城還要安全的。”


    秋冬忙坐到老爺身旁,皺眉道:“老爺,您可不能這麽糊塗下去了,不然被人吃了還幫人家擦嘴呢。”


    李太平右眼皮直跳,一把抓住秋冬說道:“吃人,怎麽可能。別嚇唬老爺,老爺現在可是手無縛雞之力。”


    秋冬臉色微紅,低聲道:“老爺想錯了,不是那個吃人,是……”


    “是什麽,吞吞吐吐的,你倒是說啊。”


    秋冬麵有急色,咬牙道:“我是說,獨孤清清打著老爺的壞心思呢。”


    見老爺長出了一口氣,好像沒事人一樣,秋冬擰著眉頭:“老爺,您不會已經和獨孤清清私通……苟且……”


    聽了秋冬那些個虎狼之詞,李太平倒吸一口涼氣,一把捂住小丫頭的嘴:“我的小姑奶奶,你這嘴咋就沒個把門的,啥都敢往外說。若是讓人聽了去,那還得了。”


    秋冬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扒開老爺的手,輕聲道:“不會真有事吧。完了,完了,夫人回來還不把咱家房子一把火點了。”


    “沒——沒有的事。可別胡亂瞎說。”


    “不對啊。你不是應該把更多心思,花在老爺身子骨的健康上麵嗎。”


    李太平話音剛落,便聽門外忽然有把女生說道:“你想知道什麽事,我來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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