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掃,花謝花飛,花落滿石街。


    左手劍沈方那些耀眼,那些劍花,在悟緣眼中便如曇花一現,綻放後便隻剩凋零。


    可悟緣那一掃,在沈方眼中,簡單到令人發指。狂暴到不講理的劍勢,讓他手中分神成了天大的笑話。下一刻,沈方憤然雙手握劍,迎上那一僧一掃。


    沈方拚命了,放棄拿手劍技,跟悟緣拚起了劍勢。陰陽子母劍撞在掃把上,恐怖的劍氣猛地灌入劍身。


    退步轉身,沈方似乎不敵,要躲過悟緣一往無前的掃帚。卻見轉身橫移的瞬間,子劍脫離母劍,右手有寒光乍現。


    子劍奪命,在回身旋轉中斜刺而出,無比刁鑽的刺向悟緣握著掃帚的手臂。


    悟緣隻剩一條手臂,若是左臂被斬落,等同丟了性命。


    沈方冷笑,他的右手劍,才是真正奪命之劍。這些年也不知多少人命喪此劍。他本以為,悟緣能一口道破子母劍,興許是知道他右手劍才是殺人之劍,定然會有防範。現下看來,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


    可他的笑,僵住了。因為那個和尚,好像缺心眼一樣,不躲不閃,竟然再踏一步,再出一掃,任由子劍奪命奔著胸口而去。


    之前那和尚隻會落一臂,現在和尚踏前一步後,便成了要命之劍。宰殺個和尚,沈方是不會在乎的,可他很在乎自己的小命。


    比第一掃還要強,不躲可就成了以命換命了。沈方還不想死,他可不想跟瘋子一般見識。所以,他一退再退,直到退無可退……


    一退一進,七步後,沈方知道,他沒得退了,因為悟緣的掃帚,便如七十六年一見的掃把星,拖著一條耀眼的尾巴來到眼前。


    沈方咬牙將子母劍橫於胸前,他要硬抗,爭取把小命保下來。


    滿目耀眼,貼著頭皮而過。沈方看到一縷發絲飄落,苦笑著收了子母劍。他望著轉身離去的獨臂和尚,半晌後驚詫道。


    “你——你是排行第二的殺手,歸海千裏。”


    卻聽悟緣道了聲佛號:“風乍起,雨驟下,棄劍遁空門,往事如煙。世間再無歸海千裏,隻有大慈恩寺掃地僧悟緣。”


    這已經是變相承認,悟緣就是那個殺人無數的十步千裏。


    隻見佛子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悟緣能夠大徹大悟放下屠刀,當可立地成佛。”


    卻聽此時,人群中有人大聲吼道:“大慈恩寺藏汙納垢,想來那悟心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就讓老子破了他的金剛意,揭開他的真麵目……”


    打完一場,還有一場,總要一場接著一場才好。


    金玉樓花了重金,請來足夠多的武者,哪怕輸也要一直打下去,不到日頭落山,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執著是很好的品質,昆侖山白雲子的執著顯然更勝一籌。


    不管怎麽說,大慈恩寺門前還是很熱鬧的,輸贏都有個叫好的,可是要比書院門前的冷清強上太多。


    白雲子已然坐在書院門前數日,且是不論日夜,哪怕書院沒有一個人出來跟他說上一句話,他也不在乎。


    白雲子的來意,院長和秋意濃早已知曉,正如軍神所說,秋冬那丫頭會帶來很多麻煩。


    惹麻煩的人,惹來的人很麻煩。白雲子當日站在山門前,便說明了來意。


    院長和書院大先生本事驚天,胸有浩然之氣。可是,那不代表教出來的弟子,也會如此。白雲子不才,隻要書院弟子能走過三招,便證明院長和大先生教書育人的本事了得,秋冬之事從此昆侖不再過問。


    這話夠惡心人的,你一個宗師之上,不跟院長和大先生叫板,反而要看書院弟子的本事,這不是欺負人嗎。


    可白雲子這話,你也不能說沒道理,畢竟師傅是師傅,徒弟是徒弟,不可一概而論。


    院長和大先生若是教不出像樣的學生,又如何能將天人教明白。白雲子不但堵了書院大門,也堵住了院長和秋意濃的嘴。


    白雲子坐在書院門前那一天,院長隻是笑了笑,不打算趕他走,也不打算讓弟子出去被人打。


    秋意濃看明白了,老師打算冷處理,他也隻好不聞不問。再說,他現在很忙,書院招了新生,且有五名之多。


    王單仁是個心思單純的好孩子,所以他得親自帶,不能讓那些家夥帶偏了。


    玉滿樓那小子,很對蘇玉胃口,已然被蘇玉帶走。秋意濃聽說,現在的玉滿樓整天煙熏火燎的圍著灶台轉,看起來卻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另外兩位學生也被其他師弟師妹領走,唯獨秋冬那丫頭,大家都很喜歡,卻沒一個人肯帶走。


    秋意濃看著眼淚汪汪的秋冬,也很無奈,畢竟她家的老爺丟了,這陣子誰把這丫頭帶走,都得哄著,且還要哄不好。


    書院對山門外的白雲子不聞不問,而那人似乎也不急,耐心甚至堪比風吹雨打數千年的山石。


    清冷的書院山門,熱鬧的大慈恩寺,兩相比較,人們還是對熱鬧更感興趣一些。


    金玉樓重金請來的打手一敗塗地,可黑麵閻羅卻很開心。因為他成功的拋金引玉,引起大興城各方關注,引來更多跟佛門交流切磋的江湖武者。


    大興城內外風起雲動,大乾各地就更不安生了。


    太子占了竟陵郡後,卻一改凶狠冒險的打法,竟守著竟陵城隻派出騎兵跟叛軍周旋。


    拓跋家打下汝陰城,卻也消停下來,即便天下城高手想要對城內武者來個趕盡殺絕。拓跋家不點頭,他們也不敢在滿城黑甲麵前亂來。


    當澹台紫衣來到汝陰城時,葉方山親自迎了出來,且沒帶一兵一卒。


    汝陰城,一裏外。


    葉方山看著麵罩寒霜,握緊秋水的紫衣女子笑道:“盟主,冤家宜解不宜結,您說是不是。”


    澹台紫衣上前,二人不過一臂距離,她盯著葉方山冷聲道:“這個距離,就算城內有宗師之上,你也會死。”


    葉方山毫不在意的說道:“你不會殺我的,若是想殺剛剛見麵時,我便是個死人了。你想要五劍盟還活著的弟子活下來,所以我們是可以談一談的。”


    倉啷!


    秋水出半鞘,搭在葉方山肩頭,劍刃深寒……


    葉方山眼睛一眨未眨,依舊微笑著:“盟主大可血濺五步,方山靜待。”


    二人相互對視,氣勢上誰也不肯落下半籌。


    這是一場談判,二人都曉得誰的底氣更足,誰就能掌控談判節奏,爭取到更多的利益。


    半晌後,秋水歸鞘,紫衣微笑。


    “殺你,舉手而已。”


    葉方山哈哈大笑道:“不殺,便再也殺不到了。”


    澹台紫衣笑道:“今天說生,不說死。說出條件,我聽聽。”


    “一年內,井水不犯河水。人都可以放。”


    澹台紫衣笑道:“我在這等。”


    葉方山回頭揮了揮手,便見近千武者,相互攙扶走出汝陰城。


    顯然,葉方山算準了一切,隻等她澹台紫衣點頭而已。


    澹台紫衣皺眉,不過並不是因為那些武者,而是眼前的葉方山。她有些後悔了,這是一個非常可怕的人,興許應該改變主意……


    卻見背對澹台紫衣的葉方山忽然笑道:“我活著,比我死了更重要。大乾隻有一個葉方山,拓跋家也隻有一個葉方山。我求心中抱負,而非殺戮。”


    澹台紫衣一直看著那道瘦弱的背影走進汝陰城,秋水也未曾出鞘。


    天下城要殺人,葉方山要放人,他活下來卻是要比死了強。


    澹台紫衣看到武者中,有個衣服上結滿血痂的年輕人。那是一張看起來還有些稚嫩的臉頰,而那稚嫩卻有一道血色刀痕,從眉鋒直到下顎。


    年輕人懷抱青瓷壇子,走到澹台紫衣麵前,躬身行禮道:“袁克文見過宗主。”


    澹台紫衣搶上一步,扶起袁克文:“我來晚了,這是老人家……”


    袁克文點了點頭,說道:“我祖父力戰而死,沒有對不住劍盟。”


    澹台紫衣指著武者身後的汝陰城,說道:“我們會回來,拿回屬於我們的一切。”


    沒有慷慨激昂,隻是平淡訴說。汝陰城外,澹台紫衣留下一句最重的承諾。


    汝陰城的血雨腥風告一段了,可是大乾的風才剛剛刮起來……


    潯陽郡,老百姓照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青石街依舊熱鬧,不知已然有風而來。


    午時,急促的馬蹄聲穿過城門,踏過石街,直奔關家而去……


    那棗紅馬上有一紅衣騎士,紅衣有些刺目,因為那是血水染紅。


    一名婦人抱起娃兒閃到街旁,望著遠去的棗紅馬破口大罵。


    “要死了,忙著投胎嗎。”


    街邊擺著雜貨攤的老漢,皺眉道:“好像是關家那個小公子。”


    挑選雜物的漢子,搖頭道:“一身血衣,潯陽郡怕是要出大事了……”


    棗紅馬似乎感知到主人的不安,一路四蹄蹬開,直到關家大門近在咫尺,這才人立而起……


    血人跳下馬,徑直闖入。人剛進門,便上氣不接下氣的大吼起來。


    “姑父,姑父,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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