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瓠城,袁家老宅。


    袁守正收到大興傳來的消息,第一時間喚來兒孫弟子。


    “妞妞和紅蓮跑大興城去了,也好,省得這邊兵荒馬亂嚇到孩子。”


    “紫衣和長公主打算在汝陰城召開南北綠林大會,我得去汝陰坐鎮,宗門一切事宜,就交給你們哥倆了。有事多問大師傅意見,莫要私自做主。”


    “對了,克文你收拾一下,跟祖父去汝陰。”


    袁克文自打去年大鬧孫婉兒婚宴的事,被老爺子禁足一年多。此時聽老爺子說,要帶他一起去,心裏頓時樂開了花。


    這一年,有事沒事不是被老爺子敲打,便是被那個磨人的小妖精捉弄,袁克文瘦了一大圈不止。


    不過這人瘦了,反而精神許多,看起來倒是有模有樣的。


    袁克文這邊剛要躬身領命,卻被一旁娘親拉住。


    隻見老大家的苦著臉,朝公爹行了大禮,眼淚劈裏啪啦的往下掉。


    “爹,咱袁家可就克文一根獨苗,不能帶去汝陰城啊。”


    一旁袁克文的二嬸,趕忙跪了下來,附和道:“爹,大嫂說的對,克文不能去啊……”


    袁守正臉色難看,卻沒去瞧兩位兒媳,而是看著老大老二說道:“你倆怎麽說。”


    袁庭忠身為家中老大,又是袁克文的親爹,當然得先表態。


    “五劍盟有規矩,鎮守汝陰城的弟子,家中獨子者不去,無人贍養父母者不去,體弱多病者不去。克文哪樣也不占,所以去得。”


    老二忙道:“大哥說的不對,咱袁家可隻有克文一個男丁,怎能不算獨子。”


    袁庭忠也不去看二弟,隻是正身說道:“克文還有三位姐姐,一個妹妹,而大師傅家隻有一兒一女。大師傅家去得,我袁家也去得。”


    袁守正起身說道:“拓跋迥要踏平五劍盟,守住汝陰城,是劍盟弟子,是咱袁家的責任。”


    “男兒生於天地間,仰不愧天府不愧地。敢擔當,知責任,方為男子漢。”


    袁克文雖說蜜罐子裏長大的,卻也是個有血性的,不然當初就不會為了一個女人,打上門去。


    袁守正看到這一點,曉得這孩子缺少的是血與火的洗禮。隻有見過生死,曉得為誰而戰,才能真正成長起來,擔起袁家,擔起五劍盟的未來。


    人都是有私心的,袁守正也不例外。袁家的未來,不可能寄托在梅執禮那個小丫頭手上,畢竟小丫頭姓梅不姓袁。


    在袁守正看來,若是連孫兒都要戰死汝陰城,那五劍盟和袁家也就沒有明天了。那躲在懸瓠城還是戰死,又有什麽區別,難不成袁家人還能像狗一樣朝拓跋迥搖尾乞憐。


    袁家人活著就要站直了,卑躬屈膝,忍辱偷生的事,袁家人幹不了。


    袁克文扶起娘親和二嬸,挺胸說道:“克文雖說學武不精,讀書不行,但克文知道,守住汝陰城就是守住五劍盟,就是守住咱袁家。”


    “兒長大了,該是兒子幫爹娘擋風遮雨的時候了。”


    袁守正上前拍了拍孫子肩膀,大笑道:“這才是袁家兒郎該有的擔當。”


    書讀得少,不代表不懂大義,不知擔當。因為有些人才華橫溢,胸有溝壑,卻隻知醉生夢死,大難臨頭依舊把未來寄予他人。


    襄陽郡守陳簡行便是這樣的人。


    襄陽城郡守府,陳簡行大包小裹裝了幾大車,就等著嶽千山帶著他跑路呢。


    十萬人圍城好幾天,也沒個動靜,也不知那些人是怎麽想的。陳簡行很想去找嶽千山問個究竟,因為這幾日提心吊膽的實在是寢食難安。


    可他出不去,門口的府兵現在不聽他的。沒得辦法,郡守大人隻好用酒麻醉自己,省得一閉眼便是餓瘋的老百姓,要生吞活剝他。


    酒是個好東西,能壯熊人膽,喝多了便要天不怕地不怕。這不,郡守大人裏倒歪斜推開守門士卒,便往城牆上去。


    守門士卒見狀,相互對視一眼,咬牙衝了上去,抬胳膊抬腿,又把大人丟進府中。


    陳簡行摔得七葷八素,卻也不知疼,爬起身指著府兵大罵道:“你們這群狗奴才,敢打老爺,看我不……”


    說著醉眼朦朧看向四周,撿起院子裏一根殺威棒,奔著十幾名府兵掄了過去。


    別說陳簡行喝多了,就算滴酒未沾,就他那腳步虛浮的樣子,怕是拿根棍子也不好使。


    府兵們隻是閃了幾閃,陳簡行便呼哧帶喘,勾出了腹中之物。


    翻江倒海一陣後,陳簡行清醒不少,便又來了力氣。正巧有個大個子朝他走來,二話不說,掄起殺威棒當頭砸去。


    眼看大個子如那缺心眼一樣不知躲閃,陳簡行心中大樂,口中大笑道。


    “老子看你往哪跑,打死你個狗日的。”


    殺威棒落了又停,就在那大個子頭頂。因為一直強有力的大手,握住了殺威棒。


    嶽千山瞥了一眼郡守大人身後那攤腥臭之物,皺眉道:“浪費糧食的廢物。”


    說著將手中殺威棒奪了下來丟在一旁,轉身往城牆上走去。


    “把郡守大人請到城牆上來。”


    陳簡行搖搖晃晃的,似乎看清來人是誰,所以這陣子又改主意了,說什麽也不去城牆。


    結果很不好,郡守大人被府兵拎著四肢,搬到了城牆之上。


    嶽千山揪著陳簡行的後脖領,將其立在城頭之上,指著遠處滾滾而來的大軍說道。


    “好消息和壞消息,大人想先聽哪個。”


    看著城下黑壓壓的泥腿子,又瞧了瞧遠處不斷逼近的大軍,風一吹陳簡行的酒便醒了大半。隻見其,口齒打顫的說道。


    “先——先聽好消息。”


    嶽千山大笑道:“風天養率領十二衛兩萬虎賁到了。”


    對於陳簡行來說這哪裏是好消息,不由皺著眉頭看向嶽千山說道:“那——那壞消息呢。”


    嶽千山輕輕拍了拍郡守大人肩膀,輕聲細語道:“壞消息就是,無論風天養輸是嬴,大人的腦袋都保不住了。”


    也不知是嶽千山的力氣使大了,還是聽到死字,陳簡行的腿便軟了,反正是一屁股坐在城牆上起不來了。


    “千山,救我……”


    嶽千山彎下腰,盯著陳簡行搖頭歎道:“我的郡守大人啊,救不得啊。救了您,下官便沒法子自救,更沒辦法救我手下那三千兒郎了。”


    這下好,不用醒酒藥,陳簡行的酒也徹底醒了。隻見其猛地抱住嶽千山的大腿,哀嚎道。


    “老弟,您可不能不管哥哥,哥哥這些年待你不薄啊。”


    隻見嶽千山拉起陳簡行,點頭說道:“哥哥的好,小弟心裏都有,都記著呢。哥哥您也好事做到底,成全小弟,成全三千兒郎,成全襄陽城裏的幾十萬老百姓吧。”


    陳簡行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道:“我成全,我都成全,隻要弟弟保下哥哥的命。弟弟說啥便是啥。”


    陳簡行笑道:“既然哥哥都說了,說殺便是殺,小弟便替城中百姓,謝兄長高義了。”


    陳簡行有些糊塗,摸不著北,怎麽還謝起他了。


    可是很快他就知道了,而且手刨腳蹬的後悔了……


    嶽千山大步站到城垛上,回頭望著文武官員,朗聲道:“你們都聽見了,郡守大人願意成全我們,保下我們的命。還不謝過大人。”


    眾將單膝跪地,文官鞠躬行禮,士卒則屈膝叩首……


    陳簡行蒙了,忙擺著手說道:“何須如此,快快請起。”


    嶽千山大笑一聲,一把拎起有些蒙圈的郡守大人,將其舉到城牆之外,同時高聲吼道。


    “襄陽郡郡守,陳簡行。屍位素餐,苛責百姓,大災麵前隻知自保,置黎民百姓生死於不顧,天理難容……”


    “當今聖上,昏庸無度,不見民間疾苦,盤剝百姓,修嵒悅樓以自悅。昏君胡作非為,有違天道。上天降罪,三郡蝗蟲遮天……”


    “今,嶽千山帶領襄陽城百姓,斬狗官,正天道……”


    陳簡行早已沒了人色,驚恐的嚷道:“好弟弟,哥哥跟你一起反了,留哥哥一命吧。”


    嶽千山冷笑一聲:“留你不得。”


    說著便見陳簡行胖墩墩的身子,飛出城外,摔在護城河前的淺灘上。


    半露水麵的大青石上,滿是紅白之物,郡守大人已然向天告罪,丟了性命。


    文官還未從震驚中緩過來,一切便已塵埃落定。既然身在襄陽城,想不反也可以,主動點自己跳下去,莫等人家拔刀。


    嶽千山如此做,便是要把所有想活命的人綁上船。現在船開了,隻能同舟共濟,沒得選了。


    “屬下,全憑將軍做主。”


    “屬下,為將軍馬首是瞻。”


    “屬下……”


    表明態度,是很關鍵的,態度不明,嶽千山手中的刀可不會認得你。


    嶽千山登高而呼,全城一心,反了大乾。


    城門開,三千兒郎,著甲而出,領頭的乃嶽千山手下第一猛將,方世傑。


    說來也怪,三千士卒出城,卻未曾引起義軍騷動,反而有序的騰出地方……


    風天養一路急行軍,可算在泥腿子攻陷襄陽城之前,趕到地方。


    如今站在陣前,瞧著遠處列入軍陣的襄陽郡府兵,風天養的腦袋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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