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嘯天再次恢複神智的時候,聽到耳邊正有人哭訴著:“正兒呀,你怎麽就這麽想不開呢,你要是走了,扔下為娘一個人,可怎麽活呀!”


    隨後就感覺到一滴滴熱乎乎的液體掉落在自己的臉上,他努力地睜開了雙眼,隻見一個陌生的老婦人正抱著自己的腦袋,淚流滿麵。


    李嘯天仔細打量了她一下,隻見她裝束奇特:頭上高挽著發髻,中間插著一隻鳳頭銅簪,身上是一件洗得發白的粗布長裙。


    老婦人看到兒子睜開了雙眼,頓時驚喜地瞪大了雙眼,隨後又喜極而泣:“正兒沒有死,我的正兒還沒有死呀!”眼淚劈裏啪啦滾落地更多了。


    這時,李嘯天聽到周圍傳來一陣嗡嗡的議論聲:“包秀才又活過來了!”


    “這個包秀才心眼也太小了,每次落第就尋短見,上次是投河,這次是上吊,幸好都沒死了!”


    “我看是不想真死吧!”


    “還不如死了的好,活著也是個沒用的廢材!”------


    李嘯天剛想轉頭看看,立刻覺得脖子火辣辣的,仿佛斷了一般,用手一摸,一道血痕,顯然是剛才上吊時留下的紀念。


    這時,他發現自己正身處一片樹林之中,四周圍著一圈男男女女,男子都是長袍大袖,頭上都包著頭巾,或束著發帶;女子都梳著各種發髻,插簪垂環。自己隻有在古裝電視劇裏才能看到這樣的裝束,李嘯天終於明白了:自己沒有死,而且回到了古代,借屍還魂到了一個落地秀才身上!


    那個老婦人把李嘯天從地上攙起,指著麵前的一個老者說:“兒呀,多虧這位老爹救了你,快謝謝人家!”


    李嘯天打量一下老者,隻見他須發花白,穿著齊膝的粗布短衣,腰間別著一把斧頭,腳上一雙葛履,看樣子是一個砍柴的樵夫。於是就學著古人的樣子,抱拳行禮道:“多謝老丈救命之恩!”


    老者哈哈一笑:“秀才不要多禮,再說,要謝也不用謝我,還是應該多謝謝這條小白犬啊!”


    李嘯天低頭一看,腳邊有一隻小狗,正向自己搖晃著小尾巴。隻見它渾身雪白的卷毛,圓溜溜的大眼睛,塌鼻子,豁嘴唇,還露出幾粒小芝麻牙,當女孩子的寵物蠻合適。李嘯天這才想起,原來是和自己一起從高樓上墜落的那隻小狗,想不到,連它也一起轉到古代來了,真是和自己相依為命呀。


    隻聽老者繼續說道:“小老兒正在林中砍柴,這個小家夥忽然跑過來亂叫,於是我就跟著前來,才發現秀才你在林中自經,於是就將你救下。秀才你是個讀書明理的,大道理比小老兒懂得多,可千萬不要再自尋短見了。”


    說完,老漢就挑起身邊的兩大捆幹柴,搖搖晃晃地去了。其他看熱鬧的人見狀,也紛紛散去,整個空曠的樹林,隻剩下李嘯天和那個口稱是自己娘親的婦人。


    老婦人俯身對小白犬說:“多可愛的家夥,你既然救了我正兒的性命,就與我一起回家吧。”那小狗立刻高興地搖頭晃腦,小尾巴耍成了風車,撒起歡來。


    婦人又道:“正兒,咱們也回家吧。”說罷,就攙扶著李嘯天,走出了樹林。小白犬則屁顛屁顛地跟在後麵。


    望著老人如霜的鬢發,感受到從雙手傳過來的溫情,李嘯天的心裏也覺得熱乎乎的:自己在這古代也不孤單啊!


    很快就上了官道,道路是用黃土鋪成,還混合了一些砂石,來來往往,多是一些販夫走卒,推車挑擔,都是身著布衣,一臉征塵。間或也有一些身穿長衫、手搖折扇的公子哥,卻都是離那些苦力遠遠的,顯然是不屑與之為伍。


    李嘯天心中暗想:“看來這是一個等級森嚴的時代,隻是,到底是什麽朝代呢?”


    於是就對身旁的母親道:“娘,剛才你管孩兒叫什麽?是叫拯兒嗎?那我的名字是不是叫包拯?”他忽然想起,這個包拯可是曆史上鼎鼎大名的清官,看來自己運氣不錯,竟然轉世到了北宋,搖身變成了後來的包青天。


    那婦人吃驚地看了他半晌,心中詫異道:“怎麽這孩子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呢?看來是剛才受了驚嚇,神智還沒有完全恢複啊!”


    於是慈愛地對李嘯天說:“孩兒,你父姓包,在世的時候為你取名叫包正。”


    李嘯天終於知道了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名字——“包拯”,於是就仔細地打量起這個陌生的世界來:天空由於沒有汙染,從而顯得特別的純淨,道路兩旁是一些樹林,一些歸巢的倦鳥在梢頭盤旋鳴叫。


    其間還夾雜著一些小橋流水,偶爾在樹梢橋頭,還稀稀落落地散布著一些茅草房屋,一切都是那麽淳樸,那麽自然,簡直就是一首和諧的田園詩話。


    李嘯天不由讚美道:“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說完之後,自己心中也不覺好笑:“恐怕不是斷腸人在天涯,而是私家偵探在古代了吧!”


    看到兒子又有了吟詩的興致,老婦人也不禁心中大慰,笑吟吟地望著沉浸在詩情畫意裏的兒子。


    不知不覺,母子二人已經回到了縣城。李嘯天新奇地打量著眼前的城市:高高的城牆,周圍是一圈護城河,城門是一個大大的圓拱,用鎖鏈吊著一塊又大又厚的木板,平鋪在護城河上。


    在城門上,有五個醒目的大字,李嘯天仔細辨認了一下,隻認出了三個:第一個字是“龍”,後麵兩個是“南門”,中間兩個實在是認不得了。就是這個繁體的“龍”字和“門”字,還是由於平時見得比較多,這才認出的。


    李嘯天心中暗笑:“自己這個公安大學的畢業生回到了古代,反倒成了文盲了!看來,得盡早學一學這些繁體字了。”


    於是對母親道:“娘親,咱們居住的這個是什麽地方?”


    中年婦人一看兒子又有些糊塗了,不由心中又有些擔憂,回答道:“兒啊,咱們這裏叫龍遊縣,離都城臨安隻有二百多裏的路程。”


    李嘯天點點頭:“原來叫龍遊縣,京城是臨安,臨安?臨安不是南宋的都城嗎!”


    這下,李嘯天可有些急了,連忙又向母親詢問道:“娘,現在不是北宋時候嗎?都城不是汴梁嗎?”


    老婦人先是疑惑道:“北宋?”隨後又歎了一口氣:“唉!孩子,你是說在汴梁定都的那個時候吧,那已經是前幾年的事情了。自從靖康之難以後,康王南渡,現在的都城是臨安啦。”


    李嘯天對於這點曆史還是有所了解的,他頓時呆住了:“莫非曆史記載錯了,包拯是南宋時候的人?”


    就這樣,一腦子漿糊的李嘯天隨著母親進了城門,他心中的疑惑很快就被眼前新奇的景象衝淡了。


    城門口,有幾個挎著腰刀、或手執長槍的兵丁把手,清一色都是身穿皂衣、頭戴纓帽。這種裝束,李嘯天知道,是宋代普通兵士的著裝。


    看到李嘯天母子,一個長著短髭的士兵搭話道:“這不是大才子包正嗎?怎麽,這次參加會試,可曾高中?”說完,臉上還露出一片嘲弄之色。顯然也是知道了包秀才落第之事,出言諷刺。


    李嘯天雖然明知道不幹己事,但還是麵上一紅。那幾個兵丁立刻哄堂大笑,老婦人見狀,連忙拉著兒子向城門走去,身後,那幾個士兵仍然對著李嘯天的背影,在那裏指指點點。


    在城門旁,圍著一大群人,正在觀看城牆上的一張告示。李嘯天見了,也要湊上前去觀瞧。老婦人見了,急忙一把將他拉住:“兒呀,天色已晚,咱們還是早些回家吧。”


    這時,圍觀的人群最後有一個人眼尖,看到了李嘯天,於是口中高喊道:“大家快快閃開,包秀才親自來看榜了!”


    李嘯天一看此人,長得獐頭鼠目,歪戴著一頂花帽,估計是一個混跡市井的潑皮無賴。


    潑皮這一嗓子還真管用,人們都回過頭來,**辣的目光都聚焦在李嘯天身上。李嘯天這才明白,原來今天是放榜的日子,牆上乃是會試考中的榜單。怪不得母親要阻攔自己呢,是怕再受什麽刺激吧。


    看到了落第秀才,人群就開始議論起來:“聽說包正秀才滿腹經綸,這次怎麽還落第了呢?”


    “恐怕還是金玉其外、敗絮其內吧!”


    “包秀才,你在榜上好好找找,看看有沒有孫山的名字,瞧瞧你是不是排在他的後麵!”


    李嘯天感到了一種屈辱之情正在心裏迅速地滋長,那一隻隻指向自己的手指,就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子,在無情地捅向自己。他終於明白,自己這個身體原來的主人,為什麽會羞愧地自盡了。


    老婦人拉著兒子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雖然遠離了譏諷自己的人群,但是那種恥辱卻深深在李嘯天的心底紮根,成為了他今後向上鑽營的動力。


    城中還是比較繁華的,店鋪林立,還有一些茶樓酒肆。酒保、茶博士在高聲的招攬客人,一派熱鬧的景象。路邊更有一些經營小本生意的人,或端著籮筐,或挑著擔子,在賣力的叫賣。看到這些各具特色的小吃,李嘯天不由咽了一口吐沫,走了半天的路,這肚皮還真有點餓了。


    不由自主的,李嘯天把手伸進自己的兜裏,摸索起來。不過,沒有找到錢幣,卻意外地摸到了幾樣東西,從外形上,李嘯天感覺到,原來是自己當私家偵探時候的幾樣隨身必備法寶:一個微型錄音機、一把筆筒式麻醉槍、一個跟蹤定位儀。


    李嘯天不由心頭狂喜:有了這三大件,自己在南宋也可以做私家偵探啦!


    身旁的老婦人早把兒子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裏,知道孩子餓了,但出來的時候匆忙,連一個銅錢也沒帶。她愧疚地注視著兒子,見他正盯著路邊一個賣包子的小販,雙眼爍爍放光。於是就狠了狠心,對李嘯天說:“兒呀,你先在此地等一下,為娘去去就來。”


    李嘯天隨口答應了一聲,此時的他,其實正因為發現自己的老搭檔而無限喜悅,倒也不是特意在眼饞包子。隻是老婦人愛子心切,誤會而已。


    李嘯天等了半天,還不見母親回來,於是就走向了母親剛才去的那家鋪子。在門口,李嘯天抬頭看了看招牌,隻見上麵寫著“當鋪”二字,他勉強認出了後麵的“鋪”字,隻是不知道是賣什麽的鋪子。


    進到裏麵,隻見迎麵是一個齊胸高的木台,上麵放著一個大大的烏木算盤。旁邊還有一方硯台,上麵放著一支毛筆。台裏立著一個頭戴瓜皮帽,長著一撮山羊胡子的老者,戴著一個厚厚的老花鏡,狡詐的眼光,正從鏡片上方射出來,盯在手裏舉著的一個鐲子上。


    嘴裏正對著櫃台外麵自己的母親說著:“你到底當不當?要是不當就別耽誤我們做生意!”聲音有些陰陽怪氣。


    隻見那老婦人咬了咬牙,擠出了一個字“當!”


    李嘯天看到母親原來兩個手腕上的鐲子,現在隻剩下了一個,這才明白,這裏原來是一個當鋪,母親是到這裏來當手鐲的。


    一陣得意之色從山羊胡子的臉上一閃而過,於是提起筆來,飛快地填好了一張當票,然後向後麵喊道:“掉皮鎏金破手鐲一隻,當大錢兩貫!”


    話音一落,身後的門簾一挑,一個小夥計樂嗬嗬地跑了進來,把手鐲捧到裏麵去了。母親眼巴巴地看著,剛想出聲招呼,卻又強忍下來。


    山羊胡子從抽屜中取出了兩串銅錢,啪得扔在櫃台上,仍然用陰陽怪氣的語調說:“好好數數,別回頭來找後帳。”


    母親默默地拿起兩吊錢,拉著有些木然的李嘯天走了出去。到了外麵,招來賣包子的小販,解下了四枚銅錢,給李嘯天賣了四個熱氣騰騰的包子。


    看著眼前的包子,李嘯天真正把這個女人當作了自己的母親。


    正當李嘯天為幾個小小的包子而無限感動的時候,身後有傳來一聲怪叫:“哈哈!落第秀才,還有心思吃熱包子呀,幹脆明天就別叫包秀才,幹脆叫包子秀才好了!”然後,一個人影衝到麵前,一把打落了李嘯天手裏的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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