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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四章香消殞


    這是張說經過仔細斟酌後,提了主意。


    意思是當斷則斷,不然必有後患,勸李隆基下定決心,提前發難。


    李隆基將錦盒蓋上,嘴角卻露出一絲苦笑,誰不知道早斷早好,晚斷自己就有危險。可是力量呢?


    鬱鬱不樂地上了殿,開始早朝。


    現在他早朝,也不過是做做樣子,決斷一些小事情,連宰相的權利都不如。唯獨一點,所有大臣對他施以禮貌性的恭敬。


    散了朝後,太監進來稟報,說荊州刺史崔日用入朝奏事。


    這是李隆基心腹中最早倒黴的人,在討滅韋氏後,權知雍州長史,授銀青光祿大夫、黃門侍郎,參知機務,封齊國公,食實封二百戶。現在唐朝封戶泛濫成災,不但有實封,還是兩百戶的實封,已經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況且從實職到虛職再到散職爵位,都達到了頂尖行列。


    不過因為太平公主產生了野心,看崔日用不滿意,於是讓薛稷與他對牛,將他轉為雍州長史,停知政事。接著又出為揚州刺史,又曆婺州、汴州刺史,荊州長史。


    薛稷在太平公主提撥下,官職複原,越做越大,而崔日用反過頭了,官職卻越做越小。


    當然他心中十分不甘,因此這一次用入朝奏事為借口,返回京城,想激勵李隆基重振旗鼓。實際上這一次進京,也是十分危險的。這時候正值太平公主與李隆基磨刀擦槍之即,如果李隆基不聽從他的建議,那麽他將迎來太平公主毀滅性的報複。


    對這個人,王畫也十分看不起。


    就是養條狗吧,看到主人回來了,還能搖了搖尾巴。但他專門以出賣主子背叛主子,來謀取上位。


    這一點很象後來的袁世凱。


    但這人也不是一個簡單的人。文才過人,雖然王畫十分不情願,因為他在文壇上的聲名,九州之鼎上他依然名列一席。同時這個人才辨過人,見事敏速。因此朝廷數次有事發生,他都靠敏銳的直覺,站在最後勝利者一方,轉禍為福,以取富貴。


    這不是王畫開了金手指,就憑借這份直覺,也遠遠超過有虛名虛權的蕭至忠數倍。


    當然,每一次謀變,他心中也很不踏實,因此對人說過一句話:“我一生行事,皆臨時應變,不必重視專諸從始到終,每一次變動之即,不覺芒刺在背。”


    赤裸裸地說出他每一次豪賭的本質與心理活動。


    進了內殿,崔日用對李隆基說道:“太平公主圖謀已久,陛下以前在官府,想要討捕,因為名分是臣子,還需要施用計謀。現在陛下是全國之主,隻需要下一道製書,有那一人敢抗拒不從?請陛下不要猶豫不決了如果時間拖長,萬一讓奸邪之徒陰謀得逞,到時候後悔則晚。”


    李隆基心中苦笑,都在勸我誅殺太平公主,可我用什麽來誅殺。


    但是他腦海裏忽然想起王畫說的話。


    王畫在靈州時信上就寫了一件事,你是皇帝然後自己央請蕭嵩求王畫相助,這也是無奈之舉,眼看著太平公主與她手下的親信相謀日久,可自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事情就要發生,卻無能為力。所以隻好抹下臉麵,拜請蕭嵩。


    可是蕭嵩依然帶來了一句話,王畫說他是皇帝後麵一句,如果這件事都搞不惦,王畫會落井下石,蕭嵩沒有說。


    他一邊思考著,一邊說道:“你說是正確,可是朕擔心驚動太上皇啊。”


    這件事之所以演變到地步,全是他這個老子搞出來的。


    如果自己父親不捧太平公主上位,掌握了這麽多大權,李隆基寧肯安心地做一個皇太子,也不願做這個受氣的皇帝。


    但表麵功夫還是要做的,可對崔日用,他心中也不大放心。能賣韋氏,同樣也能賣自己。所以說了一句過場話。


    崔日用不知道,他立即答道:“臣聞天子孝與庶人孝之別。庶人孝,謹身節用,承順顏色。天子孝,安國家,定社稷。天子的大孝是在四海安寧。萬一奸黨得誌,則社稷宗廟化為廢墟,陛下又用什麽來體現孝行?臣懇請陛下先將左右羽林軍與左右萬騎軍控製住,然後再將太平公主與其黨羽一網打盡。這樣就不會驚動太上皇。”


    如果王畫在此,一定大搖其頭,連說狗屁狗屁,想要奪權,想要殺人直接明說,什麽天子孝庶人孝。


    但李隆基對他的話十分允可。


    雖然知道很難,但疾風知勁草,患難見人心。這時候崔日用不顧嫌疑,來京表示忠誠,讓他十分感動。


    送走了崔日用,李隆基找到了李旦,懇請李旦讓崔日用擔任吏部尚書職位。


    李旦狐疑地看著李隆基。


    李隆基伏下答道:“父皇,孩兒有一句不知輕重的話當講不當講。”


    李旦冷哼一聲。


    這時候李隆基不顧後果了,他說道:“兒臣看史書,發現一件事。無論王莽或者是曹操一開始並沒有反誌。相反,他們年青時都抱著愛國忠君之誌。後來為什麽做出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是因為權勢耳,權勢遠勝過了人主,自然有取代人主之心。古今往來,做為一個有權勢的臣子,很難有臣子能象武候諸葛亮一樣,鞠躬盡瘁,死而後己。司馬昭不行,劉裕不行,太後也不行,就是王畫都不行。陛下雖然喜歡姑姑,但陛下給予她的權利太多,以至朝堂隻是姑姑一言堂。長久以往,對姑姑不利,對兒臣不利,對父皇不利,對宗廟也不行。”


    說得大義凜然,可在心中一肚子怨嗔,就是你有什麽想法,也不能玩過頭了。


    象這樣下去不管不問,馬上你就成了第二個先皇,隻不過一個是被老婆駕空地位,一個被妹妹駕空地位。


    李旦陰著臉沒有說話。


    兒子與妹妹的背下小動作,他也知道一點。不過始終沒有表示,自己還健在,他們爭權奪利,也要多少考慮一下自己的想法。


    實際上李隆基對他的畏懼,太平公主在他麵前軟語順言,已經將李旦迷惑住了,這時候李旦已經失去了對這個大局的控製能力。


    想了一會兒,說道:“你讓他回來擔任吏部侍郎吧。”


    吏部尚書沒有同意,不過也同意將崔日用調回京城,讓李隆基增加一份力量。


    王畫聽到朝廷任命崔日用的消息,立即命令工匠將速度加快。


    火候也差不到了。


    沐孜李問他:“奴婢不明白一件事。”


    王畫看她可憐兮兮地樣子,又好氣又好笑地說道:“你也別要什麽奴婢不奴婢,裝可憐。有事隻管問。”


    這件事還要感謝高力士,李隆基得到這件消息隱忍不發,也許他自己都不知道,但說明潛意識裏,這個未來的唐明皇對自己懷著敵意。


    “為什麽皇上在去年不對付太平公主,非要到今年才來發難?”


    心性使然,沐孜李對這類事情十分感興趣。


    也不能說她問得不對,去年李隆基新登基的時候,還有劉幽求張說等人在朝堂中,太平公主也沒有現在勢力龐大。雖然劉幽求謀變事泄,但現在同樣雙方也等於公開為敵。於其去年斬去劉幽求這一臂膀,不如當時發作,比現在發作把握還要更一點。


    王畫答道:“非然,當時李隆基新近登基,名位不正。如果那時候發作,有可能導致太上皇與太平公主兩人聯手,一旦形成這種局麵,那麽他就象李重福一樣,成了一個笑話。忍到今天,皇帝名位已正,他是皇帝深入了民心,這就得到了大義。隻要將太平公主一黨擊殺,天下就會平安地交入他手中。第二是被逼用兵,哀兵必勝,更符合道義。”


    說完了,給了沐孜李許多錢,要買一些東西帶回去,包括帶給親人的禮物,以及大洋洲上所欠缺中原的貨物工具。


    對王畫的舉動,沒有一個大臣關心,都知道王畫九州之鼎將要完成,一旦完工,也到了他離開的時候。離開前買這些東西在情理之中。


    他們現在關心的卻是李隆基與太平公主這場龍爭虎鬥。


    不過老百姓知道這件事內幕還不是很多,他們的視線一起集中在九州之鼎上。


    六月初九,王畫派人進宮稟報,九州之鼎全部拚鑲完成。


    不管太平公主與李隆基如何爭鬥,這是一件大事。


    李旦帶著文武百官,進行了規模龐大的祭祀,連李隆基都罕見地露出笑臉。


    不但朝中君臣,還有突厥、吐蕃、高麗以及西域等諸國使者,一起聞聽此事,就留在長安等候,看這件盛況空前的鼎器。


    祭祀完畢,一行人帶到九鼎坊。


    士兵將門打開,君臣湧了進去。


    其實在運過來的時候,已經看過一遍。但那時還有許多沒有鑲拚上去,因此遠沒有現在美觀。


    眾人走了進去,有許多人看過了,還好一點,沒有看過的一個個張大了嘴巴。


    占地九百多平方米的龐大鼎基窮盡奢侈之事,鼎基的基壁從下麵一層鑲金銀寶石各種紋飾開始,一直到上麵的巨大的連體木雕,一幅幅雕刻圖案講述著一個個故事,從遠古而來,一直到不久以前,不但雕工漆工粗美絕倫,更讓人覺得一股厚實的曆史氣息撲麵而來。


    但許多人圍著在看那些絲緙上的字跡,特別是吐蕃人的使者,一邊看一邊還派了幾十個人,用紙張抄寫。


    絲緙的中間九條盤金龍柱與上麵的金銀雕再次鑲連。


    除了各種神話宗教故事與王畫繪製的那些奇怪圖案外,同樣金壁輝煌。至於代價,其他的不說,三層鑲金銀圖案上的各種珠寶玉石,就價值連城。


    然後到鼎基的鼎麵,八十一幅圖字與字更是集書法、繪畫、詩賦大成,然後是地形圖。雖然某種意義上不太標準,但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其中的含味。實際上李旦心中有些後悔,不該放吐蕃人與突厥使者進來的。


    雖然因為比例濃縮了,可是還能讓人看到許多秘密。


    當然,因為王畫用了心,同樣也可以從地圖上看到吐蕃人與突厥的一些地形。


    然後是九個巨大的鼎身,厚重而又富麗的屹立在鼎基上。顏色鮮豔的景泰藍給鼎身帶來了一種如夢如幻的景象。


    大家站在九鼎周圍,一個個看了好久,連中飯都忘記了吃,方才依依不舍的離開。


    到了下午,是百姓參觀的時候。這也是王畫的一再要求。


    現在有一門好處,沒有門票可言,要麽放你進去,放進去就不會受錢。要麽就不放進去。當然,這需要許多士兵看守,不然有手快之人,在上麵慪出一塊寶石,那就麻煩了。


    這引起了長安城的轟動,在外麵排隊的人長達幾裏路開外,人山人海,圍得水泄不通。


    看到這情形,王畫鬆了一口氣。


    一開始他生起製作九州之鼎,也是為了玩物才想起來的,想集中天下工藝於一體,製作一個器物。才開始構思時,九州之鼎決定使用景泰藍,在他腦海中的方案,九州之鼎也沒有現在這麽大,更沒有現在這麽奢侈。


    這件事耽擱了很久,隨著手中資金充分,擁有了許多人力資源,加上各種工藝成熟,於是才有了今天這效果。


    九州之鼎現世,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力。


    然而另一件大事卻越來越臨近了。


    到了六月末,可憐的袁蓉蓉在走投無路之下,最後向太平公主屈服,答應在李隆基服用的赤箭粉中下毒。


    於是太平公主將心腹召集在一起,隻要袁蓉蓉下毒成功,立即讓李慈率領羽林軍突然武德殿,竇懷貞、蕭至忠與岑羲等人在南牙舉兵響應。


    這是為了控製朝廷,但不是為了謀反,與誅殺李旦。


    隻要李隆基一死,李旦維持的平衡也就隨之塌陷。這不是李旦主動廢去李隆基,而且李隆基中毒身亡,李旦必然會動怒,就是太平公主做得幹淨,立即將所有線索掐斷,也會對太平公主發怒。


    隻有將皇宮控製起來,才能逼自己這個四哥聽自己的號令,或者禪位於她,或者選一個軟弱的皇子讓她控製。


    這時,最大的變數出現了。


    李隆基誤信了崔湜,太平公主也誤信了一個人,魏知古。不過他不是太平公主的“核心成員”,隻聽到七月太平公主有可能會舉事,同時有某種方法讓李隆基死亡。因此,立即通知了李隆基。


    李隆基聽了大吃一驚,七月初,馬上就要到了。


    但他很奇怪,自己這個姑姑除非率領大軍到來,否則怎麽可能有某種方法使自己在她沒有兵變之前,就死亡了?


    如果說刺殺,自己身在皇宮裏麵,戒衛森嚴,身邊不缺少好手幫助。雖然兵變力量小了,可是自保還是有餘的。如果說下毒,自己這些天,每一道飯菜都經過檢驗,讓身邊的太監品嚐後才服用的。


    將高力士喊來,高力士也感到茫然不解。


    正在這時候,他看到袁蓉蓉在搗研赤箭粉,又想到這段時間她臉上一些古怪的舉動。


    他手招了招,對袁蓉蓉說道:“你過來。”


    袁蓉蓉緊張地走過來。


    “蓉蓉,這段時間予情況不大好,因此有些疏忽,今天忽然想起來一件事,似乎在一月前你就象予吞吞吐吐地,有話要對予說。現在予情況危急,你也服侍了我很長時間,乘予還是皇帝的時候,順便將你的疑難解決。”


    “陛下,奴婢沒有事要向陛下稟報。”袁蓉蓉穿著一身嬌黃小綢花裙,伏在地上小聲說道。


    “真沒有,假沒有?”李隆基看著她的神情,心中越加地懷疑起來,這一聲詢問已經帶著威喝。


    “真沒有。”袁蓉蓉嬌小的身體縮在綢裙裏哆嗦著。


    “那你抬起頭。”


    袁蓉蓉抬起了頭,臉上神情十分慘白。


    “既然沒有,你害怕什麽”李隆基用鎮紙狠狠地拍在桌麵上,厲聲道:“你當朕什麽都不知道嗎?”


    袁蓉蓉臉色更加蒼白,大哭了起來,說道:“奴婢該死。”


    將事情源源本本說了出來。太平公主派元氏對她拉攏,她在猶豫不決,於是太平公主想出一條毒計,向李旦借來王畫燒的那件內釉桃花源記畫外字薄胎粉瓷瓶。


    然後派她的親信盯著袁蓉蓉,正好袁蓉蓉到後宮向禦醫討要治頭痛的藥,在路上刻意迎頭相撞,將這件瓷瓶打碎。然後要脅袁蓉蓉,袁蓉蓉還沒有答應,找到王畫。看王畫能不能燒出來,減輕自己的罪過。但王畫說燒不出來了,於是在太平公主威逼下,又允諾了一些好處,最後投靠太平公主,準備替太平公主在李隆基服用的赤箭粉中下毒。


    高力士大喝一聲:“你這個吃裏扒外的騷妮子,罪該萬死。”


    就要上來拳打腳踢。


    什麽人都能背叛李隆基,就這個婢女真不能背叛。如果不是李隆基討要過來,她現在還是後宮尚醫局裏麵一個小小不顯眼的藥童。但現在她吃最好的,穿最好的,除了每天早上替李隆基搗搗赤箭粉,幾乎沒有其他事。這是李隆基現在心情不大好,如果心情好,平時看她十分順眼,有可能還能將她收下來,一躍龍門。


    李隆基將高力士一把拉住。


    然後看著袁蓉蓉說道:“蓉蓉,孤十分心寒。不是心寒你後麵的事,後麵太平公主用計,讓你撞破了那件瓷瓶,你投入她的門下,情有可願。可是朕心寒的是先前元氏拉攏你,那時候你並沒有將瓷瓶撞破,可為什麽你不稟報朕?”


    袁蓉蓉顫聲說道:“陛下,奴婢是害怕,害怕說出來,你不能庇護奴婢。”


    “這隻是一個借口,說明你內心深處,也為太平公主開出的某些條件心動,”李隆基一針見血地指出來:“力士跟朕後麵謀劃多年,從鏟除諸韋開始,直到現在,朕什麽時候不庇護過他。朕說這些話,隻是讓你死得瞑目。”


    袁蓉蓉連喊饒命。


    李隆基沒有理她,對高力士說道:“將她處理吧,不要讓其他人知道。”


    高力士稱了一聲喏,將袁蓉蓉拖下去。


    聽到隔壁房間裏求饒的聲音漸漸弱了下來,李隆基神情恍惚地坐了下來。


    袁蓉蓉的背叛讓他感到很悲傷。


    這時候在邊上一直沒有作聲的王氏突然開了口,她說道:“陛下,臣妾隻問陛下兩個問題,當年班超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縱橫西域是帶了多少人?當年漢光武昆陽大捷,麵對百萬王莽大軍,光武是帶了多少人?”


    李隆基想撇嘴,心裏說,這兩件事是曆史罕有之事,我就是想有作為,與他們還不能相比。恐怕就是王畫站在我這種形勢下,也未必敢輕易舉事。


    王氏看到李隆基的表情,突然跪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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