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已至,持續一個月的陰雨漸歇,灰沉沉的天空中偶爾也會撒下幾抹暖陽,在濃密的雲層合攏前在濕瀾的樹葉上留下一道道虹光。


    潮濕,但又夾雜著幾天突如其來的悶熱,這樣的春天對於路禹而言十分熟悉,他的故鄉也是如此,每年到了這個時候他總是不知道該穿什麽,穿多了顯熱,穿少了怕冷。


    好在這次他有解了。


    覺得冷就把守宮揣懷裏,要麽讓它蹲在肩膀上,覺得熱就讓小水滴或者璐璐雪女貼自己近一些。


    剛來這個世界時,“空調”可是一份奢侈的享受,即便是在大濕地中悶熱到不適,路禹都要求璐璐把魔力節約下來,以應對突發狀況,如今隨意的一次召喚便能解決煩惱,讓他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須臾翻動懸掛在牆壁上的梅拉曆,耐心地數了數:“一百天過去四十三天了,塞拉還剩下五十六天時間。”


    躺椅上的路禹撫摸著身旁的小暗,笑而不語。


    塞拉挑選了一天深夜,悄無聲息地完成了搬家,等到路禹白天醒來時赫然發現璐璐與自己多了一位鄰居。


    也不知道塞拉究竟想到了什麽,突然改變主意。


    須臾將卷軸遞給路禹,砸吧著嘴:“我覺得還是橘子果漿的味道很有特點,喝起來酸酸甜甜。”


    在汽水的眾多口味中,須臾將自己的評分全部羅列了出來,得分最高的有橘子、葡萄、薄荷。


    “薄暮和小泥巴也是偏愛橘子,和你一樣,十分討厭梅拉特產的硬殼桃,看起來很有參考性。”


    基本有了計劃的路禹又躺回了椅子上,他打算再眯一會,下午還要和召喚小組繼續拓展不久前剛挖掘出的【擬態魔物】模板。


    【元素生命】,【擬態植物】,【擬態魔物】,晨曦領已經握有三個全新的召喚物模板,而根據米萊在外采集的信息,整個梅拉尚無人摸到那至關重要的線頭,正式探索全新的召喚之力。


    但這並不妨礙梅拉出現大量的召喚組織,並且互相競爭,以獲得學派正統的名號。


    路禹擊垮了八位“大師”的確震懾住了不少躍躍欲試之人,但是他被打敗的流言成功讓各路魔法師都看到了希望,如今隻要有人提及“暴食者”,必然會有意圖取而代之的召喚師戲謔地說上一句“哦,就是那位被不知名召喚師暴打的暴食者閣下嗎?”


    整理信息的薄暮出離地憤怒了,但路禹隻是笑了笑,就把消息丟到一旁,安慰道:“往好的方麵去看,這個位置空缺,才讓他們有著如此積極性,這對召喚一派是好事。”


    “你師父我本來就沒有好名聲,再壞一些又能壞到哪去?”


    薄暮和抱著尾巴的小泥巴麵麵相覷,仔細一想,確實沒有什麽比吃小孩,吃海妖,暴躁易怒終日暴食的形象更糟糕了。


    即將昏睡的路禹被西格莉德晃醒,他迷惑地睜開眼睛。


    “青葉一族前來拜訪。”


    青葉正是被楓血優勢種打得背井離鄉的精靈一族,與他們同樣遭遇的還有盧塔爾巨人一族。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兩個種族在被趕離紅焰山脈後,浸染之靈席卷大半個梅拉,作為紅焰山脈的前霸主楓血損傷慘重,而青葉與盧塔爾卻毫發無損,並且在得知晨曦領與楓血分庭抗禮後再度回返。


    “他們來做什麽?”


    “隻說是希望能見到你們幾位領主。”


    路禹思考了片刻:“不要帶進晨曦城堡,去舊宅的大廳吧”


    站在塞拉的房門前,路禹和璐璐敲了會門,她才稍微打開一條縫,警惕地注視著門外。


    在聽聞緣由後,塞拉興致缺缺地擺了擺手:“你們去吧,我很忙……人偶製作到了關鍵點。”


    到了會客廳落座,璐璐仍在犯嘀咕,她扭頭問路禹:“你有沒有覺得,這段時間塞拉很怪?”


    “有嗎?”路禹裝糊塗。


    “當然有啊,她搬家後我專門做了夜宵送到給她,她也是那樣子開的門,而且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最後居然沒有請我進去,而是推著我進了我的房間。”


    “我總感覺她在搗鼓什麽奇怪的東西,你真的沒有一點頭緒嗎?”


    比起這個,路禹更好奇的是……璐璐給塞拉送夜宵那晚他根本沒吃到!


    路禹腹誹:“好像璐璐從沒有把我漏下,怎麽塞拉有,我沒有?”


    青葉精靈使者是一位身材異常高大,兩鬢發白的中年人,因為瘦削,顴骨微微突起,鼻梁高聳而尖細,耳朵細而長。


    他綠色的眸子炯炯有神,進入房間後視線迅速落在了路禹身上,而後小心翼翼地移動至璐璐一側,十分有禮貌地以精靈以及人類的禮節行了兩次禮,隨行的精靈也是如此行事,行為舉止挑不出一絲毛病。


    除了使者維爾克外,隨行精靈入坐後顯得十分拘謹,麵對薄暮為他們奉上的茶點,甚至有些坐立不安。


    還未坐穩的維爾克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對著隨從揮了揮手。


    長方形的錦盒被打開,露出了被精心裝飾的墨綠色法杖。


    “這是青葉一族長年累月以草元素精粹浸瀾的魔具,作為武器,可以大幅增幅草元素相關的魔法,作為普通魔具,蘊含著草元素精粹的它也能作為滋養密林的‘肥料’。”


    路禹能聽出維爾克說出“肥料”一詞時,聲音在顫抖,但他的話仍在繼續。


    “我願意將這份禮物贈予暴食者閣下的妻子,塞拉領主…”


    覺得對話無趣,心思已經飛到炸藥試驗場的璐璐瞬間不困了,她直勾勾地注視著維爾克,手死死抓住扶手,不知不覺用上了勁。


    路禹注意力不在璐璐身上,他愣了一會,而後掩飾住內心的尷尬,平靜地說:“維爾克使者,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麵了,你該理解我們的作風,長話短說吧。”


    意識到路禹沒有收禮物的意願,維爾克有些急迫:“也許塞拉領主願意…”


    “我知道你的目的,但我已經說過了,晨曦領不為你與盧塔爾巨人一族提供庇護,你們重返紅焰山脈就勢必要麵對楓血一族,這是你們種族的生存問題,而不是我們的。”


    維爾克尷尬而局促,卻忽然不知該說些什麽。


    第一次與晨曦領接觸時,維爾克便意識到了這處新興城邦的不同之處。


    沒有因為兩個種族有求於他便盛氣淩人,平靜緩和的語調貫穿交流全程——過程其實很短,因為塞拉幾乎一開始便說“這是你們自己的事情。”


    無論是青葉還是盧塔爾,兩個種族都在最近遭遇了楓血的接連襲擊,之前借助晨曦領成功延緩了楓血的行動,但在一次次試探中始終沒有看到晨曦領做出表示,楓血的行動便愈發激進。


    就在十天前,盧塔爾巨人為數不多的人口又減少了四人,突然的襲擊令駐守外圍的巨人守衛猝不及防地倒下,楓血一擊成功便撤走。


    四天前,在外汲取元素精粹的三位青葉族人兩位失蹤,一位被吸幹了血液,等到發現時,屍體已被魔物啃噬得破破爛爛。


    有力使不出,是兩族目前的尷尬之處,人員本就稀少的他們無法主動出擊,隻能被動地反擊,楓血正在用鈍刀子割肉的方式讓他們的活動空間越來越小。


    維爾克是個聰明人,雖然楓血經曆了浸染災厄元氣大傷,十分在乎族人的安危,但麵對身為手下敗將的兩族,絕不會小心謹慎到如此地步。


    楓血並非懼怕兩族又一次走投無路,選擇背水一戰,而是懼怕那始終靜謐無聲的晨曦。


    晨曦領僅僅隻是存在,就讓楓血不得不顧慮重重,處處留手,以確保不被晨曦領抓住口實進行反擊。


    紅焰山脈真正的霸主早已改變,擄掠各族圈養眷屬的楓血時刻在意著晨曦領的臉色。


    思前想後,維爾克咬緊牙關,拳頭緊握:“青葉一族願意臣服於晨曦領。”


    璐璐瞄了一眼其餘精靈隨從,他們有的麵露驚訝之色;有的則是屈辱地扭過了過,不願意去注視維爾克;而有的早已滿臉通紅,一臉悲憤,如若不是場合限製,璐璐相信他一定會衝上前高聲嗬斥維爾克。


    允許臣服這種事,必然不是一個使者所能做出的決定,那位始終不出麵的族長借由著維爾克保留著自己的權威。


    想清楚這一層,路禹忍不住搖了搖頭。


    “我不需要附庸種族。”


    “精靈天生親和植物,晨曦領人數稀少,如此廣袤的領地,必然有著大量的空置土地等待滋養,青葉一族完全可以協助晨曦領!”


    “你說得很好,知道自己的優勢是什麽,也知道晨曦領需要什麽,但你忽略了一點。”路禹說,“你說了算嗎?”


    路禹離開座位,走到了維爾克宣布臣服時表情最為悲憤的精靈青年身邊,須臾感受到了青年身上的敵意,摸了摸手指,躍躍欲試。


    “我聽說,青葉雖然不大,但也說不上小,如今仍有近萬名族人,近千個各族奴隸以及附屬種族,你說臣服,他們都心甘情願嗎?”路禹撇撇嘴,“我換個問法……”


    “誰能保證他們都服氣?”


    “以及,誰能保證青葉一族不是借助晨曦領擋災避禍,虛以為蛇,假意臣服之後休養生息,利用種族年齡優勢,鳩占鵲巢?”


    路禹高高在上地注視著眼前的青年,瞄了一眼他緊握的拳頭:“不要把你的情緒和所想擺在臉上,尤其是你沒有能力解決問題時。”


    “你是青葉的人,按理來說我沒資格教育你,但是既然話都說開了,我就再多一句嘴。”路禹說,“維爾克這麽幹脆地選擇臣服是為了救你們這群連頭都不願意低,自認為是高等種族的家夥,你有什麽資格厭惡他?有能力就衝楓血憤怒,勇敢些,多殺兩個優勢種,永遠別把火灑在自己人身上,如果你這麽做,那樣我隻會認為你是懦夫,欺軟怕硬。”


    “你!”


    須臾一個閃身,手罩在青年的臉上,澎湃的魔力籠罩,令他全身氣力都消失了。


    維爾克急忙求情:“暴食者大人…他還年輕,如果冒犯了您,我們願意提供賠償,請您千萬手下留情。”


    維爾克姿態越來越低,語氣陪著小心。


    “年輕?”璐璐笑了,“這個模樣的精靈至少也有四五十歲了吧,換做人類,快到入土年齡了,這麽不懂事隻能說明精靈的教育和我以及我老師認知的一樣,一年比一年失敗。”


    “我感到很抱歉…”維爾克仍在道歉。


    路禹歎了口氣,須臾緩緩鬆開了手。


    重新得到呼吸權的青年滿頭冷汗,渾身顫抖,看向須臾的眼中隻剩下敬畏。


    “想捍衛自己的尊嚴就要有對應的實力,尊重是靠自己打出來的,你覺得楓血為什麽默許晨曦領存在於此處?”路禹低聲說,“因為他們知道,與我們開戰,兩敗俱傷。”


    維爾克仍低著頭。


    路禹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我不需要附庸,你們的戰爭由你們自己打。”


    “楓血步步緊逼,不久之後,必然會將周圍正在複蘇的各族再度變為眷屬,楓血的壯大對於晨曦領不是好事!”


    維爾克已經顧不上這句話會透露出青葉一族無法再度大遷徙的事實。


    路禹嘴角上揚:“這是你今天說的話中,最能打動我的一句。”


    幾乎絕望的維爾克眼神中又一次有了光,他急忙問:“暴食者領主會庇護青葉一族?”


    “還是那句話,我不需要附庸,至少現在不需要,因此你們需要自己解決問題。”


    “不過……”路禹說,“我能為你們提供一些對抗楓血的手段。”


    維爾克失望地搖頭:“青葉一族羸弱,在經曆了上次大戰後,高階戰力與楓血有不小的差距。”


    “隻是有差距,並非完全打不過,不是嗎?”路禹說,“如果我能提供一個中下級魔法師增加戰力的方案,你要不要?”


    “還,還有這種方法嗎?”維爾克顫抖著,有些難以置信。


    “有,比方說……召喚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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