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樓,開始點菜。


    菜一上桌,郭大路就忍不住地搖頭歎氣。


    李忘塵心中好奇,問他為什麽這番作態,郭大路緊緊閉著嘴巴,一句話也不說。


    王小石忽然想是明白了什麽,嘿嘿一笑,卻又故作神秘地什麽也不說。李忘塵趕緊追問,糾纏了一會兒之後,王小石方咧嘴一笑,低聲道,“他吃不了這樣的菜。”


    李忘塵愣了一愣,“但這分明是附近最好的酒樓了。”


    郭大路聽到這話,嗤笑般冷哼一聲,卻又好似回過神一般,立即收起表情,正襟危坐起來。


    王小石笑道,“我們剛結識的時候也上酒樓吃飯,當時大路看到了別人燒的糖醋魚,已是這般模樣,瞪大了眼睛,板著一張臉,好似渾身不對勁一般。我也如宋兄般不解其意,也當然沒有另一個王小石給當時的我解惑啦。”


    李忘塵忙奉承道,“小石頭,欠你人情!”


    王小石嘻嘻笑道,“好嘞,我當時規勸大路吃喝,他被我糾纏得不行了,方很勉強地吃下一口糖醋魚——就這一口,便什麽緣由也就明白了。大路他長身而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把整張桌子都給打爛,嚇了店家一跳,哎呀,真是誰也不知道他怎麽發了這麽大的脾氣。”


    李忘塵固知道這小子在擺譜裝神秘,卻仍然好奇無比,“其實到現在我也不太知道。”


    旁邊的郭大路忽然歎了口氣道,“小石頭,你非要說我的糗事。”


    王小石道,“都快說完了你才吱聲,這不是讓我如鯁在喉嗎?大路,這可要對不起了,我非得說完不可。”


    朝著李忘塵笑道,“他當時大叫一聲,這糖醋魚燒得不對,然後讓老板帶自己去後廚,要教那個廚子燒糖醋魚。原來他是無法忍受這飯菜了,方才大怒,兩人各燒了一份,任由客人們品鑒,大家都說是大路燒得更好吃,那廚子固然氣得渾身發抖,沒話可說,大路也洋洋得意、凱旋而歸。”


    李忘塵道,“這雖是一場妙事,但對那廚子卻太過分了。”


    王小石道,“誰說不是呢?我當時也這麽覺得,但大路脾氣上來了,一路上都跟我講他這般比廚藝中的細節之處,什麽火候啊、時機啊、下料的份量啊之類的,眉飛色舞,神采飛揚,並且說第二次去那酒樓,看看那廚子有沒有改進。”


    李忘塵哦了一聲,又看了看旁邊郭大路那副忍耐的模樣,心中已猜到了一些。


    王小石這時候也歎了口氣,“可是我們一到那裏,才發現廚子已給換人了,隻因他廚藝輸給大路的事情已傳遍周遭,令人議論紛紛。其實新來的廚子,廚藝未必比以前那位更好,但人們也不管這點,隻是不願意讓一個不如客人的廚子做飯而已,大路才知道自己一時爭強好勝、炫耀廚藝,竟然砸了人家飯碗。”


    郭大路聽到這裏,終於無奈地開口了,“之後我親自去找了那個被辭退的廚子,把我身上的全部錢給了他,還給他道了歉。從那以後,我就下定決心,就算怎麽看不慣人家燒的飯菜,我也一句話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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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到這裏,皺著眉頭看桌子上的菜,“但這也太……”說到這裏就住嘴了。


    隻是臉色還是很難看。


    就這麽看了許久,忽然咬咬牙,“吃就吃,吃就吃,沒什麽大不了的。”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來,一邊吃一邊發出聲音,“哇,好吃,好吃,真好吃啊。”


    他這番作態,立刻吸引了周圍人的目光,令人隻覺得飯菜好像香了一點。


    當然,多少也惡心了一點。


    李忘塵也忍不住莞爾一笑,又有些敬佩道,“過於強大者總是不可避免地會傷害到別人,所以強大不可貴,最可貴的是能醒悟這點。”忽然伸手拿起筷子,“來來來,我也吃,真是好吃好吃!”


    王小石跟了上來,“其實飯菜好不好吃都無所謂啦,最重要是和誰吃。好吃,好吃。”


    三人爭先恐後地大叫好吃,令老板看了目瞪口呆,帶有懷疑心態去後廚看廚子,詢問他有沒有加什麽東西,能不能以後都加一點。


    一番吃喝,三人之間的關係更近,王小石和郭大路的自我介紹更深,前者的師傅名叫天衣居士,而後者的師傅來自於大江南北,有“神拳泰鬥”劉虎劉老爺子,然後是“無敵刀”楊斌楊二爺子、“槍刺九龍”趙廣趙老師、“神刀鐵胳臂”胡得楊胡大爺。


    李忘塵聽說過天衣居士,卻沒有聽說過後麵這群人。


    天下間聽說過這幾個名字的,隻怕也絕對不多。


    因為他們雖然名字威風得能嚇死人,實際上卻是鄉間左右耍把式的、賣藝的、走鏢的、賣大力丸的,而且耍的是世人皆知的把式,賣的藝隻夠糊口,走鏢的路線也絕對超不過一座小小縣城,大力丸更是隻能在床上金槍不倒。


    郭大路的武功,就是從這群下九流的人中學來的。


    但幸好他是個很聰明的人,“我學的不是他們武功的長處,而是他們武功的短處。我若看到了他們武功有什麽缺點,就自己去盡量避免,這就叫三人行、必有我師焉。當然,除了武功之外,我也做過其他很多事情。”


    他板起手指算數般說,“我當過鏢師、廚子、賣過唱、賣過藝,還當過劫匪……這世上三十六行、七十二業,我不會的隻怕還不多。”


    李忘塵和王小石聽得一愣一愣的。


    郭大路是社會底層磨礪出來的江湖人,他雖未曾真正走過世人所知的江湖,卻已在自己一畝三分地的江湖中混跡了許久。


    相比起來,王小石的出身則要顯赫一點,天衣居士的名字雖罕有人知,但諸葛神侯的威名乃是三國盡知的——這句話很容易令人想到漢末三國。


    事實上,也確實有很多人將諸葛正我比作昔年諸葛武侯的重生轉世。


    而天衣居士就是諸葛正我(又或者叫做諸葛小花)的師兄。


    “但師傅不太常提及諸葛神侯,他遠避政治,遠避舊人,心中憂患種種,不過說與一隻鸚鵡聽取。”王小石說,“那隻鸚鵡的名字就叫‘乖乖’,師傅以前也常常叫我‘乖乖’。”


    郭大路道,“我師傅卻叫我狗子。”


    王小石搖頭晃腦道,“狗子就是乖乖,乖乖就是狗子。”


    相比起精通三十六行、七十二業的郭大路,王小石則另有一番本事,他的本事無疑高雅一些,是風水、字畫、書法、琴棋、醫卜星相、奇門遁甲、詩詞歌賦等等。


    光從所擅長的事情說起來,這兩個人的畫風差異是很大的。


    但是又可以很小。


    因為他們是一般的性情,正直而可愛,倔強而豁達,他們是真誠而真摯的人。即使一個是陽春白雪,一個是下裏巴人,但同樣生活在一片天地,依然能夠成為好友。


    李忘塵也道出自己的背景,他就沒這兩個人懂得這樣、懂得那樣了,自詡隻是一介武夫而已。


    王小石卻忽然笑道,“但我聽說過宋兄久矣。”


    郭大路道,“人們叫你鐵手重判,劫富濟貧、替天行道,我本以為你會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沒想到居然是這幅模樣。”


    想了想,覺得自己說話不對勁,呸呸兩聲,糾正道,“我的意思是,這樣子也挺帥的。”


    這下就聊到了武功上麵。


    他們倆的武功當然不弱。


    郭大路天資聰穎,雖有所學限製,但也達到八品修為。而王小石則更是小三合得一的水平,李忘塵這個宋虛當然就是正宗九品。


    在過程中,李忘塵也下意識看了看王小石腰間的長劍“挽留”。


    這是令他懷中的“斬鐵草”自一相遇就不住顫抖的好食。


    這劍的劍柄占據三分之一,是微微彎曲的樣式,而劍身筆直。在李忘塵的印象中,那微微彎曲的“劍柄”可以整個兒從劍上拔出,化作一抹彎如女子修眉的短刀。


    挽留的內部是中空的,在劍中藏了一柄刀,劍柄本身就是刀。


    而剩下的劍仍在,隻是沒有了劍柄。


    王小石當然沒有展示其中的關竅,這畢竟是公共場合,而且和李忘塵不過初次邂逅而已,但他絕對想不到,李忘塵早已深知他的底細。


    “相思刀、銷魂劍麽……”李忘塵暗忖,“這刀劍合功之法,隻怕不輸給峨眉掌門獨孤一鶴的刀劍雙殺七七四十九式,而更在公孫止金刀黑劍之上。我的神劍含光、如意魔刀都威力無窮,不知道能不能也合二為一,創造出一門刀劍雙殺之法?”


    思維不停,三人很快就說到了此前所見的那夥賣藝人。


    王小石正色道,“宋兄勸解我們等待時機,卻不知道要等待什麽時機?”


    李忘塵道,“首先是想。”


    郭大路愣神道,“想什麽想?”


    李忘塵道,“想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想是誰讓他們這麽做的,想那些被他們所害的人到底是誰,想他們為什麽能這麽做而不被別人所阻礙,想這世界為什麽能容忍他們這麽做。”


    王小石和郭大路對視一眼,同問道,“請說。”


    他們這番行走江湖,本來就是年輕人得了一身本事,就立誌去碰碰運氣。當然他們的性格較為隨意,覺得縱然碰不到什麽運氣,這也是一番經曆,一個人的一生未必要什麽壯烈,隻是需要一些意義。


    而李忘塵鐵手重判的名字,既是講他拳掌功夫高明,也是說他有如判官,賞罰分明,在周圍已略有威名,這正是郭大路、王小石所需要的“意義”所在。


    他們自從得知姓名之後,對這位大哥倒是敬重了起來。


    李忘塵道,“你們有沒有聽說,最近江陵府境內,有拐賣小孩的事跡,鬧得很凶。而且都不是一般小孩,他們的父母都是朝廷中的高官、江湖上的名宿、文林中的宗師、軍伍中的大將,個個身份不凡。”


    郭大路點了點頭,“我是聽說這回事,隻當是江湖傳聞一般。”


    他腦筋轉得一向慢,此時忽然反應了過來,臉色一白,“你是說白天那些孩子?”


    王小石的整張臉也僵住了,“什麽!?”


    李忘塵已完全想起了說英雄的劇情,雖然早有種種先例,前世小說中所發生的一切並不會完全複製在這個世界,但他有近幾日的消息、白天所見那群賣藝者的武功、以及孩子們身體表麵的傷勢等證據,此刻是八九成把握,無奈道,“沒錯,那群孩子應當是給他們抓了起來,害成了這般模樣的。”


    郭大路怒道,“他們怎麽能這樣!”


    王小石本來也很想問這個,但是給郭大路先問了,他反而怒氣得到發泄,稍微冷靜了一點,問,“他們為什麽這麽做?”


    李忘塵道,“你們也該知道,現在大宋所治範圍,一向有‘六成雷、四成蘇’的說法。而這群人武功不錯,糾結一團,又做了這樣的事情,我首先就可以斷定,那夥人要不是金風細雨樓的,要不就是六分半堂的,而所為的東西嘛……哼哼,也無非是為了殺雞儆猴罷了。”


    “殺雞儆猴?”


    李忘塵點頭道,“沒錯,你們出來走江湖的時機真不湊巧,最近江湖傳聞,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之間局勢愈發緊張,幾有風雨將至、決戰時刻的趨向。不管文士武師、官員商賈,全都被迫地靠攏雙方,隻有極少數人能有置身事外的機會,但若做出了選擇,就要接受代價,而這就是代價——這群孩子的父母,當是作為其中一方勢力,而被另外一方勢力進行了報複。”


    王小石沉思起來,“聽說金風細雨樓的勢力,更著重於在江湖門派之中,而六分半堂的勢力,則紮根在綠林好漢之中。這夥人應當是六分半堂的?”


    李忘塵露出王小石郭大路不懂的譏誚笑容,攤開手道,“常規想來是這般無錯。”


    其實真相比王小石想的還要多了一層。


    這群人確是六分半堂無錯,並且其頂頭上司就是六分半堂十二堂主趙鐵冷。


    近來金風細雨樓勢大,六分半堂的許多附庸,都轉而支持了金風細雨樓,於是六分半堂著手報複,為求殺雞儆猴,將這些孩子殘害得人不人鬼不鬼,等到合適時機就又放歸回去,令那群叛徒後悔不已。


    這是王小石、郭大路現在認知中的情況。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趙鐵冷實是金風細雨樓的臥底,乃是蘇夢枕手下五大神煞之一的薛西神。


    換言之,這其實是金風細雨樓的一部好棋,甚至力求將這件事情做得更絕、更狠辣,徹底斷去那些叛徒們的餘地,令他們從此與六分半堂勢不兩立,更好地為金風細雨樓做事。


    蘇夢枕的名聲雖遠比雷損要好,但暗地裏仍有這些小動作。


    對這其中的內情,李忘塵並沒有一下子全都拋出來,一則不好解釋,二則也不準備令兩人一下接受江湖的殘酷。


    但這也讓兩人麵麵相覷,露出始料未及的表情,顯然這和想象中的江湖不同。


    許久之後才問,“宋兄,你準備怎麽做?”


    李忘塵道,“今晚,咱們去找他們,你們兩人跟我同去如何?”


    兩人紛紛露出欣喜而緊張、期待而刺激的表情,他們萬萬沒有想到,昨天還在為生計發愁,今天就要涉足真正的江湖了。


    第三十一章 江湖的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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