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唐門一方和日月神教一方已經徹底撕破臉皮。


    就連李忘塵都未能料到,自己實在是低估了唐門中人的貪婪,讓這番話起了這麽好的效果。


    不過他其實也明白,與唐門合作不過是飲鴆止渴罷了,如若林仙兒一行人盡數死絕,以他這一身小小的武功,便隻有被唐玉捉住折磨拷打的份了。


    想要活下來,李忘塵唯有火中取栗、兩邊斡旋這一條路可走!


    一旁的唐玉也並不廢話,一揮手,已讓剩下十多人圍攏過來,卻並不讓他們出手。


    而自己則抖一抖袖子,震一震袍子,也已邁步上前。


    “好漢子,看來嬌生慣養,像個女娃,竟並非是個讓手下給自己賣命的慫貨,反而身先士卒。”江南四友中的禿筆翁一見此舉,雖是即將火並的死敵,也不免大聲讚歎。


    林仙兒卻慘笑道:“這卻正是最安穩的打法,咱們此番是死定了。”


    丹青生心高氣傲,不以為然道:“仙兒小姐何必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老四,不要想當然耳,想想此子來曆。”黑白子教訓道。


    丹青生本欲反唇相譏,但一想到唐玉的出身,話語一時也噎在喉間,想說出一些狠話來,卻怎麽也說不出來。


    唐門。


    那畢竟是“天下一唐”的唐門。


    天下一唐,這是何等殊榮?像是這樣的稱呼,本該由李唐占據,卻被區區江湖世家所攫取,這又是何等可怕的家族!?


    一念及此,丹青生甚至覺得周圍那些之前被自己一劍一個的唐門死士,似乎都變得更為可怕了一些。


    在短兵相交的瞬間,這些人的確不堪一擊,但若有唐玉糾纏眾人,這些人擺開陣勢,唐門暗器的威名自然更不用多說。


    他想著想著,背脊額頭都生出了一層細汗。


    黃鍾公沉聲道:“莫要著急,莫要慌張。”


    說話間,他的食指中指起落無常,猶如蜻蜓點水般輕盈,在虛空中快速抖動了兩下,一股無形的波動傳遞開來。


    霎時間,周圍的江南三友連同林仙兒,都隻覺得體內的真力一時沸騰,耳邊傳來輕輕琴鳴,如同體內內力生了靈性而產生的言語,輕聲呼喚之間,仿佛和四人有了某種特殊的交流。


    就連施展出“乾坤大挪移”因而消耗極大的林仙兒,也隻覺得好受許多,似乎是旁人為自己分擔了什麽。


    在這五人之中,以黃鍾公的武功最高,達到了七品。


    他的“七弦無形劍”更是江湖之中極為奇特的武功。


    這門武功的要義,就在於用琴音幹擾內力的波動,以頻率殺敵,每一著劍法都並無形跡,稱之為無形,卻又在內力波動之中暗用劍招。


    以劍為名,實則卻是音殺之術,形為音殺之術,但用法卻又要遵循劍理,早已到了劍琴合一、劍音無二的境界。


    “好,好,好……”也就在這時,傳來了一陣叫好聲,唐玉停下步伐,伸手輕輕拍了兩下,宛若看戲的觀眾為精彩的表演而鼓掌。


    等停了下來,他才以一種看待珍奇動物的眼神審視著黃鍾公,“竟然能以琴音將彼此內力勾連成勢,我攻向你們任何一人的瞬間,你都可反應過來,接管此人的內力。雖然此人內力必然有限,可在你的運用下,仍然遠超平常,蓋因你本就是他們之中最厲害的一個。”


    此時此刻,黃鍾公也以雙目凝視著唐玉,雙手十指虛虛一架,仿若虛空中真有一尊無形琴箏,等待著他的輕撫。


    黃鍾公道,“既如此,唐少爺應當知道,這樣下去不過是兩敗俱傷罷了。眼下小李飛刀尚在,咱們任務並未完成,何至於鬧到這般不可收拾的境地?唐少爺若能迷途知返,以大事為重,黃鍾公以性命擔保,今日發生的事情絕不外傳!”


    唐玉低下了頭,細細思索,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了頭,臉上是自信的笑容,“你這內力勾連之勢,也並非不可破獲,我起碼已想到了三個破綻!”


    原來,他剛才根本未將黃鍾公的話語聽入耳中,那番思索也隻是在考慮黃鍾公琴法之中的破綻而已。


    李忘塵也皺眉起來,他也在想這種陣勢有什麽破綻。


    唐玉已繼續說了下去,“第一,你到底未曾綻開先天三花中的神力之花,不能真的以心代心,而是以琴音代內力,如此便不能夠心隨意傳,一旦我急速轉變對象,你自然顧此失彼、難以周全;二來,你雖武功高,境界足,但有些武功卻是獨屬於他們的,如林仙兒的乾坤大挪移、丹青生的幾招劍法等等,你無法施展,空有內力與眼光,卻無甚運用招數,隻不過相當於四個弱小一些的黃鍾公罷了……”


    唐玉每說一點,李忘塵也暗暗點一下頭。


    說到了這裏,他甚至也已經在心頭接了下去:三來,你既要用琴音勾連成勢,自己就得不斷以內力彈奏琴音,自然能為他人補足破綻,卻又要自顧不暇,成為這陣勢之中的最大破綻,隻需要對準你攻擊,五人便可自破。


    這一連串的想法剛在腦中閃爍,唐玉也跟著說出來,果然和李忘塵的想法相差無幾。


    連他自己都對自己的判斷而感到驚訝。


    嘿,我怎麽這樣……該怎麽說來著?如魚……得水?


    李忘塵甚至心中覺著,或許自己天生是個混江湖的人也說不一定。


    而唐玉在說完這一切,已然露出了勝利者的微笑,“我想我說得已經夠多了,你們也應該明白自己是死定了。”


    黃鍾公卻臉色一沉,厲聲道:“那你便動手吧!”


    李忘塵立即集中精神,觀看這一場戰鬥。


    他深知一點,即使自己能夠想到和唐玉相差無幾的想法,也絕不能做到和唐玉相同的事情。


    因為想到和做到,本就是兩件截然不同的事情。


    若止步於想到,那最後的結果大概就跟周圍那幾具躺在地上的死屍一樣,絕不會有人多看哪怕一眼。


    另一邊,黃鍾公長嘯一聲,雙手一揚,鏗鏘有力的琴鳴聲中,黑白子、禿筆翁、丹青生、林仙兒四人如同被他的琴音所激蕩,同時朝著唐玉襲去。


    在這四人中,又數黑白子武功最佳,足足有六品,禿筆翁、丹青生、林仙兒則都是五品。


    四人合力,其實也未必對付不了一個尋常的八品高手——但這其中,絕不包括唐玉。


    尤其是有十多名四品高手相助的唐玉。


    隻見得唐玉一伸手,四道烏光已迎著四個人飛了過去,在他周圍的唐門死士也跟著出手,起碼有十四道暗器也跟著飛襲而來。


    這四道暗器的速度並不快,但也不慢。


    那十四道暗器比它們快得多,卻也比它們要好應付太多。


    電光火石之間,四人隻需要稍稍改變姿態,揮舞掌勁劍氣,就能輕鬆蕩開那十四道暗器。


    可唐玉發出的那四道暗器不一樣,它們看來普通,但當你想好了應對策略的時候,卻會忽然生出全新的變化。


    一道忽地加速,烏光成了令人難以反應的長虹;一道猛然旋轉,軌跡莫測的同時發出嗚嗚聲響;一道瞬間變向,突兀如被人踢了一腳的石子;一道刹那粉碎,碎片爆射而起鋪天蓋地地淹殺過去。


    那本來打向林仙兒的,忽然對準了禿筆翁;本來對準禿筆翁的,則打向了丹青生;而以黑白子為敵的,卻將所有人都視作了目標。


    四道暗器,竟全然是“活”的!


    不過,這些暗器上的伎倆並不能奈何四人,起碼不能奈何得了黃鍾公。


    黃鍾公發絲狂舞,麵色發青,身子顫抖,十指緊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


    但他的指尖卻隻輕輕一觸一碰,傳來的是一聲淺得驚人的輕吟。


    人,如臨大敵。


    琴,輕吟淺唱。


    這正是【舉重若輕】的境界。


    唐玉也挑了挑眉,因為黃鍾公這個老家夥實在將時機把握得太好了。


    四道令人難以反應的暗器奇招,被這淩空琴音一蕩,盡皆受到了影響,在半空之中定了一定,


    林仙兒四人精神一震,或是躲開,或是劈散,或是卸力,紛紛逃過此劫。而四射的暗器或是砸出大坑,或是打斷樹樁,或是轟碎牆壁,威力讓人看得瞠目結舌。


    不過唐玉也並未失望。


    這些暗器縱然無效,也爭取了時間,並且讓四人的陣型分散。


    這就足夠危險,非常危險,完全危險。


    ——而且還極其、極其危險。


    “聽說你喜歡下棋?”黑白子剛剛落地,唐玉已經無聲無息,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了黑白子的身旁。


    他露出了害羞的笑容,就好像麵對一個朋友一樣,伸手朝著黑白子拍了一拍,“我也喜歡下棋,下棋最重要的是多想,每一步棋都要有兩三個以上的作用。”


    但就是這麽輕輕一拍,黑白子卻尖叫一聲,像是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


    而遠處的黃鍾公大喝一聲,“莫怕!”


    說話間,他十指連顫,如狂風驟雨,似雷閃電鳴,淩空敲打彈奏。


    黑白子麵色驚懼的同時,身體卻好似提線木偶,居然毫不相幹般動作起來。


    噗噗噗噗,一連串好像是滿是氣體的球被戳破的聲音傳來,黑白子的雙手眼花繚亂地打出,已是連續十三手“七弦無形劍”施展出去。


    他雖是後發,卻快得先至。


    十三道七弦無形劍劍氣,經由黃鍾公的琴音,影響到黑白子的身體,再通過黑白子的內力施展出來,居然也威力不弱,甚至可以說淩厲無比了!


    一時之間,劍氣衝霄而起,彌漫四射,洞穿虛空,切碎空氣,籠罩在唐玉的全身上下。


    唐玉嗤笑一聲,就好像看到了一個對著大人叫囂的孩子。


    他並沒有躲,也沒有反擊,隻是揮了揮手。


    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畫麵就這樣出現了:十三道劍氣居然就這麽穿透了他的身體,簡直像是這二者之中有一方是虛假的一樣。


    噗噗噗噗,劍氣如實質般刺入地麵,一路摧枯拉朽,延綿不停,在唐玉的身後赫然留下了十三道長數尺,寬五六寸,如同老牛犁地一般的痕跡。


    一時塵土飛揚不止。


    ——以黑白子的六品內力,足可以比擬一般二流門派的掌門,如嶽不群的紫霞神功。


    但在這個古怪的綜武世界裏,各種武功早已麵目全非,小李飛刀未至巔峰的一刀便能毀滅一座山莊,黑白子的內力有這樣的威力自然不算意外。


    但如此劍氣,加諸於唐玉身體,竟然就這麽穿透過去!?


    個中到底有何緣由,黑白子完全無暇顧及,因為唐玉的手掌已經朝著他的額頭輕輕壓了下來。


    那是真的很輕很輕的一掌,輕得不像是任何攻擊,而像是撫摸,又像是在賜福。


    ——唐玉高高在上地施舍下自己的掌心,其中有世間至大福祉之所在,黑白子仰麵而迎,承受著如少女一般聖潔的神祇的賞賜。


    然後黑白子就不動了。


    唐玉收回了手。


    黑白子瞪大了眼睛,涕泗橫流。過得幾個呼吸,便倏然軟軟倒下,像是體內的某根柱子忽然被人抽走了,連站都站不起來,活都活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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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已經死了。


    直到此時此刻,距離戰鬥剛剛開始也不過是五六個呼吸,江南四友中的老二就已經徹底倒下,再也無法站起來,這其中變化之快,起伏之多,用什麽言語都無法形容。


    旁觀的李忘塵也跟著瞪大了眼睛,他忽然明白了,這才是唐門陰勁遇上了人體應有的體現。自己之所以能不死,都得好好感謝自己所表現出的各種異狀,以至於讓唐玉留情。


    而所受的那些折磨、苦痛、難受,與死一相比,簡直不能再美好了。


    “唐玉!”遠處的黃鍾公忽地尖嘯怒喝,雙手如鷹爪般猙獰,一聲尖銳嘹亮刺耳的琴聲驚起。


    唐玉頭也不回,朝著身後猛地揮出袖袍。


    隻是這樣一揮而已,但卻將空氣打得如同巨浪排空,起伏翻騰不止。


    偷襲的禿筆翁和丹青生同時被擊飛了,他們的內力激發而出的七弦無形劍氣被徹底擊碎,像是兩頭被巨錘猛擊的野狼,在地上拉出兩條極長的痕跡。


    唐玉感受到了襲來的氣勁,搖了搖頭,“我就知道你不會來。”


    他說的是林仙兒。


    而林仙兒也果然沒有動手。


    她從一開始就不想和唐玉交戰。


    自被那暗器逼得分散開始,林仙兒就知曉自己一行五個人根本不可能是唐玉的對手了。


    在落下的那一瞬間,她已經頭也不回,看也不看,想也不想,拔腿就要逃走。


    這當然是極為正確的選擇,也是極為卑鄙的做法,黃鍾公的怒吼,未嚐不是因為察覺到這一份背叛而起。


    而林仙兒這一下逃走,自然是蓄謀已久的。


    就連她落地的位置,也已經是一瞬間能做出的最好的選擇。這裏距離唐玉、禿筆翁、黑白子、丹青生,都是最遠距離,雖然周圍已經被唐門死士圍攏,但也已經是人最少的地方。


    兩個唐門死士一下子要對她圍追堵截,齊齊施展出殺招。一個人左手一抬,灑出大片的毒藥,另一個人手持利劍,嗖嗖嗖五道劍影。


    可這也已經是最後的危機了。


    林仙兒眼中顯露出對生的渴望,她伸出纖纖素手,一抬一繞,在半空中劃了一個圈兒。


    她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十分用心,簡直就好像是在描繪自己的生命形狀,每一筆都不容大意,每一瞬間都要小心無比。


    這一招也果然成功了,持劍的那人莫名其妙來到了她的身前,擋住了所有的暗器。


    而同時,他也已用劍刺穿了自己同伴的心髒。


    乾坤大挪移——這門神奇的武功,果然已經奏效。


    林仙兒心下一安,正要飛身逃走,忽地身子又是一震。


    一個人已經攔在了她的身前。


    她算到了一切,可唯獨少算了一個人。


    但老實說,這個人從未被林仙兒看在眼中,她也根本不認為他有資格威脅到自己。


    從頭到尾,林仙兒隻是將其作為一個玩具,一個可笑的欺騙對象,一個任人利用的傀儡笑話而已。


    就是這樣的一個東西……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兩個唐門死士倒下,李忘塵站在林仙兒的麵前。


    全場中,他才是最關注這個女人的,因為這個女人是致使李尋歡倒下的罪魁禍首。


    ——而他從未忘掉這一點。


    林仙兒麵色抽搐,目光凶戾而絕望,已氣得渾身發抖,“你好……你很好……”


    到了此時此刻,她總算難以維持那一套少爺侍女的過家家遊戲了。


    “來吧,來打死我,你就能走。”


    此時此刻,李忘塵也並沒有得意,他的臉上隻有平靜,然後雙手握拳,雙腿分開,微微彎曲。


    發力!


    “來啊!”


    餓虎撲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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