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文可有明證?”就是以範仲淹的沉穩在問出這句話時嘴唇也忍不住輕輕顫抖起來。


    陳岩與陸達也一起向陳越望去,眼神中的熱切一眼便知。雖然陳岩還是忍不住有些擔心,但若是自家子孫當真能拿出行之有效預防痘瘡的方法,這絕對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大事,今後便是全國各地為陳越活是陳家立祠燒香都絕不是不能想象的,相比起開疆拓土的功勞,僅此一項便也足以彪炳千秋!


    “我從前並未得過痘瘡,如今既已種過牛痘,當是不懼痘瘡了,願以身相試!”陳越倒是沒想到這三人的反應這麽大,牛痘在南方並不難尋,不過因為天冷的關係之前在杭州並未找到,是陳奇臨行前吩咐他帶回來的,當初的目的也僅僅是當做賑災的一個手段而已。


    “胡鬧!”陳岩一聽便瞪眼罵道,這種方法雖然聽上去頗有道理,但誰都沒見過是否真實可行,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這畢竟是自己親孫呐,自然容不得陳越“亂來”。


    範仲淹與陸達雖然滿心期待,但畢竟都曾身居高位,養氣的功夫都有一套,見陳岩在此出言反對,他們也不好多言。


    沉默片刻,範仲淹當先開口道:“此事若當真能成,當是功在千秋的大事,也不急在一時,當務之急乃是眼下饑荒之事。來,溪山,我便與你一同去試試你這孫兒的計策。”


    說罷也不待他人多說,伸手拉過陳岩一同向外走去。


    ……


    南豐巷鄭計糧鋪。鄭善坐在內間飲茶,兩個婢女已經都叫了回來,桌上也已重新換上一把青瓷茶壺,正哼著一首小曲優哉遊哉地望著外麵的人群。


    其實從早上那點做樣子的糧米發賣完了之後,他在這裏已經沒有什麽事可做了,絕大部分的糧食都是私下裏便運去各處官吏豪紳的家中,每ri出入的數目也早有安排。相關的賬目也根本不需要他經手,若不是有東家的千叮萬囑,他又急於表現一番。早就拍拍屁股回家去了。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吵嚷聲,這種事每天都要發生十數次,鄭善隻是皺了皺眉。有些心煩外頭的聒噪,卻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過了片刻,卻有一行人越過門外的幫閑雜役走了進來。鄭家想要肆無忌憚地憑借糧荒聚斂,還要在事後撇盡關係,少不了當地豪紳官吏的支持,凡是有些身份的,平ri裏糧鋪倒也不會隨意得罪,總會給些麵子,想來能夠讓門口放進來的便是這一類人,鄭善也不便顯出怠慢。揮手屏退了兩個婢女,撣了撣衣袖便起身迎了出來。


    “哦?原來是鄭善。”


    鄭善出來時正整理著衣角的褶皺,聞言皺了皺眉,真正的大家大戶是不用親自求到糧鋪裏來的,不知是哪家的人如此沒有禮貌。竟敢直呼其名,不知道如今就是一般的官衙吏員見了麵也得喊他一聲“鄭大官人”?


    挑著眉毛抬眼看去,鄭善臉上表情立時一僵,雙手籠回袖中緊緊地握了握,告誡自己如今已是今非昔比,對麵的小兒再也猖狂不了幾天了。慢慢地平複下心情,才冷聲道:“陳公子來此有何貴幹,莫非也是家中缺糧了?”


    鄭善一雙眼睛死死地盯住陳越,卻沒有注意到陳越身後剛剛踱步進來的三位老者,這時其中一位瞟了他一眼,朝向陳越問道:“這便是那個鄭善,先前尚文說到要教訓誰人,莫非便是這廝?我說你如何偏偏挑中這家糧鋪,可要老夫先幫你教訓一番?”


    說話的是陸達,範仲淹當ri就在東華寺中,遠遠的見過鄭善一麵,陳岩自是不可能對自家孫子說出這番玩笑話來。


    鄭善皺眉望去,陳越身後的三人他一個也不認識,但從氣度上總能看出一些不凡來,不過衣飾都頗為簡單樸素。陳越當先進門,其餘三人都是隨後才走進來,隻有右手的那位老者微微皺了皺眉似乎有些不滿,其餘兩人表現得並不在意,在他想來對方的身份必然不會高到哪裏去,不然以此時的禮法早就該出言嗬斥了,估計是哪家書院的窮酸措大罷了。心中冷哼一聲,就是有那麽些酸腐文人看不清自己的斤兩,到此時還敢拿這種居高臨下的口吻當著他的麵說這種話。


    陳越聽到陸達說“教訓誰人”這話時免不了有些尷尬,知道他們都會錯了意,解釋道:“先前路過此處才留了意,原本倒是不知這家的管事是誰。”


    鄭善將陳越的表情看在眼中,心道你也有知道形勢的時候,從鼻孔裏重重“哼”出一聲,冷著臉站在原處也懶得搭話,隻等對方開口再說。


    這時外麵又走進來一個穿著頗為體麵的人,走到三位老者麵前行了禮。


    “這不是文福記的羅掌櫃嗎?久仰久仰!”鄭善倒是認得來人,雖然不相識,但以花露在杭州的名聲,自然是認得的,雖說以他鄭計糧鋪管事的身份如今在杭州也算的上有身份的人,不過與文福記的掌櫃相比還是有一些差距的,沒有來得及懷疑羅良來此的目的,便先上前打起招呼來。


    羅良看都沒有看鄭善一眼,沒有理會他的尷尬,直接向當中那位說道:“資政,外麵糧車已到,都已經準備妥當了。”


    範仲淹點了點頭,對陸達與陳岩道:“那便不在這裏麵久待了,出去先把正事辦好。”見兩人點頭,又轉頭對陳越道:“來,尚文與我等一道出來罷。”


    陳越知道範仲淹這是好意,待會是要當著百姓的麵做事的,讓人見到陳越得以跟在他們三人身邊一同亮相,傳揚出去後便是一個非常明確有利的信息,不過陳越還是搖了搖頭。範仲淹等人見狀也沒有強求,便轉身朝外走去。


    鄭善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皺眉在口中咀嚼著“子正”這兩個字,“想來誆我?”


    剛想不屑地罵上兩句,卻見羅良又走到陳越跟前行禮:“前幾ri龔哥兒已與我說了少爺的吩咐了,饑荒過去之前文福記那邊都已糧米定價發賣,前幾ri鋪子裏便已經如此行事,一般的種類都要兩石以上,不過這花露的‘銷量’不減反增倒是怪事。”銷量這個詞是陳越以前給他們授課時教會的,如今羅良龔富陳恩都已用的習慣了。


    “嗯,這些ri子辛苦你了,過了這一陣去領一百貫賞錢,七哥可回城了?”陳越也不多做解釋,有些東西他是還希望他們能自己多作思考,如此才能抓住‘消費者’的心理,比如這花露如今最便宜的兩石一瓶,以市價來說其實是貴了不少,但杭州城中的情況並非完全沒糧,而是糧食都聚在糧行和各家大戶手中不願拿出來,花露麵向的群體大多也是這些人,那些世家公子每月的月例錢有限,但要是往自己房中搬幾筐米糧,廚房的夥夫還真敢攔著不成?


    羅良恭聲回稟:“我來時還未回去,說是要親自前去其他糧鋪送米。”


    陳越點了點頭:“沒想到出去一趟倒是願意做事了,等下你多安排點人手跟著七哥,就怕出什麽亂子傷到了他可便步好了。”


    “是。”羅良答道。


    鄭善在一旁看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聽得一愣一愣的,使勁搓了搓眼睛,發現應該沒有認錯人,聽他們話中的意思難不成文福記的掌櫃是陳越房中的下人?什麽七哥去糧鋪送米又是怎麽回事?心中正自驚駭未定,門外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聲音:“範知州得知糧行公忠體國,為民表率,親自送糧行新運入城的十萬石糧米一同前來,要嘉獎糧行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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