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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兩百零三章越王楊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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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兩百零三章越王楊侗


    越王楊侗開口求助,一個九歲少年給予了伽藍充分信任,這種信任或許源自他對無邊佛法的膜拜,或許源自他對師父明概上座的尊敬,或許源自他對英雄的崇拜,也或許是源自其背後貴族集團的暗示,然而,伽藍無心考量了,能否守住東都,關鍵就在這個少年,為此,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讓這個少年摧毀這場風暴,建下顯赫功勳,繼而贏得無上威權,或許在不久的將來,在帝國危難時刻,這個少年能力挽狂瀾,一舉逆轉中土的命運。


    伽藍在黃昏中尋找理想,楊侗在夕陽下孤獨前行。兩人一前一後,走下清涼台,漫步於林間曲徑之上。


    忽爾,遠處走來一位發須灰白的紫袍老者,步伐穩健,儀容儼雅,氣度卓然。


    楊侗停下腳步,執弟子禮,以“師傅”呼之。


    伽藍便知道這位老者是楊侗的老師,越王府長史崔賾,遂恭敬施禮,“驍果龍衛敦煌,拜見先生。”


    崔賾先是驚詫。清涼台是白馬寺最深之處,毗盧閣更是佛典秘藏重地,就連王府屬吏和親衛都駐足於外,更不要說其他人了,哪料越王身邊竟然出現了一位陌生的禁軍軍官,這是怎麽回事?此人從何而來?這時耳畔便傳來伽藍的聲音,崔賾頓時解惑,臉上悄然浮出一絲和藹笑容。原來是他,也唯有此子,才能在明概上座的引介下,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越王身邊。


    崔賾徐徐走到伽藍身邊,虛手以扶,“尊師安好?”


    “有勞先生掛念。”伽藍再拜,“師傅目下在溫城,一切安好。”


    崔賾乃山東名儒,以經文學著稱於世,與洛陽元善、河東柳抃、太原王劭、吳興姚察、琅邪諸葛潁、信都劉焯、河間劉炫等天下大儒皆為好友,時常相聚,清談竟日,傳為佳話。由崔賾此問,便可推斷出崔賾自崔遜處獲知相關機密後,十分關注伽藍的舉動,而主動問及劉炫,顯然有拉近雙方距離的示好之意,也就是說,在楊玄感叛亂成為事實之後,崔氏對他的態度有了根本性轉變,至於是何種轉變,目前無從估猜。


    伽藍的回答中規中矩,但主動提及溫城,顯然是一種積極的暗示。


    “溫城如何?”崔賾不動聲色地繼續問道。


    這一問非常含糊,可以理解為試探伽藍是否回歸了太史堂,抑或是打探河內局勢,又或是詢問司馬氏在這場風暴中可能采取的立場。


    “軍情緊急,未曾停留。”伽藍恭敬回道,“不過師傅傳某口訊,溫城將竭盡全力襄助殿下拱衛東都。”


    伽藍回應了崔賾的示好,給予崔賾正麵答複。他沒有回歸太史堂,但溫城司馬氏堅決站在皇帝一邊,並公開支持越王楊侗。這一立場的確出自溫城,司馬同憲親口承諾,但表明立場是一回事,是否付諸行動則是另外一回事。伽藍不知道司馬氏會不會付諸行動,所以借劉炫之口表述司馬氏的立場,以留下回旋之地。


    崔賾笑容更盛。這是個好消息,隻要司馬氏不支持楊玄感,東都就不會陷入南北夾擊之危,局勢就不至於惡劣到極致。


    “今晨,某在北邙山淨域寺拜見了裴大監。”


    伽藍不待崔賾繼續詢問,便把渡河南來和邙山相遇裴弘策一事詳細告知,並拿出了裴弘策的符信。


    崔賾正在為此事憂心如焚,昨日裴弘策兩戰兩敗,淩晨之後便失去了聯係,而今日達奚善意全軍覆沒於漢王寺,更預示著裴弘策可能遭遇厄難,誰知伽藍竟帶來了好消息,裴弘策撤到了北邙山,手上還有兩千精兵。假如裴弘策能得到河內的軍需支持,與東都形成呼應之勢,那麽堅守東都還是有一線希望。


    毋庸置疑,伽藍疾馳東都的使命就是輔佐越王拱衛東都,而且,從其南下河北的一係列舉動來看,其必受命於皇帝,那麽,皇帝有何策略堅守東都?


    崔賾無從估猜,也沒有必要問,很多時候,形式不由人,再好的謀算也是紙上談兵,能否實現預期目標,關鍵還在於執行者。伽藍就是執行者,所以,有必要重視伽藍,而對崔氏來說,伽藍早已發出了善意的告誡,崔遜更是不顧一切趕到了東都,試圖說服崔氏的幾位決策者盡早圖謀,但形勢變化太快,突然間楊玄感就舉旗叛亂了,崔氏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


    崔氏在十分被動的情況下,認識到伽藍的“告誡”是何等重要,正是得益於這一“告誡”,讓崔氏對形勢做出了準確的判斷。這場風暴真正的發起者是皇帝,皇帝的目的是打擊整個貴族集團,不論是關隴人還是山東人,都是他的目標。山東人推波助瀾,試圖挑起關隴人的自相殘殺,某種意義上是“自欺欺人”,試問皇帝和關隴人難道都是睜眼瞎?崔氏身陷風暴,首當其衝,禍根之源便是皇統,而皇統卻像夢魘一般纏繞著他們,無從擺脫,所以生存下去的唯一辦法就是矢誌不渝地忠誠皇帝,拿楊玄感的頭顱敬獻皇帝,否則掉腦袋的便是他們。


    好在楊玄感叛亂之後,樊子蓋和裴弘策為爭奪軍權展開了“廝殺”,越王楊侗的支持隨即成為雙方勝負的關鍵。這時裴弘策主動向崔氏示好,畢竟大家都是朝堂上的保守派,利益一致,而樊子蓋則認為崔氏做為山東貴族集團的第一世家,理所當然伸以援手,畢竟這是一場關隴人和山東人的戰爭。結果樊子蓋錯誤地估計了形勢,崔氏“倒”向了裴弘策,樊子蓋措手不及,拱手讓出了兵權。


    然而,隨著裴弘策兵敗白司馬阪,達奚善意覆滅於漢王寺,一切努力都變成了徒勞。改革對貴族官僚的傷害太大了,楊玄感的支持者太多,而山東人的推波助瀾更是無所不用其極,短短時間內便把東都推進了陷落的深淵。


    沒有軍隊,拿什麽戍守東都?崔賾眼裏的陰鬱一覽無遺。


    他已經束手無策了。裴弘策遠離中樞,掌控了主動,個人進退無憂了,其所屬的勢力卻因失去他的戰敗,他的離去,他這個強有力的支柱的倒塌而潰不成軍。而越王楊侗在京畿衛戍軍覆滅之後,威信遭到致命打擊,再加上其與裴弘策的聯盟轟然崩潰,獨木難支之下,他不得不歸還樊子蓋的軍權。而樊子蓋一旦大權在握,做為改革派的中堅人物和山東貴族集團的領袖,其目標必然是保守派官僚和關隴貴族,東都形勢如何發展可想而知。


    伽藍的出現就是希望,崔賾的眼裏露出一絲罕見的期待。


    伽藍沒有讓他失望。皇帝果然早有準備。弘化留守元弘嗣和左候衛將軍李子雄已經拿下。長安、涿郡和東萊水師,三路援軍正飛速趕來。楊玄感在黎陽誅殺遊元以祭大旗,激化了山東人和關隴人之間的矛盾,同時清晰表露了關隴人遏製和打擊山東人的決心,如此一來,楊玄感必將失去山東人的支持,而失去山東人的支持,將導致楊玄感的實力難以在短期內獲得壓倒性優勢,沒有這一優勢,楊玄感即便拿下了東都,也無法贏得最後的勝利。


    大局已定,關鍵在過程,而能否大獲其利,關鍵也在過程。伽藍拱手送了一份天大的功勞,這時候,應該還伽藍一份功勞,否則皇帝和裴世矩不遠萬裏將其調至中土又是為了什麽?


    如何還伽藍一份功勞?很簡單,將其留在越王身邊。


    “自即刻起,殿下的安危便由將軍負責。”


    崔賾的口氣不容置疑。楊侗抱著經書,望著落日,靜靜站立,似乎神遊物外,但崔賾此話一落,楊侗的目光卻轉向了伽藍,微微一笑,“煩勞師兄了。”


    崔賾注意到了楊侗對伽藍的親近稱呼,眉頭輕蹙,似有不滿,但旋即了然,也是微微一笑。


    皇帝和裴世矩利用伽藍這個“支點”撬動了各方勢力,伽藍的使命就是充當這個“支點”,如果這個“支點”突然消失,損失的不是皇帝,而是各方勢力的利益。越王楊侗開口求助,不是求助於伽藍,而是求助於伽藍背後的那個龐大力量,那個推動帝國前進的改革派勢力。九歲的越王應該還沒有這樣的心機,崔賾也沒有想到伽藍會突然出現,無疑,指點楊侗做出這一舉動的便是明概上座。


    西北沙門以伽藍為“支點”,以越王楊侗為目標,以其全部力量撬起未來利益,這個利益有多大目前無從估猜,但有一點可以預見,這有助於越王楊侗走近皇帝的寶座。


    這場風暴過後,儲君的選擇勢必提上日程,雖然楊侗距離儲君之位實在過於遙遠,但從皇帝安排其鎮戍京都,並任命崔賾出任越王府長史,再從裴世矩關鍵時刻秘遣心腹抵達京都,傾盡全力輔佐越王等一係列非正常舉動來看,楊侗可能也成了儲君的備選。


    儲君隻有一個,備選卻有許多,這時候,競爭之殘酷,可想而知。前車之鑒後事之師,今上本人就是皇統之爭的受害者之一,他有血的教訓,但正因為如此,他在皇統選擇上如履薄冰如臨深淵,結果埋下了一個完全可以預見的可怕隱患。


    或許皇帝也預見到了,皇統繼承問題拖得越久,埋下的隱患也就越大,他也想盡快解決,於是便有了這場風暴,而楊侗、楊侑、楊浩這些可能存在的皇統隱患都有可能在這場風暴中被撕成碎片。


    皇帝當真是想一勞永逸地解決皇統問題?崔賾不知道,也難以估猜,不過他必須向伽藍澄清一件事,必須借伽藍之口向皇帝表明崔氏在皇統一事上的立場,崔氏既然輔佐越王,那就必然與越王的利益捆綁在一起,沒有第二選擇。


    楊侗舉步先行。


    崔賾隨後,伽藍錯後半步。


    “黎陽的事,將軍知道多少?”


    伽藍簡要說了一下,有所選擇。遊元之死,裴弘策一眼就看穿了,而崔賾肯定也有所懷疑,但伽藍與崔氏之間沒有任何信任可言,該隱瞞的事一定要隱瞞。


    “據說,楊玄感有意在攻陷東都之後,保秦王為帝。”


    伽藍的聲音幾不可聞,但落入崔賾的耳中,卻是掀起了驚天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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