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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六章一定要渡河


    司馬同憲迅速冷靜下來,把最近幾個月以來所發生的事情和伽藍這支禁軍龍衛的動向聯係起來,重新思考其中所蘊含的未知秘密。


    很顯然,皇帝在東征之際突然派出治書侍禦史遊元到黎陽督察糧草運輸和巡視永濟渠水道,以及伽藍在河北所掀起來的戡亂**,還有他帶著幾十萬河北饑民就食黎陽倉,實際上都是皇帝故意放出來的“煙霧”,目的是吸引以楊玄感為首的叛黨、以獨孤震為首的關隴籍河北大員,還有以趙郡李氏、博陵和清河崔氏為首的河北世家的注意力,掩護伽藍這支西北秘軍在最關鍵一刻,砍下遊元的頭顱,迫使楊玄感不得不提前舉旗謀反。


    現在楊玄感的同黨中,直接關係到謀反成敗的左候衛將軍李子雄已經完蛋,西北軍統帥、弘化留守元弘嗣十有**在劫難逃,至於中樞的斛斯政等叛逆估計也是旦夕不保,皇帝已經掌控大局,就算楊玄感拿下了東都,也不過是負隅頑抗而已。當然,變數還是存在的,假如楊玄感與關隴貴族集團的中立派,還有山東貴族集團,在利益上達成妥協,關西、中原與河南河北形成合力,共同反對皇帝和追隨他的改革派勢力,那麽形勢必然逆轉,最終失敗的肯定是皇帝。


    所以,皇帝需要守住東都,隻要守住了東都,他就贏得了時間,贏得了主動,就能保住現有優勢,並把優勢迅速擴大,最重要的是,他能在最短時間內消滅楊玄感,而這直接關係到皇帝能否把這場風暴對帝國的危害控製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假如東都失守,就算皇帝依舊占據優勢,但擊敗楊玄感的時間必然會無限期拖延,這勢必讓帝國付出慘重代價,而這是皇帝無法接受的。


    對司馬氏來說,機會存在,機遇難得,但問題是,假如東都形勢一邊倒,東都貴族官僚和衛戍軍,京畿及其周邊郡縣都倒向楊玄感,甚至連關西都倒向楊玄感,那司馬氏必定一頭栽倒,全軍覆沒。


    這個風險是否值得冒?司馬氏是否應該持謹慎態度,與山東貴族集團、關隴武川係保持一致,在這場風暴的初期持觀望立場,以確保安全?但是,司馬氏一旦實施保守策略,也就失去了這次難得的崛起機遇。


    司馬同憲躊躇不安。幫助伽藍等於幫助皇帝,但從司馬氏自身利益來說,這個幫助是建立在可以確保自身利益的基礎上,也就是與關隴武川係和山東貴族集團保持一致,暫時觀望,待形勢明朗了再出手,但伽藍不是這麽想的,他透漏機密的目的,顯然是希望得到司馬氏的傾力幫助,讓軍隊以最快速度渡河趕赴東都,幫助越王楊侗守住東都。


    東都守住了,伽藍固然有功,但主要功績是司馬氏的,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河內的力量大部分控製在司馬氏手上,假若伽藍沒有得到司馬氏的幫助,就算渡河了,也無法與楊玄感作戰,因為粟帛、武器、力役等等,都需要河內提供,都需要司馬氏的鼎力支持。


    司馬氏是否行險一搏?


    “你打算去東都?”


    伽藍點頭。


    “沒有東都的命令,你不能渡河。”司馬同憲麵露遲疑之色,“難道,你有陛下的密詔?”


    “延津距離東都四百餘裏。楊玄感的軍隊於初八日上午全部渡河南下,其選鋒軍日夜兼程,今日應該過了虎牢,明日便會攻打洛口倉,兵臨黑石關。黑石關距離東都一百餘裏,一切順利的話,兩天後,也就是十二日,楊玄感便能殺到東都城下。”…。


    司馬同憲神情凝重,緩緩頷首,同意伽藍的分析。


    楊玄感既然為了今日謀算了數年之久,當然做足了準備,不要說滎陽郡,恐怕連京畿要衝都被其同黨所控,楊玄感這一路上必定勢如破竹,擋者披靡。


    實際上楊玄感假如攻陷了臨清關,司馬氏也不會舉兵阻擊。識時務者為俊傑,大世家大貴族在事關家族興亡的危急時刻,絕不會為了所謂的忠誠和大義而賠上整個家族,最多也就是保持默契,你不打我,我也不會阻礙你,待你控製了大局,我便支持你,但你打敗了,那對不起,我便落井下石,狠狠地踩上幾腳,吃不到肉也要喝上幾口湯。


    河洛世家本來就是楊玄感的支持者,而京畿及其周邊的河南郡縣基本上控製在這些人手上,楊玄感登高一呼,響者必定雲集,可以想像,楊玄感的實力將急劇膨脹,數日內聚集十萬人以上的軍隊不成問題,東都的確是危在旦夕。


    “隻要叛軍過了虎牢,兵臨黑石關,東都形勢便基本明朗,所有支持楊玄感的貴族官僚和軍隊都會背叛皇帝,東都岌岌可危。所以,依某的估猜,明天晚上或者更遲一些,越王便會急召各地軍隊支援東都。”


    “某的打算是,兩天後,軍隊抵達河陽,然後由河陽渡河,在邙山和金墉城之間布陣,與東都形成犄角之勢,遙相呼應,死守東都。”


    伽藍說到這裏停了下來,望著司馬同憲,等待他的答複。


    司馬同憲思索著,猶豫著,良久方開口問道,“你要多少人?”


    “某一旦渡河,李建成肯定會緊隨其後,馮翊也不會落下,這樣便有七百步騎。”伽藍說道,“至於河內地方軍就不要指望了,他們都去了遼東戰場,河陽都尉獨孤武都實際上無兵可用,所能做的也就是守住河陽城,確保大河水道暢通。另外就是河內各地的軍坊、宗團和鄉團,這些力量全部控製在各地豪望手上。”


    伽藍衝著司馬同憲微微躬身,不再說話。


    司馬同憲麵露難色,半晌無語。


    伽藍的意思很明確,你能給我多少人,我就要多少人,多多益善。這些力量是司馬氏賴以控製河內的基礎力量,假如把這些力量全部投到東都戰場上,司馬氏等於賭上了全部的身家性命,這絕無可能。每個家族內部都有矛盾,有爭鬥,每一房每一支也有自己不同的利益訴求,姑且不說司馬氏是否願意出人出力,即便是伽藍的這個“求助”,也難以贏得司馬氏各房各支的支持。有付出才有回報,現在連回報的影子都看不到,司馬氏怎會付出?


    “一定要渡河?”司馬同憲問道,“如果楊玄感擁兵十萬,東都又能堅守幾天?東都若失,楊玄感必定劍指關西。打關西就要拿下河內,而河內在東都和黎陽的夾擊下,根本守不住。”


    司馬同憲的分析沒有錯誤,雖然東都堅固,但楊玄感的內應太多了,尤其在楊玄感占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下,臨陣倒戈的必定如過江之鯽,就算皇帝謀算好了一切,也無法保證那些忠誠於他的人都不會背叛,都願意為他而死。


    伽藍笑笑,表情很淡漠。他現在說什麽也沒用,事實擺在那裏,楊玄感實力太強,而河內實力太弱,並且還有來自黎陽方麵的威脅,你讓司馬氏為了皇帝而賭上全部的身家性命,這顯然不現實,唯一可以指望的,也就是司馬氏不要在關鍵時刻背後下刀子。…。


    司馬同憲匆忙返回溫城,再與族中長者相商。


    子夜,馮翊、李建成率西土朝貢使團抵達武陟。


    伽藍把東都傳來的命令和相關訊息一一告之,並與兩人詳細分析了形勢,推衍了東都戰局的發展,“陛下絕不會讓東都失陷,必定有萬全之策,若想建功,唯有渡河作戰。”


    伽藍不想待在河陽眼睜睜地錯失建功的機會,他需要功勳,尤其在司馬氏決定幫助他之後,他就再無顧忌了。司馬氏不給人沒有關係,他需要的隻是一個穩定的後方,一個可以給他持續提供糧草武器的後方,而一旦形勢明朗了,司馬氏必定傾力相助,如此則功勳可得。


    李建成當然要功勳,但前提是,必須贏得司馬氏的支持,否則根本承受不起司馬氏的背後一擊。而要贏得司馬氏的支持,伽藍就必須回歸太史堂,這是最可靠最穩妥的策略,但伽藍從自身利益考慮,堅決拒絕了。李建成無奈,隻好待在河陽,他可不想葬身大河喂了魚。


    “司馬氏答應出手相助了?”李建成直截了當地問道,“溫城願意給予多少幫助?”


    “隻要河內保持穩定,並持續提供糧草武器即可。”


    司馬氏及其附屬豪望有義倉,有各類作坊,有車船,有大量仆役,更重要的是,司馬氏可以影響河內各級官員。東都征召命令下達後,河內的貴族官僚們隻要攜手合作,以河內力量,足以保證一個鷹揚府上千人的軍隊長期作戰的需要。


    “軍隊不足千人,渡河作戰,無異以卵擊石。”馮翊斷然反對。


    “必須渡河,必須支援東都,即便不戰,也要做出一個攻擊態勢。”伽藍的口氣不容置疑,“如果不渡河,隔河觀望,那便是罪責。”


    李建成和馮翊互相看了一眼,當即明白了伽藍的心思。這個河是必須要渡的,渡河就有功勳,而渡河之後是否與楊玄感作戰,那是另外一回事。


    “先去河陽。”李建成說道,“待你與溫城談妥,後方無虞,某等便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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