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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勒人一來,不管是龍城戍軍還是魔鬼城的盜賊,都將遭到攻擊。【“f”獲取更多章節】


    龍城戍軍沒有選擇,隻有與戍壘共存亡,而魔鬼城的盜賊為了生存,要麽遠遁,要麽降服,絕不會不自量力螳臂當車。


    在當前形勢下,戍軍若想守住龍城戍壘,就必須獲得足夠多的援軍,而魔鬼城的盜賊是他們唯一可以寄予希望的援軍。某種程度,曆任龍城戍主與魔鬼城的盜賊沆瀣一氣,也存有這種危急時刻指望對方伸以援手的心思,畢竟龍城的存亡關係到大家的利益。


    現在苗雨必須守住龍城,不是要與龍城共存亡,而是必須守住。龍城是正在婼羌前線作戰的鷹揚府主力撤回敦煌、保住生命的唯一退路,也是河西大軍支援而來後迅速擊敗敵虜扭轉局麵的先決條件,所以對苗雨來說,他絕對不能讓龍城失陷,他不能死,死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也逃避不了他的責任,他必須守住龍城,必須活下去,必須把大隋戰旗牢牢豎立在龍城之巔。


    心念電轉間,苗雨已經權衡出輕重。他相信西北狼,這是西北軍將士對西北狼的尊崇,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本能的信任,無須理由。


    “請將軍吩咐,末將即便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聽說過金狼頭嗎?”西行問道。


    苗雨點頭。金狼頭是西北軍聲名顯赫的第一銳士,可謂如雷貫耳。


    “他就在幾十裏外的太陽穀。”西行說道,“鐵勒人正在圍追堵截,務必將其殺之而後快。”


    苗雨明白了。西行先是到魔鬼城向小魔頭盧龍求援,現在又到龍城向自己求援,目的就是不惜代價營救金狼頭,但鐵勒人既然殺來了,距離龍城近在咫尺,自己怎敢置城防於不顧,盡出精銳到太陽穀救人?假如損兵折將,拿什麽戍守龍城?


    不過場麵話還是要說的,免得得罪了西北狼。這些老狼府的秘軍銳士同樣得罪不起,相比起來,他們比樓觀道更有權勢,手段更為恐怖。


    “咱願隨將軍殺往太陽穀。”苗雨把胸脯拍得“啪啪”作響,慷慨激昂,一副仗義相助、視死如歸的樣子。


    盧龍一聲冷笑,嗤之以鼻。苗雨這話聽著舒服,實際就是把自己和龍城戍軍撇開了,我可以陪你去救人,但你休想調我龍城戍軍。


    苗雨不屑地橫了盧龍一眼。猖狂甚?鐵勒人一來,你們這幫土賊還不是惶惶如喪家之犬?妄圖借助西北狼之力得到我大隋衛府的庇護簡直就是白日做夢,進我的龍城避難更是想都不用想,即便有西北狼的擔保,我也絕不會置龍城的安危於不顧,讓你們這幫喪盡天良卑鄙無恥的土賊躲進龍城戍壘。


    西行自然聽出了苗雨話中的意思,對他的印象頓時有所改觀,沒想到這個看去粗莽鄙俗的戍壘將軍竟然也是心機深沉之輩,不過想想也是恍然,能在白龍堆這種惡劣環境生存下來,自非尋常之人。


    “將軍高義,謝了”西行頷首說道,“深夜前來,並非向將軍求助,而是有意與將軍攜手,共禦叛虜,戍守龍城。”西行手指小魔頭盧龍,又指指火狐阿史那賀寶,“大家攜手,龍城尚有堅守五天的可能。五天後,河西的糧草輜重到了戍壘,再加押運糧草的軍隊,我們可以繼續堅守下去,等待河西大軍來援,但是……”


    苗雨聽到西行的話,馬鬆了口氣,而且暗自高興。他與魔鬼城盜賊的關係也就是互相利用,爾虞我詐,平時大家一起“劫掠”絲路還可以,等到大難臨頭了,沒人會幫他,就算有人幫他,他也不敢相信,因為彼此間根本沒有信任可言。現在西北狼出現了,情況就不一樣了,西北狼和西土盜賊一向來往密切,很多盜賊實際就是西北狼暗中扶植或者背後支持的,可以想像他們之間的關係如何了。


    然而,西行的一個“但是……”讓苗雨的心頓時又拎了起來。


    西行眼神銳利,即便在黑暗中也是森然淩厲,此刻他緊緊盯著苗雨,讓苗雨不但緊張,更有毛骨悚然之感。


    “但是,婼羌城前線軍隊假如缺少糧草輜重,鄯善鷹揚府必定無力抵禦叛虜,其後果可想而知。”西行眉頭緊皺,憂心忡忡地說道,“鐵勒人之所以傾盡全力攻打龍城,原因就在這裏,就算他們拿不下戍壘,也一樣可以斷絕絲路,切斷我大軍糧道。”


    “時值冬天,風雪彌漫,路途艱險,河西方麵的援軍不可能在最短時間內趕到龍城。退一步說,就算援軍及時趕到了龍城,糧草輜重的運輸也是個難題。不出意外的話,初春之前,河西大軍恐怕難以發動強大攻勢,婼羌城極有可能失陷,鄯善之地十有要落入鐵勒人之手。”


    苗雨難以置信。幾年前皇帝親征,隋軍橫掃半個西土,吞滅吐穀渾,臣服突厥等諸虜,何等威風?何等強大?怎麽一轉眼,形勢就顛覆了?且末當真失陷了?婼羌城當真岌岌可危?昔日擋者披靡的隋軍衛兵如今被西土諸虜打得全無招架之力,不但丟城失土,甚至還要全軍覆沒?


    對麵站著的如果不是西北狼,不是西北狼中的傳奇人物黑鷲,苗雨忍不住就要破口大罵,吐他一臉唾沫了。你唬誰呢?當咱是癡兒啊?


    “輕視對手,必被對手所乘。”西行撫須歎道,“從長安開始,到老狼府,到樓觀道,無一不輕視西土諸虜,豈不知,對手是凶殘成性的狼,而不是軟弱可欺的土狗。”


    這句話說得高深莫測,再加西北狼特殊的身份和地位,苗雨心中的懷疑不禁減去了幾分,雖然還是將信將疑,但事關重大,尤其此事關係到他的身家性命,他不得不謹慎對待。


    “長安在西土未定的情況下倉促遠征遼東,老狼府和樓觀道更是狂妄自大,以為自己可以隨意操控西土局勢,可以任意鏟滅一個西土部落,可以肆意斬殺一個大聯盟的可汗。”西行的聲音裏透出一股憤懣,一股無奈和悲愴,“你要殺人,人豈會束手就縛,引頸以待?”


    苗雨從這句話裏聽到了更多的訊息,估猜到了更多的秘密,對西行所說不禁又相信了幾分。


    “事關西土局勢的發展,數千衛士的性命,有些事我必須告訴你。”西行鄭重說道,“我會尊重將軍的選擇,請將軍慎重考慮。”


    接著西行從突倫川、天馬戍說起,一直說到菩提寺大戰,詳細分析和解釋了當下西土的複雜局勢。


    簡單的說,就是西土諸虜為了各自的生存和發展,試圖聯手把隋人逐去西土,而隋人為了維持和發展自己在西土的勢力,繼續離間西土諸虜並試圖摧毀鐵勒大聯盟。


    當前的大背景是中土大隋的主力軍隊在萬裏之外遠征遼東高麗,這時候河西隋軍隻能維持現狀,而無法深入西土給諸虜以強大威懾,於是西土諸虜蠢蠢欲動,而老狼府和樓觀道則針鋒相對,打算摧毀鐵勒大聯盟,進一步離間諸虜,造成西土局勢的混亂,以便亂中取勝,火中取栗。


    願望是好的,但現實是殘酷的,隋人若想在西土獲取更大利益,就必須以實力為後盾,偏偏這時候隋人在西土的實力急驟下降,但隋人傲慢自大,狐假虎威,拉大旗作虎皮,把胡虜當癡兒,輕視對手,結果搬石頭自己的腳,在策略犯下致命錯誤,導致形勢急轉直下。


    “長孫都尉新到西土,力圖維持現狀,而樓觀道對西土局勢的發展有清晰認識,果斷出手。兩者在策略有根本性分歧,矛盾愈發激烈。這個矛盾被西土諸虜所利用,突厥人隨即成為西土局勢急劇變化的幕後推手。按照目下的形勢發展下去,大隋必將失去且末和鄯善,吐穀渾人必將複國,最終必將迫使我西北大軍不得不退守河西。幾年前皇帝西征所取得戰果,喪失殆盡。我等西北邊陲的將士將為此承擔全部責任,未來對我們來說一片黑暗。”


    “長孫都尉如今被困婼羌,已無力回天。老君殿被毀,菩提寺已成廢墟,樓觀道的謀劃徹底失敗,但敦煌太平宮至今尚不知道樓蘭發生的劇變,龍城的那幾名道士還在做著自己的春秋大夢,他們還在按照原定謀劃行事,要緊閉龍城大門,要把所有罪責推給老狼府,嫁禍於金狼頭和我們這些西北狼。”西行忿然罵道,“一幫無恥雜毛,引狼入室也就罷了,還要自相殘殺,當真是禍國殃民。”


    苗雨心潮激蕩,情緒隨著西行的述說下起伏。他是第一次接觸到西北層,就如一扇緊閉的大門突然打開,讓他窺探到了其中的真相,雖然僅僅是一瞥,但就是這一瞥所見,給了他極大的震撼,那久被壓抑的心遽然翻動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歸宿不應該在龍城,也不應該在鷹揚府,而是在那大門裏,在那更高的層次,去掌握更大的權勢,主宰更多人的命運。


    “醃臢蠢物。”苗雨一臉怒色,義憤填膺地罵道,“咱回到龍城,就把這些雜毛老道統統逐走。”


    西行的眼裏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鄙夷。眼前這個人看似言行粗鄙,頭腦簡單,其實卻是個狡詐之徒,每句話說出來都滴水不漏,圓滑透頂。西行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了,他依舊沒有做出實質性的答複,甚至連試探性的詢問都沒有。


    “目前的局麵是,樓觀道明知道自己的謀劃給西土諸虜利用了,引狼入室了,給中土帶來了難以預料的惡果,但他們絕不承認,更不會去承擔這個責任,所以,他們要將錯就錯,要借鐵勒人的刀,殺了金狼頭和我們這些西北老狼,斷絕長孫都尉和鷹揚府衛士們的退路。”


    西行的聲音冰冷,透出濃烈的殺意,“假如所有知情人都死在了龍城以北,死在了鐵勒人的刀下,那麽所有責任都可以推給西土諸虜,和樓觀道沒有半分關係。”


    苗雨恭敬應諾,擺出一副聆聽受教的架勢,就是不說開城接應之類的話。


    “將軍有何選擇?”西行直言不諱地逼問道。


    “末將聽將軍的吩咐。”苗雨拱手為禮,“將軍為龍城安危而來,末將自然言聽計從。”


    西行從懷裏拿出一塊金色傳信木牌,連同自己的符信一起遞了過去,“拿著這份密件和我的符信,派出自己的親信,日夜兼程趕赴河西衛府,將其交給右候衛將軍馮帥或者武賁郎將王帥。”


    苗雨的心頓時一陣猛跳。馮帥?王帥?河西諸鷹揚的統帥?這等人物高高在,距離他太遠了,遙不可及,今生或許都無緣相見,但誰能想到,這次竟然有機會接近他們,讓自己的名字傳進他們的耳中,存於他們的記憶中,這將對自己的未來產生何種影響?一個曾經隻有在夢中才想過的念頭突然衝進了腦海。要抓住這次機會,一定要抓住,有機會結識西北狼已經難能可貴,而通過西北狼結識軍中統帥、豪門權貴的機會更是罕見。這種機會在人生中或許隻有一次,抓住了,就能一步跨入夢想中的天堂。


    苗雨心念電轉,霎那間掠過各種想法,而臉始終是恭敬表情。小心翼翼地接過傳信牌和符信,他小聲問了一句,“是否要瞞過樓觀道士?”


    西行當然知道他想問什麽,微微一笑,“此戰結束,我將在馮帥和王帥麵前力陳將軍之功,保證將軍榮升到衛府任職。樓觀道休想傷到你分毫。”


    苗雨要的就是這個報酬,隻要報酬足以打動他,那麽理所當然博一把。人生能有幾回博?跨過這一步,就是一個新天地,一個截然不同的人生。


    苗雨深深一躬,轟然應諾。既是感謝西行的報酬,也是做出自己的承諾。


    “此時此刻,不宜於樓觀道發生衝突。”西行虛手相扶,繼續說道,“以我的估猜,樓觀道的謀劃是聯手突厥人把契苾歌愣誘騙到龍城,然後圍而殺之,並嫁禍於突厥人,激化突厥人和鐵勒人之間的矛盾,讓雙方的戰爭擴大化,繼而實現摧毀鐵勒大聯盟和持續削弱突厥人的目的。突厥人則是將計就計,讓鐵勒人、吐穀渾人衝在最前麵,與我中土激戰,它則乘機經略蔥嶺南北,擴大實力,隻待時機成熟,便與中土聯手夾擊鐵勒人和吐穀渾,再圖霸業。”


    “樓觀道當然不可能完全信任突厥人,所以必定留有後手。不出意外的話,這支護送糧草輜重而來的河西軍隊就是樓觀道的後手,所以此刻千萬不能與樓觀道爆發衝突,假如樓觀道提前告之護糧軍隊,讓他們延緩行進速度,那龍城就未必保得住了。龍城一失,鄯善再陷,我等就算活著逃回敦煌,也必定背所有罪責,喊冤都找不到地方。”


    苗雨麵露恍然之色,連連應是。


    “第二件事,就是將軍今夜必須打開龍城大門,讓魔鬼城的老弱婦孺全部撤進城內。”


    苗雨神色不變,雙目炯炯地望著西行,等待他的解釋。


    “以目前我們的力量若想守住龍城,必須與魔鬼城相配合,以為犄角之勢。將軍與戍軍在內,魔鬼城義士在外。敵虜若攻城,魔鬼城義士則攻敵之側翼以為牽製,如此可延緩敵虜攻城速度,給河西大軍來援贏得足夠時間。”


    苗雨明白了,對西行之策大為敬佩。所謂內外配合、協同作戰不過是場麵話,實際就是以魔鬼城的老弱婦孺為人質,逼著魔鬼城的盜賊不得不與鐵勒人死纏爛打,而魔鬼城人卻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鐵勒人一來,戰事一起,魔鬼城十有保不住,大小盜賊隻有四散而逃。時值嚴冬,老弱婦孺在這麽惡劣的環境下,生存幾率非常低,若想確保親人家眷的生命,隻有把他們送進龍城。


    西行的到來讓局勢發生了變化,現在隻要苗雨點頭,那麽龍城戍軍和魔鬼城盜賊聯手禦敵的局麵就形成了,這是一舉多得的好事。


    苗雨的反應非常快,當即衝著小魔頭盧龍拱手為禮,感謝其襄助之情。


    這一舉動再次贏得了西行的好感,對苗雨頗為欣賞。如此機敏變通之人,在軍中並不多見。鄯善鷹揚府讓他來鎮戍龍城,顯然對其性格頗為了解,知道他在白龍堆能夠活下去。


    “第三件事。”西行伸出了三個指頭,“魔鬼城的老弱婦孺撤進龍城之後,馬封死城門。”


    苗雨有些奇怪。封死城門,豈不意味著城外軍的最後一條活路被徹底斷絕?


    “老君殿的人正在後撤,一旦他們進入龍城,必定把樓蘭訊息十萬火急送到敦煌,這將給我們的計策帶來無法估量的影響,假如河西援軍遲遲不至,不但龍城肯定失守,鄯善也肯定失陷,鷹揚府的將士也將全軍覆沒。”西行厲聲說道,“到那時,我們萬死莫贖其罪。”


    “末將堅決遵從將軍之令。”苗雨轟然應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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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隋帝國風雲第六十七章黑鷲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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