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冰說完,靜靜地望著周暄,似在等待她的答複。


    周暄呆立原地,直到後腰被人輕輕捅了一下,才有些不自然地點頭道:“臣妾遵命!”說完,她猶豫之下,邁著小步,緩緩走向韓冰。在她的身後,丫鬟們識趣地沒有跟隨。


    在她跨出第一步後,便低下頭,不敢再去看韓冰的臉,此刻她的心中五味雜陳,不知該如何用語言描述。


    “我記得你,三年前我們見過。”韓冰上前兩步,刻意解釋道。


    周暄聽到韓冰的話,輕輕點了點頭,嘴裏嗯了一聲,沒有說話,來到韓冰麵前後停下腳步,雙手有些不自然地扯著袖袍裏的綢布。


    “陛下,臣妾今日身體不適,恐怕……”良久,周暄小聲地說道,小臉之上,一道紅霞迅速爬到耳根。


    韓冰啞然失笑,再次看了她一眼,“隻是陪我在園中走走。”說完,他轉過身,邁步向著鬆軟的草坪走去。


    周暄也跟了上去。


    韓冰走在前麵,感受著迎麵的微風,遙望著遠處的湖泊,輕歎一聲道:“已經好多年沒有這麽輕鬆地觀賞美景。”


    說話的時候,他的嘴角露出一抹自嘲,他知道,自己此刻一點也不輕鬆,一堆的煩心事一件壓著一件,而且,就連身後的女子,他也能看出她對自己撒了謊,身體不適?嗬嗬,一個凡人女子在他這個修道一萬多年的老怪物麵前,猶如透明人一般。


    二人一路向前走,園內幽雅安靜,前行中,一些柳絮不自覺地飄飛到周暄臉上,韓冰看出她的不適,袖袍一揮之下,一道肉眼不可見的光暈包裹在她周圍,將她與柳絮隔離。


    “謝謝!”周暄略有所感,輕聲道。雖然她不知道韓冰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但她卻是很早便知道,眼前的神皇陛下是仙人,自然會有一些凡人所不能理解的神通。


    一直到天色漸晚,二人已經來到湖邊,並且在湖邊的一處石台上坐了很久,倆人之間的交談卻是極少,韓冰也是發現,他與這位陌生的妃子之間似乎隔著一層鴻溝。


    韓冰的目光,鎖定著天邊的方向,那裏,一片耀眼的紅色雲海似夢幻般絢爛。漸漸地,他的思緒似乎沉寂其中,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在韓冰的身旁不遠處,周暄偶爾會拿眼角的餘光打量他,韓冰這種安靜平和的狀態是她以前所未見過的。在她的眼中,眼前的韓冰是另外一種陌生,雖然他是皇帝,是自己的夫君,但也改變不了‘陌生’這個事實。


    在人類的所有感情中,‘陌生’一詞,所蘊含的意義何其重大。也許對於很多女子而言,對於能夠留在這位站在權力巔峰的男人身邊會感覺到無比榮幸,但是周暄顯然不是這種女子,至少此刻的她是不情願的,要問原因的話,‘陌生’一詞已經足矣。這也是她一早就對韓冰說出身體不適的原因。


    周暄心裏清楚,自從當上皇妃的那一刻,自己的命運便已經注定,在命運麵前,她的力量太過弱小,是不可能抗爭得過的。而且,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任何過激舉動都將有可能牽連到自己的家族,她不得不屈服。


    夜幕已經降臨,韓冰依然靜靜盤坐在石台上,似是進入一種冥想狀態。


    周暄的腿有些酸了,她看了一眼韓冰,卻是不敢出言打攪,長時間保持一種優雅的禮儀坐姿,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一直到半夜時分,她實在是忍受不了了,不得不調整坐姿,使自己變得舒適一些。然而直到此時,韓冰卻是依然沒有蘇醒的跡像。


    此刻的韓冰,的確在無意中進入到一種玄妙狀態。起因便是傍晚時分天邊的那片紅雲,在那紅雲之中,一絲隱晦的力量被他成功捕捉。


    時間又過去兩個時辰,隻要再過一個時辰,天邊將再次現出黎明,韓冰終於從打坐中蘇醒過來。


    “這居然是一絲火靈之力!”韓冰自語,目中露出精芒,這一次的打坐,他雖然沒有將這絲火靈之力參透,卻是隱約間有了一絲明悟。


    少傾之後,韓冰站起身,忽然感覺一絲異樣,扭頭之下,便看到不遠處安靜躺臥的周暄,此時她已經睡著,迷迷糊糊中還偶爾用手撫著額頭,眉間略微緊皺。


    也許是韓冰不經意的動作發出了聲響,熟睡中的周暄漸漸醒來,借著明亮的月光,她立刻便發現了正盯著自己的韓冰,一驚之下連忙坐起。


    “抱歉!”周暄站起身來,一邊整理著自己有些皺折的裙衫,一邊說道。


    “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韓冰說著,袖袍一揮之下帶起一陣清風,周暄隻感覺自己眼前一花,再看時,已經來到了一處房間內,細看之下,赫然發現,這裏正是自己的冰月殿臥房。


    “多謝陛下。”周暄感覺到腰上的一絲溫暖,立刻身體一僵,有些尷尬地想要退開,卻是沒想到,韓冰的手卻是突然加大了一些力度,使得她一時掙脫不開,反而踉蹌之下向前一步,兩人靠得更近了。


    房屋裏沒有亮燈,借著窗外流進的月光,也並不算太過黑暗。如此近距離的對視,就連韓冰也有那麽一刹那的恍惚,體內湧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四周出奇的安靜,靜到兩人都能清晰地聽到對方的呼吸聲。


    “陛下……”僵持了少許後,周暄輕喚一聲。聲音落下後,那緊貼她的後腰漸漸下滑、已經觸及臀線的大手一頓之下緩緩鬆開來。


    “早點休息吧。”韓冰聲音略有嘶啞,是因為喉頭幹燥的緣故。他退後幾步,轉過身徑直推門走了出去。


    腳步聲越來越遠,房間內,周暄呼吸粗重、身體顫抖,好半天才平靜下來。韓冰力量太大,她的左手拳頭有些痛。


    “他是不是生氣了?”周暄內心自語,她隻是本能地將拳頭隔在兩人之間,她猜測自己的這一細微動作已經被他察覺。


    養心殿內,空氣中一陣波紋抖動,韓冰的身影幻化而出,剛一出現,他便是一臉的陰沉,目中露出不解。


    今天他試著去接納這位德妃娘娘,卻是屢屢受挫,他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


    搖了搖頭,韓冰不再去想這些,來到床頭盤膝打坐,那一絲對於雲海火靈之力的感悟,又弱了幾分。


    這一次打坐,轉眼之間又過去半個月。


    韓冰從打坐中睜開雙眼,眉頭緊皺,這半個月來,任他如何參悟,那一絲雲海火靈之力卻是如鏡花水月一般,而且還隱約到了消散的邊緣。


    “還是不夠。”沉吟許久,韓冰抬頭望向窗外,此刻正值下午,再過一段時間,天邊可能會再次出現那種紅雲。


    想到這裏,他的身體一動之下消失在殿內,出現之時,已經到了多日之前的那座花園,還是那座湖,還是那塊石台,韓冰在石台上坐下,靜靜地望向天邊。


    在等待中,天色漸晚,然而天空不作美,在黃昏之際,卻是突然烏雲密布,下起了瓢潑大雨。


    韓冰內心暗歎,右手一揮之下,在身體四周撐起一座防護罩,隔斷了雨水,神識操控之下,數塊靈石從納戒內飛出,沒入四周地麵,組成了一座簡單的聚靈陣法,做完這些,他眼睛一閉,索性就在此地打坐吐納。


    按照他的想法,隻要把這一絲雲海火靈之力徹底參透,他會對那《火靈聖譜》的理解更加深入。


    雨,一連下了近一個月,依然沒有停歇的跡像,韓冰身下的低階一品聚靈陣已經換成了五品,他有足夠的耐心。


    接下來的一個月,一個月又一個月,韓冰的身體始終一動不動,他已經在這裏獨自靜坐了大半年之久,雖然中間晴天不少,但是意料之中的紅色雲海卻是極少出現,更要命的是,在那極少幾率出現的紅雲之中,他沒能再次捕捉到哪怕一絲火靈之力。


    沉默中,韓冰將這幾次紅雲以最初的那一次仔細回憶對比,試圖找出其中的不同之處,時間在修士的打坐中永遠都是那麽容易度過。


    春去春又來,一年又複一年,韓冰如同雕像一般屹立石台,七年的時間,他已經不如當初那般溫文爾雅,甚至可以算得上蓬頭垢麵,偶爾從其睜開的雙目之中透出一絲血紅之色,這血紅之中,還有深深的疲倦和不甘。


    冰月殿內,一名侍女匆匆跑進。


    “娘娘,陛下還在那裏。”


    這名侍女名叫麗兒,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向自己的主子匯報這一消息。


    “還在麽?”周暄的聲音中透出複雜。


    “娘娘,已經7年零9個月了。”麗兒望著周暄,目中閃現一絲淚花。


    周暄握著毛筆的手指驀然一顫,這個時間她當然記得,隻是從麗兒的口中說出來,她還是覺得有些難以承受。


    從她的角度,她自然是不能理解修士打坐的一些事情,她隻會單純地認為,這是一種自我虐待的行為,況且,從麗兒的描述中,她也知道了如今的韓冰蓬頭垢麵、不修邊幅的形象,可以想象,這7年他過得並不容易。


    他到底是怎麽樣的一個男人?


    周暄的心裏,第一次對於韓冰有了一絲心動的感覺,這一絲心動從心疼開始,韓冰的行為觸動了她心裏脆弱的一根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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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麗兒,明天你再去看看。”周暄平複了內心的波動,握著毛筆,在宣紙上寫下一個秀麗的簪花小楷,平靜地說道。


    “娘娘,您不想親自去看看麽?”麗兒略一猶豫,輕聲道。


    周暄內心一顫,在這一顫之下,那簪花小楷的最後一筆出現了一道不協調的墨跡。


    “不了,神皇陛下不是我等凡人,他如此做,必然有他的打算和目的。”她說道。


    麗兒嘟了嘟嘴,應了一聲。


    “你退下吧。”周暄說道。


    麗兒退出房間,並且關上了房間的門。許久以後,周暄放下筆,美目望向窗外,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不去那裏,不是因為她不想,而是因為不敢。


    她害怕自己的冒然出現會打攪到韓冰,也害怕去麵對韓冰的冷漠,關於韓冰對自己的態度,她始終沒有信心,她相信,即便在那一個記憶深刻的夜晚,對方的舉止,更多的應該是出於一種責任、或者單純隻是肉體上的需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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