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士誠接到副將轉告的話,不由愣了半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而過了兩日,少數逃過江的敗兵把戰事的最後結果也帶了回來,李伯升戰死,兩萬五千多精兵除了逃入常熟城的兩千多,一部分戰死,其餘一萬五千多投降。


    接到這個消息,張士誠君臣都陷入了沉寂之為了南渡奪取東南,他們已經先後搭進去五萬多精兵,雖然張士誠號稱擁兵二十多萬,但是真正的精兵並不多,五萬多兵馬已經讓張士誠大傷元氣。


    繼續南下還是放棄?這是一個艱難的選擇。過了幾天,張士德派來的信使也到了。定遠軍雖然把常熟城圍了個水泄不通,但是對於張士德派往江北的信使卻抓少放多,其中用意不言而喻。


    張士德已經清醒地認識到自己是一個誘餌,專門用來吸引自家兵馬南下,然後讓定遠軍一口一口吃掉。在信張士德勸自己的哥哥,放棄江南力經營江北淮東。他的想法與李伯升相似,盡快與定遠軍講和,那怕許些好處也行,張士德甚至向張士誠建議,萬一局勢緊張,不妨再接受元廷的招安。而他自己也做好了身死的準備,隻是請哥哥好生照顧好他的妻兒。


    看完書信的張士誠不由大哭,他們兄弟四人從小相依為命,在艱難中生活,感情極深。當初起事的時候,張士誠已經死了一個弟弟張士義,難道現在又要看著另一個弟弟陷於死地而不顧嗎?


    “王爺,二將軍說得極是,但我們南取江南卻是勢在必行。”大將呂珍開口道。


    “為何這麽說?”張士誠不由一愣,連忙抬頭問道。


    “現在江北淮東糧草缺乏,各地都陷入了饑荒,而環顧四地,有糧食的隻有江南。”呂珍答道。


    張士誠點點頭,脫脫率數十萬大軍圍攻高郵,雖然沒有打垮自己,但是把這一帶禍害得不行,現在後果已經出來了,各地的農田大部分荒廢,到處都在鬧饑荒,而相對而言江南戰事不多,土地又富饒,出產頗豐,所以囤積了不少糧食,這也是當初張士誠被朱英一鼓動就急忙南下的原因之一。


    “呂將軍,依你之見該如何辦?”張士誠沉吟一會,從心裏還是對江南不死心,於是便開口問道。


    “回王爺,以屬下愚見,定遠軍在與我軍兩次交戰中雖然皆勝,但是其本身消耗也不小。而且他們還要兩線作戰,一路防禦我們南下,一路要與元廷行省爭東南,兵力已經捉襟見肘。加上他們的地盤總共就隻有那麽大一塊,這段時間連續的激戰,我相信他們在糧草和兵源補充上也非常吃力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呂珍的一番分析讓張士誠頻頻點頭。


    “因此,我軍隻要解決渡江的問題,能夠在南岸集中一支大軍,擊破定遠軍應該不是什麽問題。隻要我們占據了常熟、江陰一線,定遠軍就要陷入南北受敵的危險,我軍可乘勢南下,再破定遠軍南路大軍,而元廷行省的軍隊在與定遠軍的激戰中已經損耗不少,估計已經無力對抗我們,到那時我軍便在東南獨大,以摧枯拉朽之勢盡收其地。”


    “好!”張士誠大聲叫道,呂珍這番話讓他看到了希望,“不過這渡江一事該如何解決?”


    的確,定遠軍水師是橫在大江上的一根鐵鏈,讓張士誠這方非常的被動。


    “王爺,我們前兩次渡江準備不夠,所以才讓定遠軍水師得逞。我們不如暫緩一段時間,盡收江北的船隻,然後再聲東擊西力渡江。定遠軍水師雖然猖狂,但是擋不住我們船多。隻要我們運送足夠的大軍到南岸,這些船隻就算全毀了又如何?隻要我們占據了東南,定遠水師也就成了無根之萍,我們可以南北兩岸封鎖,他連立足之地都沒有,還如何橫行大江。”


    聽完呂珍有點孤注一擲的建議,張士誠又陷入了沉思,要是萬一再失敗,自己可就真的是傷筋動骨了,到時說不定連江北的地盤都保不住了。但是江南的誘惑太大了,讓張士誠委決不定。


    “那九六怎麽辦?”張士誠突然問了一句,九六是張士德的小名。


    “王爺請放心,定遠軍把二將軍當成了誘餌,就不會輕易去動他。定遠軍非常清楚,常熟城失陷,我軍就少了一個南下的借口和理由,我想定遠軍將領不會如此愚蠢。”


    “好,就這麽辦了!”張士誠最後拍板道。他原本就是賭性極重的人,當年在泰州起事,占據高郵,都有賭一把的因素在裏麵,當初想渡江南下又何嚐不是賭一把。既然如此,不如再豪賭一把。


    既然決定下來,張士誠就全權委托呂珍去操辦。在呂珍忙著調集兵馬,征集船隻的時間裏,北路開始暫時的平靜下來。傅友德依然圍著常熟城,甚至為了避免城裏因糧盡而出現變故,他還往裏麵運送了一批糧食,讓張士德吃不飽也餓不死。正如呂珍所料,傅友德比誰都希望張士德堅持得更久一些,以便吸引更多的張軍南下。


    龍鳳二年三月,沉寂一段時間的南線戰事開始有了新的變化,常遇春開始動作起來。


    從龍鳳元年十二月到二年的一月,常遇春風卷殘餘般的攻陷了湖州、平江兩地,然後在嘉興一線與元軍對峙起來。而嘉興的元軍以苗軍為主力,外加征募的當地的青壯,有近四萬萬之眾,主帥正是苗軍元帥鄂勒哲。


    對付凶名在外的鄂勒哲,獵人出身的常遇春把他當成了一頭惡狼,除了勇猛,也表現出足夠的耐心。從一月開始,常遇春隻是用少數兵力進行試探,尋找鄂勒哲和元軍的弱點。


    常遇春先是遣仇成攻澱山湖,準備以鬆江吸引苗軍分散兵力,以便各個擊破。誰知簫亮、員成一箭未發,帶著掠來的女子玉帛,趁夜奔嘉興,將鬆江讓於仇成。


    常遇春看到此計不成,反而使得苗軍兵力更加集中。尤其是苗軍先鋒呂才率七千精銳,背靠嘉興大營,扼守運河要道王江涇。常遇春看到苗軍占據地理險勢,兵連一處,數量又遠勝自己,於是便放棄了強攻,派人尋找潛伏在昌化、於潛一帶的偏師馮國勝部。


    接到消息的馮國勝與張銓於二月底在於潛叫口鎮亮明旗號,然後一口氣攻陷了兵力空虛的臨安、餘杭,威脅元廷行省治所杭州城。接到消息的元廷行省丞相達實特穆爾連忙遣平章政事遵達實理帶著由數千地痞混混組成的軍隊出城迎戰,結果在十裏鋪被馮國勝伏擊軍潰敗,遵達實理戰死。


    接到噩耗的達實特穆爾一邊派人向鄂勒哲報信求援,一邊整理財物,帶著家眷乘船沿著錢塘江逃到富陽。其餘官吏守軍聽說丞相都跑,也一哄而散,把杭州讓給了馮國勝,行省平章政事慶圖等人被俘。


    聽說杭州失陷,鄂勒哲覺得機會來了,他依仗自己兵力雄厚,決計分兵南下救援。他命呂才、呂興率一萬五千退守嘉興,防禦常遇春;命蔣英率五千人從大麻、塘棲南下,直撲餘杭,切斷馮國勝的退路;命董旺率一萬人走崇德、長安,沿運河直下杭州;自己與劉震、朱誠率兩萬主力,走海鹽黃灣,直奔杭州。並傳下軍令,隻要將士用命,破敵複城,不禁軍紀三日,任由眾軍在杭州搶掠。


    命令一出,眾軍歡呼雀躍,士氣高漲,於是三路並進,誓破敵軍。


    聽說苗軍已動,常遇春留仇成進逼王江涇,並虛張聲勢,牽製嘉興兩呂所部,自己率領五個步兵團一萬五千人急行軍,經南潯、烏鎮南下,並在皂林渡過運河,從董旺部身後擦過,然後直插硤石。他的戰術思想非常明確,趁苗軍分兵之際,找到他的主力,將其一舉攻破。這些靈活機動的戰術思想都是被劉浩然灌輸的,現在被常遇春發揮得淋漓盡致。


    三月初十,在黃灣東大尖山,一路疾奔的定遠軍堵上了苗軍主力。


    鄂勒哲雖然大吃一驚,但是他很快就穩下神來,排好軍陣,與定遠軍對決。不過常遇春先發製人,先給鄂勒哲來了個下馬威。他先是親率五百驍騎,直衝敵陣,來回衝殺,踏敵斬首無數;接著是皂袍將丁德興又率一千騎兵,沿著缺口直殺進去,東衝西突,又是橫屍累累;最後是花雲帶著仗劍營,以秋分掃落葉之勢橫掃敵陣。三板斧下去,苗軍的前軍被擊潰,死傷數千。


    但是苗軍的主力卻秋毫未傷,他們從湖廣行省湖南道招募來的苗僚侗瑤勇士,喜穿斑斕衣,陪草裙,圍獸皮,凶殘好鬥,又能團結一氣,他們在小銅鑼的敲擊聲中向定遠軍發起了反擊。兩軍激戰在一起,戰場犬齒交趾絞在一起了。一方進退有度,軍紀嚴明,一方凶狠靈活,悍不畏死,雙方殺得難解難分。從上午一直殺到下午都未決勝負。


    而接到的消息的董旺連忙率軍從長安馳援,在他的嚴令下,一萬軍隊拚命地趕路,而這個時候的東大尖山戰場局勢微妙,隻要哪一方獲得援軍,就有可能獲勝,而定遠軍一敗,就有可能陷入重重包圍之萬劫不複。


    常遇春三次親率精兵向苗軍中軍發起進攻,但是都被頑強的苗軍擋了回去。幾番交戰,常遇春都覺得疲憊不堪,從興軍之時起,他從來沒有遇到過如此頑強凶悍的軍隊,居然能夠前仆後繼地憑借一定的地理優勢擋住定遠軍長矛兵一輪又一輪的進攻,看來以前小瞧他們。常遇春也暗自慶幸以前在嘉興沒有貿然從正麵對他們發起進攻,要不然在苗軍的支撐下,自己可能陷入重重包圍之中。


    現在的常遇春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馮國勝的身上。命運之神又一次眷顧了定遠軍,不過他眷顧的理由非常充分。馮國勝與常遇春共事已久,一向都配合默契,而且又一同受到劉浩然的軍事思想熏陶,對各自的戰術戰法非常熟悉。所以馮國勝接到常遇春的初步戰術想法立即起兵攻打杭州,為常遇春創造機會。在攻陷杭州後,馮國勝並沒有固守城池,因為他知道,如果不消滅苗軍主力,他這六千兵馬在杭州守不了多久。


    在接到偵騎回報的苗軍分兵路線,馮國勝很快把注意力放在了東路鄂勒哲的身上,因為他的想法和常遇春不謀而合,隻要打垮了鄂勒哲的主力,其餘兩路就不足為患了。於是他趁夜棄城而出,在雷山一待命,並廣撒偵騎,探知戰場的變化。


    馮國勝幾乎是和董旺同一時間接到東大尖山的消息,也是立即下令急行軍。但是訓練有素的定遠軍比董旺部還是要快上一步,馮國勝提前一個多時辰到達戰場。


    馮國勝連氣都不喘,毫不猶豫地將所有的兵力投入到苗軍側翼,這位以擅於側擊而在定遠軍將領中聞名的年輕將軍又一次顯示出他的本事來。他把自己手裏的兩個步兵團排成前後兩個方陣殺入苗軍右翼,連綿不絕而且異常堅決地衝擊很快就把苗軍從中截斷。而看此情景,常遇春也立即下令總攻,督令各部隻準進不準退。


    受嚴酷軍紀淬煉的定遠軍踏著自己同伴與敵人的鮮血和屍體,義無反顧地向前衝去,他們不會顧及左右和後背,隻關心前麵的敵人,而手裏的長矛也隻向一個地方而去,對麵敵人的胸膛。


    在激戰中也疲憊不堪的苗軍在半個時辰後終於頂不住了,先是少數開始潰散,接著是更多的人潰散,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多。而苗軍的致命弱點也開始暴露出來,他們軍紀渙散,打仗全憑一時之勇,當這股勇氣泄掉之後,就如同江堤潰口一樣不可收拾了。


    部將劉震、朱誠、李子文、金希伊、王彥良等皆死於亂軍之鄂勒哲被俘,後因作惡累累被絞殺,兩萬苗軍死傷一萬五千餘,其餘或潰或俘。


    常遇春留下少數部隊打掃戰場,看押俘虜,然後率部轉過身來迎戰董旺部。董旺手下的一萬餘人大部分都是當地征集的青壯,戰鬥力與苗軍主力有天壤之別。看到主力大敗,主帥被俘,士氣是一落千丈,董旺更是見勢不妙,掉轉馬頭就跑。


    常遇春擊潰了鄂勒哲、董旺兩路大軍後,蔣英見勢不妙,連杭州城都不敢入,直接過新溪奔富陽,與達實特穆爾會合。


    常遇春也不追擊,也不轉身入杭州,而是揮師北上,從南邊逼近嘉興。


    呂才、呂興在常遇春大兵壓境的情況下與簫亮、員成意見不一,兩呂主張投降,而簫亮、員成自覺在鬆江作惡多端,估計定遠軍饒不了自己,謝玉璽和鄂勒哲的榜樣擺在那裏,於是堅決不降,主張南下去富陽。


    呂才、呂興見勸服不了簫亮、員成二人,而常遇春又時時逼迫,於是就設計擒殺了他們,奉二人的首級舉嘉興城向常遇春求降。


    孤守富陽的達實特穆爾見收複杭州已無望,隻得引蔣英部移駐紹興。時元廷太尉納琳奉大都之旨重建江南禦史行台,自任行台禦史大夫移駐紹興,見達實特穆爾投奔,連忙出城接應。而蔣英自持“護駕”有功,擁兵自重,驕橫跋扈,為害地方。達實特穆爾和納琳恐其有異心,便在府中設宴,款待蔣英,然後舉杯為號,擁出衛士,將其亂刀砍死,並盡收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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