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建安六年(公元2o1年)。


    三月初三。


    三月的江南已是葉青草長群鶯亂飛的時節。


    而在中原卻還是塵卷半空冷氣刺骨。


    並不顯得溫暖的紅日升至當中正午時分。


    三騎馳至。


    司馬吟忽然勒住坐騎向周圍掃了一眼從腰間取出地圖看了一陣再抬頭觀察眼前地形和圖對照。


    後麵的趙楷撥馬跟上來見前方是一大片平地草菲木盈花紅樹綠正中央堆著兩列三尺高的青色巨石左右而分整整齊齊做成一個十餘丈長、兩丈多寬的甬道問道:“想必這便是芒碭山了?”


    司馬吟收了地圖欠身道:“師伯洞微察幽依圖上所示這裏便該就是碭山的入口是三師叔專門令人鋪就的。隻是不知為何不見迎客之人。”


    芒碭山是芒山、碭山的合稱地處碭縣(今河南永城縣東北)二山一南一北北為芒山南為碭山彼此相距約八裏之遙。《漢書?高祖紀》記載:劉邦起兵前曾“隱於芒、碭山澤間”。


    趙楷道:“你師父是如何交代你的?”


    司馬吟道:“恩師命人傳書於我交到我手上的便隻有那封信和這幅地形圖傳書人隻道師父命我務必請師伯一行他會和師叔在碭山之上相候。”


    趙楷點點頭。二人初見時司馬吟就把信交了給他那信上隻有一句話:“請兄長務必於三月四日至碭山相會有事關趙氏興衰之大事相商。”落款卻是三弟趙雲的名字。


    趙家三兄弟中趙鬆與趙雲的性格恰恰相反趙鬆性情豪爽不羈喜歡嘯傲山林與草莽野士為伍趙雲卻一向甚重禮節。趙楷心想:“如果是二弟自己請客也就罷了可這請柬乃是三弟所有些奇怪。”想了想道:“再等一會兒吧。”


    三人又等了一會兒司馬吟心中漸漸惱怒心想我師伯乃趙氏一門之主北方武林的泰鬥你們這些人未免忒也輕慢道:“素聞劉玄德好客而今客人來了居然沒有迎賓之人真真可笑。”自懷中取出二尺瑤琴便要彈奏一曲催促主人。


    趙楷忽然側耳凝神似乎聽到什麽聲音。司馬吟急忙停下伸出欲拂琴弦的手指也仔細聆聽。


    一陣輕風吹過四外樹葉草叢簌簌作響什麽異動都沒有。


    趙楷搖搖頭心想:“難道我聽錯了?”對司馬吟道:“吟兒我看情況有變你我不用等人相迎直接穿道入澤而去便是。”


    司馬吟早已不耐聽了趙楷之言自然覺得有理道:“是師伯待我頭前開路。”收回瑤琴催馬而行。


    三騎徑直過了那巨石甬道東行不過裏許忽見前麵不遠一個小山坡上躺著數具屍體都是頭裹黃巾身著黃衣身旁手側扔著一些大刀長矛。


    黃衫一閃司馬吟已躍下馬來奔去仔細察看回頭向趙楷道:“師伯這些黃巾應該是劉備派遣此地迎接客人的他們身上沒有兵器砍刺的傷口都是被人以掌力拳力打死的離現在大概不過三個時辰。”


    烈日之下趙楷早現這些人身體上並沒有血痕問道:“那就是清晨動的手了。是什麽門路?”


    司馬吟搖頭。


    趙楷回頭看向身後那人:“睿兒你意見如何?”


    那人卻是趙睿他低聲說了句什麽。趙楷一呆對司馬吟道:“你看看他們臉上、手上的膚色有什麽變化?”


    司馬吟又仔細看了幾眼果然現問題暗叫一聲慚愧道:“這些人都是手臉變色眉心呈現隱隱的黑色好像是中了毒。”


    趙楷道:“他們的臉色有什麽區別?”


    司馬吟道:“一個雪白兩個劇紅還有一個煞黃。”


    趙楷道:“南來北往再加一個徐中流。暗徐家的五煞居然有三個出手。”


    司馬吟道:“暗徐家的五煞?”


    趙楷道:“這些人中的是徐家的五行毒掌。徐家有五大殺手號稱‘清風五子’我們三家四門裏大都暗稱他們是‘清風五煞’因為他們所練的殺青、刺紅、落白、催黑、埋黃這五種毒掌傷人五髒中者必亡乃是天下第一等的邪惡功夫。那臉色雪白的是傷了腎髒中的是徐北往的落白掌;那劇紅的是徐南來的刺紅掌傷了心髒;五煞的領名為徐中流挨了他的埋黃掌臉色就是一片土黃之色是脾髒碎了。”


    司馬吟雖然出身世家一身兼得司馬氏和趙鬆的琴門兩派真傳但他仰慕師父少年時的遊俠風采整日在外周遊行俠素不喜歡理會家族雜務他老爹也不願意拂逆他性情耽誤他技藝的修煉提升並沒告訴他太多門閥裏的事所以他對三家四門的秘密知之不多聞言又驚又怒道:“這些人的殺人之術好不歹毒。”


    趙楷輕輕一歎道:“殺人本是極其殘忍之事用不用毒掌其實也沒甚區別。”


    司馬吟一怔道:“可是他們這時候闖入芒碭山中殺人明明是向我趙家挑釁。師伯我擔心師父、師叔他們……”想說我們是不是別在這裏多所停留耽誤了先趕上碭山見到師父再說。卻見趙楷似乎在想什麽別的事情神情頗有恍惚之意。


    司馬吟為人本來瀟灑狂放能歌能哭但自經過這幾年苦難經曆江湖經驗豐富許多個性中已不知不覺多了一份精細見趙楷愣便即停口心想:“師伯神不守內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過了片刻趙楷忽然驚凜道:“徐家與我趙家乃是世仇他們消息靈通我三兄弟在此聚會定是被他們知曉了所以趕來破壞。不過吟兒你不用太擔心劉備屬下謀臣雖少關、張、周倉、陳到等部將卻都是第一流的高手而且徐家是支持曹操的此點最為劉氏所忌。清風五煞要在這裏動手未免太過不智罷?”


    趙楷身後的趙睿忽然又低聲說了句什麽趙楷一驚:“你是說他們很可能是為曹操大軍探路的?”接著便醒悟過來:“確有此可能。吟兒給你師父他們報警。”


    司馬吟應聲:“是。”身子一旋就地坐倒隨手取出瑤琴放置膝上錚錚彈奏起來。


    趙楷凝神細聽隻覺琴音氣質剛勇質樸充滿肅肅北鄙殺伐之聲心想:“這是什麽曲子和他家傳之藝頗不相同。難道便是二弟傳他的神農琴門的絕藝?”他在前年(公元199)帶著兒子趙玉遊曆長安、洛陽兩大舊京然後東行於陳留郡巧遇司馬吟便已獲知二弟趙鬆執掌了神農派的琴門。他於琴道並無深入研究但亦明白司馬家是典型的川中琴派曲音以躁急奔放為長卻沒有這曲子的剛猛殺氣。


    深穀空曠杳無人聲一曲奏完四麵八方皆是回音。


    忽聽錚錚兩聲遙遙有人奏琴相應接著一聲長嘯遠遠傳來一人大笑道:“吟兒是你師伯到了麽?”聲音高亢氣勢逼人。


    二弟!是分別十七年的二弟!


    趙楷聽到這少年時最熟悉的聲音心情不覺大為激動忽然也是撮唇長嘯久久不絕。


    司馬吟收琴而起含笑看著掌門師伯這近乎小兒般的快樂舉動心裏也不禁跟著快樂起來。


    另一人道:“果然是大哥。”這聲音雖然顯得驚喜非常底蘊卻甚平和。


    趙楷潛運內力道:“正是愚兄鬆弟、雲弟你們可好?”


    那人應道:“大哥小弟子龍久候多時!二哥我們快去迎接大哥上山。”


    前一人笑道:“三弟你是主人就煩勞你一趟吧。這裏的貴客我就先代你招待好了。”


    一個宏亮的聲音微笑道:“久聞鬆兄豁達閑散不拘小節今日領教了。”


    另一個蒼老些的聲音笑道:“老夫和趙大兄也有近十年沒見了且讓我代趙二兄和子龍去迎迎好了。”


    這二人隨意而言並非刻意運功炫耀但聲音卻都清楚傳至顯見功力之深。趙楷心中一驚:“怎麽他們也趕來了?”


    司馬吟道:“師伯這兩位是誰?”


    趙楷淡淡道:“公孫家和淳於家的主人公孫謹和淳於賓。”


    居然是他們?


    趙楷深深看一眼碭山對二人道:“我們走吧這山雖然不太高但卻道路崎嶇岩壁陡峻恐怕蒼苔路滑走馬不易也許得花費許多氣力徒步而行才能上去呢!”


    司馬吟和趙睿互相對視都是默默點了點頭。


    碭山之會本是趙家三兄弟久別相聚之日趙氏三傑現下可以說各助其主彼此雖談不上是敵人卻也不能說是兄邦弟國關係很好的了。本來趙楷心中自有打算且對說服二弟、三弟頗有把握但他沒想到遼東公孫和關中淳於這兩大家族的主人竟然也趕到了碭山。


    他們卻是為何而來呢?


    蕩蕩湘江茫茫細霧。


    一隻小船飄浮在江中。


    徐庶蓑衣笠帽獨自坐在船尾手執一根細細長長的漁竿耐心垂釣。


    暮春的清晨紅日還未升起江麵上細霧漸漸彌漫釣竿微微地晃動著時隱時現無法捉摸。


    徐庶的內心也如這釣竿一般思緒萬千。


    自從今年初一那天他在百樓得知張羨病故的消息立刻就明白長沙此時喪失具有決定影響力的領袖人物對阿飛和自己來說可能是個很好的機遇卻也可能潛伏著深刻的危機。實際上此前的一晚他都一直在暗暗揣摩長沙現今的形勢如此之好為何這些人卻都還是一副緊張萬分的狀態似乎危險更加靠近了一般。現在他當然全都理解了。


    桓階隨即就立刻表達了想請阿飛以朝廷特使身份出麵控製局勢暫攝長沙太守之職的想法。


    韓玄、桓纂等人也極力讚同。


    徐庶小心思考半天才表了自己當然也代表阿飛的意見:“伯緒韓大人諸公大家都是受張太守多年教誨提拔可以想想在目前的長沙城裏誰還能有他那樣的威望能夠令軍民服悅?如今張公不幸故去父死子繼天經地義。荊州大軍在外本郡存亡之際大家切不可稍有猶疑退縮之念我等當齊心協力共奉張府君的公子為長沙之主。”


    他認為自己這個說辭應該沒有什麽問題。


    令他大感意外的是聽到他這番表態最不樂意的不是別人卻是公子張鐸。


    桓階和韓玄互相看了一眼然後都是鐵青著臉低頭不語。


    張公子臉色蒼白立時就站了起來:“還讓我撐啊?對不起徐先生我不過是一介書生先父早知道我不是當官的材料也沒教過我如何當太守這種日子我已經過了半個月當真是度日如年我實在是撐不下去了。何況現在飛帥攜朝廷旨意而來正是天助長沙先父縱使在世也必欣然讓位。家父亡故已經許久卻不能公開死訊雖是迫於時事但我……我也實在是不孝之子。我要扶靈回故鄉南陽去守孝三年以慰父親在天之靈。徐先生桓大人韓長史看在我故去的父親份上你們……你們就讓我去吧!”說到最後已是泣淚橫流哀哀而求。


    徐庶愕然這才明白為什麽這幹長沙文武都是滿臉鬱悶的模樣。


    原來是這樣。


    在初期的暗暗鄙夷好笑之後徐庶的胸中忽然對張鐸的無奈生出濃烈的同情之心同時還有三分敬重。


    真難為了張公子!


    亂世之中太多太多的人要麵對艱難無奈的現實有的人如魚得水大顯身手;有的人隨波逐流隻求苟活;有的人盡力掙紮身心皆傷;有的人渾渾噩噩至死不悟。


    隻有極個別的人才有決心把握住稍縱即逝的時機明智放棄脫身而去。


    張鐸能夠鼓足勇氣承認怯懦斷然舍棄父親遺留的所謂事業至少也可算是通達明哲之士了。


    和桓階、韓玄交換過意見之後徐庶同意了張鐸的中途離席但他對如釋重負的張鐸提出了一個要求為了團結長沙吏民上下一致抗擊敵軍請張公子不要離開長沙在長沙為父親辦理喪事即可長沙軍民也要祭拜為百姓操勞一生的賢故太守。


    張鐸也知道茲事體大這幫人能允許自己卸任這勞什子太守之位已是天大的麵子這個要求自然不能拒絕當即答應。


    大家一起站起恭送張公子出去。


    看著張鐸灑然而去的背影徐庶和桓、韓交換了一個眼色心中忽然感到自己和這長沙官方文、武二領之間的關係似乎接近了許多。


    大敵當前軍中失主的危急時刻三人拋棄了其他一切成見簡單扼要地討論了長沙郡的未來。


    韓玄對阿飛在官渡的表現心悅誠服率先表示此後將跟隨飛帥惟命是從;桓階則雖然很驚異於阿飛的氣度認為確是能夠放手用人可以成就大事的主子但卻仍堅持要見到朝廷旨意才肯最後決定自己的去留。


    最後在徐府的飯桌上桓階、韓玄對著獻帝的大紅朱印向阿飛行臣屬之禮隨即被阿飛分別任命為鎮軍大將軍府的參軍和門下督在長沙郡所任原職不變仍然負責處理郡內日常的事務。


    阿飛在長沙初步站穩腳跟。


    這時孫權向各方勢力展示了自己的能力和氣概他親自率領江東強大的水軍強擊廬江不過十天便一舉攻克廬江治所皖城族滅叛亂的太守李術恢複了江東六郡的統一。他聲稱下一步就要攻擊江夏為父親報仇。


    荊州方麵江夏的黃祖對支援蔡瑁軍本來就心存疑慮現在受到江東的巨大壓力更是嚴密戒備不敢輕出了。


    冬天的江南是非常寒冷的阿飛的意外到來給了早已支持不住的蔡瑁一個很好的體麵台階在劉表的肯和蒯良的暗中安排下蔡瑁於元月底和阿飛在長沙郊外秘密會麵。雙方洽談順利簽署了秘密的協議。第二天蔡瑁就全線撤軍退返江陵。


    為時半年之久的長沙之圍就此落下帷幕。


    徐庶輕輕歎口氣世事就是這麽難以預料。


    如果張太守的生命能多延長一個月他就可以親眼看到自己所希望的最佳結局。而阿飛的處境也許就可以完全改善。


    徐庶很清楚雖然荊州兵撤之後阿飛的聲譽大升而且零陵、武陵、桂陽三郡均表示願繼續奉長沙郡為盟主。但桂陽的趙範至今陽奉陰違不肯親身前來拜見阿飛;劉度那老狐狸前些天雖然來了卻把兒子留在零陵自己隨身隻帶了兩個侄子和另外幾個零陵當地家族的主人來據說一進城就徑直住進了桓家明擺是不信任主公所以預做準備虧得主公真好脾氣不和他計較還答應今天再去桓家與他見麵;還有武陵的金旋視朝廷敕令如無物日日厲兵秣馬訓練士卒揚言要和主公一爭高低。如果繼續和這三郡鬆散聯合以他們現在對飛帥的態度可以想見日後掣肘之事必然極多根本無法如心使臂地指揮他們。可是如果要以武力征服三郡的話最少要花費半年時間縱使能把三郡都打服了但那時精疲力竭資源耗盡如何再與強大的敵手相抗衡?


    唉實在是可惜啊張太守逝世太早否則以他威望怎麽也能讓這三人一齊來長沙一趟。要是那樣的話不管情況如何變化事情都會好辦許多……


    算了不想這無用的事。


    今天是三月初八計算時日芒碭方麵也該有回音了。


    如果今日消息還不到說明這種傳遞情報的方式並不成功就得立刻阻止主公在九州設立鴿站的計劃如此一來可省下四千兩的巨金用於購買戰船。


    他心算了一下按江陵鳳凰渡鄧氏船行的價錢這四千兩黃金可以買到二十艘蒙衝和三十艘鬥艦或者二百隻冒突如果是和油口殷家談還可能另外得到一艘載重兩千石的小型樓船。


    可是荊州劉表屬下水軍卻有近二千艘戰船其中包括二百艘千石以上級別的樓船和蒙衝。弱一些的江東孫氏也有不下一千艘戰船。


    就算我們買到這些戰船長沙水軍的實力仍然顯得太弱大小艦船通通加起來也不過五百餘隻載重和裝備更是相差甚遠按這樣的展度隻能等到三年以後才有和荊州、江東三足鼎立的機會。


    可是時光不等人啊!曹操目前心中尚自狐疑加上眼下東有劉備西有張燕這兩股勢力牽製著他一時還無暇顧及荊襄但以他的個性抱負遲早終將南下。劉表已然老朽絕對無法抵擋曹軍的糾糾鐵騎;而江東的孫權單看他正月派來的那個少年使者朱然就可以想見這個年輕的孫氏之主絕不是一個平凡易與之輩。從現在的態勢來看用不了一個月江東的大軍便會撲向江夏然後直取江陵席卷荊襄。


    形勢緊迫啊!


    長沙四郡不可能有三年之久的展空間。


    一年?


    一年。


    隻有一年!


    最多一年天下的局麵就必然徹底變化。


    釣竿輕輕一晃。


    如果一年之後曹軍鐵騎南伐或者孫氏大舉來攻我們該如何應付?


    一年的時間裏我們又能做些什麽呢?


    要做事第一要人第二要錢。


    可是長沙缺人更缺錢啊!


    兩個月來我們盡了一切努力但現在自己能掌握的軍隊也不過區區五千人。而軍需物質短缺得更多。現在長沙局勢初定鎮軍大將軍府也該大張幕府招收部曲了。可是長沙城裏還有什麽樣的人才呢?


    徐庶有些眼饞地望著北方。


    雖然他和阿飛已經竭盡全力但襄陽那人才寶庫依然十分吝嗇在長沙、桂陽等地暗中也收羅到一些有用的人才但還是覺得遠遠不夠敷用。


    如果如果能占據荊州占據襄陽那該有多好啊!


    襄陽的蒯良近來病勢沉重不能理事蒯氏代家主蒯越態度曖昧本來答應的五百張船弩和三百萬錢也沒有如期送到看情況短期內恐怕無法再指望他們提供實際的支持了。


    淳於賓雖然來函謝罪對數月前誤傳敵情信息表示惶恐而主公也認為伊川之敗非他之錯。但這個人目前明顯是對主公是否能夠成事仍抱有某種疑慮否則為什麽現在還不拿出點誠意把以前答應主公的資助送來?下一步回去該對他有所壓迫不能再任由他這麽遊離下去。


    阿昌和馮喜去聯絡武陵幫不知道為什麽也一直沒有消息回來難道那位神秘的黑幫主心存敵意有意扣下了阿昌?


    耒陽劍盟的侯盟主和主公倒是一見如故互相敬重。但目前在桂陽方麵敵意甚深的局麵下暫時還不宜動用這支人馬。


    當前先的問題是要先解決桓家的心病。


    徐庶很清楚作為荊南四郡的第一家族桓家內部對主公這外來的強勢勢力是懷有相當程度的戒心的這種戒心代表了本地士族的普遍心理不是桓階的解釋就能徹底消除的。若不解決桓氏的問題就不可能得到本地大族的支持那樣的話主公也就無法大肆擴張自己的勢力。


    難道真隻有讓主公迎娶阿袖一途?


    徐庶的眼角跳了一跳。


    如果動以家族利益阿袖也許會答應……但要主公他答應恐怕就難了。


    這件事還需得從長計議嗯如果不結以姻親的關係該如何控製桓氏的家族令桓階去說服族中的長老讓長沙的豪族都能安心呢?


    徐庶的腦子飛快地運轉著思索著眼下這迷霧漸重的天下局勢。


    近兩個月忙於長沙的內部事務什麽事都要他操心一直沒有好好思考一下阿飛軍的未來。這次他親自出來一是迎接鴿使鑒定兩個月來的訓練成果;二來也是想有個安靜的環境可以仔細想想今後的道路。主公把鎮軍大將軍府軍師的重擔交給自己自己一定要殫精竭慮思想周全決不能再次出現安陵隘的悲劇。


    他呆呆望著釣魚竿如箭的思緒忽然就飛到了遙遠的北方。


    一想到安陵隘他就忍不住想到張燕然後是真金當然還有那場血戰。


    元月中旬在鄴城的張鳳就派人傳遞過來中北戰線的最新消息――曹操的河內太守魏種舉郡叛變投向了張燕的黑山軍。


    徐庶在伊川就懷疑的事情得到了證實。可是他真沒想到張燕居然如此厲害竟然能誘降曹氏郡守級的心腹部屬。


    一定是真金!這種手段隻能是真金想出來的。


    近一個多月來北方更不斷傳來令天下震驚的消息。黑山軍以河內郡為基地多次南下擄掠京畿上個月真金更肆意妄為自率兩萬精兵圍困洛陽十天之久差點就攻破了這昔日的王都。


    恐怕就連曹操自己也不敢相信這是黃巾賊軍能幹出來的事。


    真金這個人真是要好好琢磨一下。有了他的黑山軍攻城略地來去如風已經成為爭霸天下的一路重要力量。聽說這次還是他力主黑山軍與劉備和主公三家結盟共取天下。


    三家結盟!嘿也真虧他想得出來。其實我們現在跟他們結盟又能有什麽實際的好處?他們又能有什麽實際的好處?趙先生也真是怎麽能勸主公做這等事情?


    一直聽主公和阿傑說起趙先生真想見見他可惜大家目前都太忙了看來隻有等這次結盟之事完畢再說了。


    想到這裏不覺又想起飛鴿可能誤期的事來抬眼看看這滿江的迷霧輕輕歎了口氣。


    身後一個快活的聲音道:“師父您別擔心從新野到江陵再到這裏這兩站是銀頭和藍兒飛它們父子倆是最好的訊鴿隻要前麵芒碭到新野那一站不出事藍兒今天一定能回來。”


    徐庶的身後站立著一個身材高大眉眼靈活的少年。


    徐庶苦笑一聲道:“阿傑即使藍兒今天到不了也不是你的錯是我和主公太性急了。而且今天的天氣也實在是糟糕透了。”心想:“這次三家結盟的消息雖然重要遲誤不得。但如果能因此而令主公改變心意不再堅持己見豈非甚佳?”


    對於設立九州鴿站的想法他是讚同的。


    他知道阿飛在伊川受到的刺激太強了情報不靈的慘重後果令他無法忘卻。


    自己何嚐不是呢?


    但他並不認為應該在目前階段實施。


    因為沒錢。


    需要用錢的地方實在太多了四千兩黃金長沙目前根本花費不起。


    但阿飛堅持認為暢通各地消息乃是當務之急重中之重。


    他隻能服從。


    那少年明白師父的意思是根本不相信藍兒今天能到長沙。想反駁師父的話又怕師父心煩但滿肚滿腹的不服氣想道:“趙伯伯都那麽信任我專門給我寫一封信讓我來找飛帥。為什麽師父看著我訓練了近兩個月卻還是不肯相信我呢?”噘起嘴巴低下頭去。


    徐庶看看他委屈的小樣笑一笑收起漁竿轉回身體正容道:“對了阿傑我一直忙於軍務忘了問你你是蜀郡人吧?”


    阿傑道:“啊不是徒兒祖籍實是雒縣(今四川廣漢北)父親在我一歲的時候就舉家搬遷到了成都(蜀郡治所)所以徒兒也可以說是成都人。”說著話撓撓脖子心想:“人家早跟你說過幾百遍了你就是沒聽見。”


    “那你怎麽和趙先生認識的?”


    “師父是說趙伯伯啊?說起來挺有趣的徒兒十五歲那年有天在田間逗弄一隻小雀兒招呼它一會兒飛上去一會兒飛下來正玩得開心一不小心撞到一個人身上。那人問我在做什麽我就跟他說在逗雀兒。他就很有興趣地看我逗著玩然後問我跟誰學的這種訓鳥術?我不肯說。他又問我父親是誰?我雖然看他麵目很慈祥但也不肯把父親名字告訴他。他接著就笑了說你這脾氣和辛老四一模一樣絕對沒錯你爹肯定是辛老四。我一想母親果然常稱父親叫四哥覺得很詫異就問他怎麽知道的?那人笑著說帶我去見你爹我有好些年沒見到他了。我還是不肯。他也不急忽然就長嘯了一聲那聲音好響好響但可真是清亮好聽沒過一會兒我父親就來了一見他兩個人都很親熱的樣子。接著父親就說傑兒快來見過趙大俠。就這樣我就跟趙伯伯認識了。”


    徐庶瞧著他眉飛色舞的模樣哦了一聲心想:“什麽事隻要你一說起來肯定夠複雜的。這可真應了一句古話――給我點陽光馬上就會燦爛。算了我也別逗他了不然今天不用想正事了。”


    阿傑是兩個月前帶著趙楷的推薦信來到長沙拜會阿飛的。阿飛那時剛剛掌握長沙的實權見趙楷的信中說阿傑來曆可靠擅長訓鳥之術詢問幾句之後頓時大喜立刻請徐庶過來商議。徐庶見了那封信也立刻就明白了趙楷的良苦用心便同意阿傑跟著自己專司訓練鎮軍大將軍府的信鴿。哪知道沒過幾天阿傑驚異於徐庶的識見本事硬要拜徐庶為師。徐庶雖然嫌這少年嘴裏整日廢話滔滔不絕脾性略顯浮躁心裏不太願意但煩不過他的死纏爛打最終還是勉強答應了。從此身後就多了一個吃飯睡覺都寸步不離的的小跟班。


    徐庶轉過身又取出那漁竿伸進水裏不再說話。


    阿傑知道師父心裏又開始煩了!他隻好鼓足了腮幫憋住了嘴裏的一口氣生生把以後的泛濫洪水給咽了回去。


    時間漫漫而逝太陽冉冉而起漸漸地掛在了天上在日光的照射下細細的江霧一點一點悄悄消散。阿傑從懷裏掏摸出一些幹餅呈給師父:“師父中午了吃點餅吧?”


    徐庶瞑視不理。


    阿傑隻好退後自己坐下來一邊大口咀嚼著食物一邊大口詛咒著那該死的藍兒。


    春天確實是越來越暖了阿傑吃飽了肚子立刻就感覺渾身熱了起來。他脫下外袍仰麵躺在船上半眯著眼睛盯著上方的巨大紅日心裏隻在想著一個問題:“已經過去好幾天了藍兒怎麽還沒回來啊?”


    這麽盯著盯著也不知過了多久太陽漸漸向西邊落下去了也不那麽刺眼了阿傑脒著眼睛正在將睡未睡的時候忽然聽得空中“咕”的一聲叫。


    這一聲雖然微弱阿傑全身卻如觸電一般一挺身就站了起來喜悅地叫道:“藍兒!”


    一頭藍色的健鴿出現在視野之中盤旋兩周見了阿傑的手勢俯衝下來徑直投入他的懷抱。


    阿傑摟住溫暖的鴿體輕輕撫摸它頭部的白羽嘴裏喃喃道:“小寶貝你可回來了!你可想死我了!你知道不知道我在這裏已經等你三天三夜了連師父都一夜沒睡等著你呢。你看看你這幾天可瘦了一些中途沒亂吃東西吧就知道你不會。羽毛怎麽是濕的……啊你居然在我懷裏拉尿了……”


    “咕!咕!”那鴿轉了轉脖子衝他親熱地叫了兩聲似乎在他懷裏感覺很快樂。


    它全身碧藍圓頭巨額頸項強勁頭部有少量白色的羽毛好像戴了一頂白笠帽果然便是阿傑最心愛的父子雙鴿之一的藍兒。


    一直如雕塑般定坐的徐庶接過阿傑遞過來的紙卷輕輕舔了舔已經幹的嘴唇展開來隻看了第一句便眯緊了眼。


    他慢慢站起抖開蓑衣取下笠帽抬起頭微笑著掃望薄霧盡散的湘江。


    鴿使毫不誤事的確讓他鬆了一口長氣。


    而不管心裏怎麽想結盟完全成功畢竟也是個不錯的好消息。


    天是那樣的蔚藍水是如此的澄清江南的三月就是不一般啊!


    徐庶返回長沙郡守府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現在的郡守府同時也是阿飛的鎮軍大將軍臨時辦公地點所有重要軍機大事都在這裏商議。


    徐庶在府門口遇到正要外出的黃敘。


    “阿敘?”


    黃敘叫了一聲:“徐大哥……不徐軍師。”


    徐庶感覺出黃敘口氣中有點生硬上前拉著他的手道:“現在又不是在大堂之上叫我徐大哥。”


    “哎。”黃敘心頭一暖。


    “我們有一個月沒見了吧?走跟我去見過主公大家一起喝一杯。”


    “不行啊我奉主公之命要出去一趟。”


    “嗯你要去哪裏?”徐庶一愣覺察他似乎不太高興。


    黃敘垂下頭道:“父親那邊有事須得連夜趕回江陵。”


    “哦也不用急在一時吧?”


    自阿飛接管了長沙郡務以後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拜會黃敘的父親黃忠。也不知他使用了什麽手腕居然說服黃忠請了他出山。


    徐庶這才知道阿敘他爹這位黃漢升先生居然是莊子刀門三大刀客之的“刻意刀”。


    接下來的情景更使徐庶吃驚襄陽蒯良忽然出邀請請黃忠前往襄陽。黃忠慨然而往單人獨刀與蒯氏兄弟論技談刀一日一夜期間被激出手擊敗了挑戰的“漢沔四劍”中的過千山這位過千山外號“碎石劍”目前是蒯家的食客正值青春盛年在荊襄武林中算是第一流的高手但在黃忠的刀下卻隻走了九招。


    黃忠一戰震懾全城刻意刀的威名驟然飆揚。他在襄陽呆了十日便載譽南歸。


    但他在路過江陵時卻被聞訊而至的蔡瑁強行挽留住請他留在江陵開設“莊子門”武道館。蔡瑁還特意請劉表親筆題寫一塊巨匾――江南一刀在黃忠開館之日吹吹打打專門送了過去。


    徐庶自然知道蒯良相邀八成是主公弄鬼故意設局黃忠明到襄陽實際卻是想去江陵。即使蔡瑁不用強黃忠最後也會留下來的。不過主公不說他也便不問。


    這也是主公慧眼識英才漢升先生和我比鄰而居一年有餘我和阿敘的交情也不是一天兩天我還去他家拜訪過漢升先生卻絲毫不知他是莊子刀門的前輩。


    搖一搖頭心裏暗暗感慨時勢造英雄!主公自來到長沙以後長進之快出想象很多地方的做法連自己都忍不住驚奇讚歎。


    黃敘四下看了一眼低聲道:“父親在江陵與蔡瑁部下的大將王威相談投機但王威的父母和妻兒都在襄陽疑慮甚重。主公要我去襄陽一趟協助伊籍先生把他的家小偷偷接來長沙。”


    “哦?”徐庶吃了一驚。他是鎮軍大將軍府的第一號幕僚可以參與阿飛所有的重大決策。但這種拉攏腐蝕對敵用間的行動卻是參軍桓階具體負責。就這麽七八日不在許多細節方麵徐庶也已不大清楚了。


    “想不到伯緒的行動如此利索這麽快就策反了敵人的重要將領。”


    王威原在江夏太守黃祖部下任職鎮軍督與安民督甘寧、護城督蘇飛齊名江夏。蔡瑁早就欣賞他的槍法和耿直長沙被迫撤軍後更是體會到“千軍易得一將難求”的真諦不久就把他從黃祖那裏要了來和文聘一起成為自己的左膀右臂。黃祖本來不願意放人但王威因黃祖任人唯親隻重用蘇飛、鄧龍、陳就等心腹將領連甘寧那樣的大將都受到排擠心中不滿也早想離開江夏。這兩下一湊倒成了周瑜打黃蓋。蔡瑁自己剛在長沙受挫暫時不敢開口便示意王威去活動蒯越的門路。蒯越和蔡瑁極是要好倆人都不喜歡粗鄙暴虐的黃祖受了王威的好處之後自然盡力他說動劉表把王威調到了江陵。


    計算起來滿打滿算王威到江陵也就二十天時間。


    黃敘道:“其實主公早知王威有心向長沙之意讓家父特意去試探他結果一拍而合。”


    “哦。”徐庶又哦了一聲剛剛皺起的眉頭忽然又鬆弛下來心中想到了問題所在:“我們還有個甘三弟在江夏呢他在江夏數年自然更清楚王威的心理。主公定然早已胸有成竹才會讓黃忠去找王威不是要去說服他而是隻要堅定他的反叛信心而已。”


    “令尊在江陵一切都還順利麽?”


    黃敘道:“主公真是神算父親在江陵設館授徒與本地三大家族都有往來現在鳳凰渡鄧家和安家營安家兩家的子弟在道館學藝的已有數十人之多。海子湖夏家雖然少一些但夏氏大宗的長孫夏略卻是家父唯一的正式門徒。”


    徐庶點頭短短四十餘日竟然已有如此成績當真是名人效應不可小覷。


    “這些天我特別忙好不容易見一麵今晚就別走了。等我辦完事怎麽也得一起喝一杯再走。”


    “真的不了徐大哥下次吧。”


    “噢……那好吧。”


    送走了黃敘徐庶徑直進入後室。


    我正和鎮軍大將軍府的幾位主要幕僚長史杜襲、參軍桓階以及主簿和洽四人圍坐研討軍情見他進來叫道:“元直你可回來了。”


    徐庶上前行禮:“主公我回來遲了。”


    我道:“就你禮多快坐下咱們正好研究一下趙先生的密函。另外關於江東的形勢我們也得仔細探討。”


    徐庶應了一聲在我旁邊坐下。


    他在收到藍兒帶回的密信之後看過一遍便立刻令阿傑另擇生力良鴿火把此函送回城內自己則開始布置應變的一些措施。


    看他坐定我道:“三家之盟和江東興兵的事剛才元直不在的時候我已和杜、桓、和三位略作商議隻等軍師回來最後拿主意。”


    徐庶笑道:“主公之見往往別出心裁常人不測庶已洗耳願恭聆高見。”


    我看了他一眼這家夥自從來到長沙就開始改口隻稱自己“主公”二字其他親昵稱呼一概舍棄教得黃敘、馮喜一幹人等也全都不敢再叫自己飛大哥了。


    “大家各抒己見吧。”我看看杜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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