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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四十三章算計


    一直惦著家裏的媳婦兒,任幽終是沒有在柳府久呆,得了柳一條的承諾之後,便屁顛兒屁顛兒地緊抱著方才喝剩的半壺葡萄酒,一路小跑兒地就出了府門兒,看那架勢,像是怕極了柳一條會忽然反悔,再把那半壺美酒給他要回去一般。


    “這小子!”看到任幽小心翼翼外加小氣巴拉的樣子,柳一條不由搖頭輕笑,不就是半壺紅酒麽?值得你這個堂堂的‘易和居’少東這般姿態麽?


    “這可怨不得小幽如此,”聽到夫君的話語,張楚楚不禁有些嗔怪地看了柳一條一眼,嬌聲說道:“若不是方才夫君跟他搶酒時的架式嚇到了他,小幽怎會像現在這般?”


    “再者說,”目送著任幽抱著酒壺上車遠去,張楚楚接著說道:“府裏此番釀出的葡萄酒口味甘醇悠遠,酒質清澈無雜,確是難得的佳品,別說是在大唐境內,就是在境外及西域各國,也是難有比擬,也值得小幽這般小心嗬護。”


    說這些話的時候,護短的同時,張楚楚的心裏也多少透著一些無言的驕傲,畢竟這酒,是出自她自己的夫君之手。


    “娘子高論,為夫歎服!”知道很多時候與女人是講不得道理的,所以見媳婦兒維護義弟,柳一條則聰明地選擇了附言服軟,並沒有與媳婦兒多作爭辯,見任幽的馬車已經遠去,便伸手拉著楚楚的小手溫聲說道:“外間天寒,咱們回屋再敘。”


    “後宅還有位皇子在候著呢,夫君這便去吧,這三更半夜的,想來是有什麽急事,莫要讓人待久了。”感受著夫君手心處傳來的溫潤暖意,張楚楚小臉微紅,再沒了與夫君爭辯的心思,微彎身與柳一條一禮後便輕移蓮步回了後廂。


    “如此,娘子在房中稍待,為夫去去就來。”看到媳婦兒仍是一如既往地溫柔體貼,柳一條的心頭不由一熱,身體上的某些部位也開始變得有些蠢蠢欲動起來。


    都是這些該死的小子,怎麽每每都會在這種不該來的時候出現?難得的一點好興致被任幽還有李貞這兩個小子給攪了個無蹤,柳一條心下不免有些懊惱,不過就是想跟自己的媳婦兒親熱下而已,他怎麽會就那麽難呢?


    滿帶著怨念,柳一條抬步走向後廳,進門兒的時候李貞那小子正靜坐在那裏靜心品銘,見得老師邁步進門,便急忙放下茶碗兒起身見禮。


    “學生見過老師!”規規矩矩地躬身與柳一條行了一個見師禮,留意到老師的麵上流露出了些許的不善與不喜,李貞心有所感,不待柳一條說話,便事先開口堵道:“夜半之間還來打擾老師清修,實則是學生之過,還望老師能夠海涵。”


    “嗯,”這小子,倒還算是有些機靈,比起之前做了錯事而不自知的那個任幽,不知聰明了幾許,柳一條竟自在廳內主位安坐,滿意地抬頭看了李貞一眼,淡聲說道:“咱們師徒之間,用不著這般客套,你也且坐下說話吧。”


    雖說師徒如父子,心情不好的時候便是抬腿在徒弟身上踹上兩腳別人也不會說些什麽,但是這個李貞畢竟是皇子,有些麵子卻還是要給的。


    “謝過老師!”再次彎身施禮,李貞提擺依右側而坐。


    “今日,陰妃的葬禮可還順利?”接過下人端遞來的新茶,柳一條輕聲向李貞問道。


    “勞老師掛記,”見師父主動問起,李貞的眼中閃現一絲激動興奮之意,麵色微有些潮紅地拱手回道:“今日天晴路曠,又有禮部眾位官員的安排陪同,倒是沒有出現什麽差錯,申時末的時候,母妃的棺槨已是入土為安。”


    “既是如此,殿下不在家中為陰妃娘娘靜心安祈,這般急匆匆地跑到為師的府上是為何故?”柳一條的語氣開始變得有些嚴厲,方才在李貞的言語之間,他竟看到了李貞眼角眉間流露出了一絲喜意。


    李貞雖不是陰妃親生,但李世民這位明君確是他實打實的親爹,不管怎麽樣,在人倫上,李貞與陰妃確實是有著一份誰也抹不去的母子關係,現在娘死了,李貞這個做兒子卻還在這裏幸災樂禍,若是被旁人見了,會作何想?


    沒有來由的,柳一條的心下也是一寒,第一次切實感覺到,這個李貞雖是自己的學生,但他更是一個心裏還想著皇位的皇子。


    天家無親,尤其是在爭奪他們老爹皇位的時候,這些皇子們,更是無情。


    想想魏王李泰,為奪東宮之位,不惜刀揮兄長,弑毒生母。想想齊王李佑,為享大唐皇位,不惜揮軍反叛,企圖與親爹對峙,甚至於對自己的親爹也欲斬之而後快。再想想曆史上那個有明的窩囊太子李承乾,在東宮謀策反叛的時候,又何嚐沒有過想要了他老爹小命的打算?


    誰能保證,眼前的這個越王李貞,不會是第二個李泰,不會是第二個齊王?


    想到這裏,柳一條額角不由滲出了一絲冷汗,以前李貞不甚得誌之時還不太覺得,現在看來,這個李貞的心裏,怕是也住著一隻魔鬼,隻是不知道這隻魔鬼到底什麽時候才會被徹底釋放出來。


    一時之間,柳一條的心下也開始變得有些迷惑起來,當初自己收下這個徒弟,究竟是對,還是錯?


    “回老師話,學生此來,是為道謝。”並沒有察覺到柳一條的心中所想,李貞猶自興奮地開聲說道:“多謝師傅昨日為學生指點迷津,不然,不知要再等多少時日,學生才能入得父皇的眼裏。”


    “先生可知,父皇已有多長時間沒有單獨詔見過學生了?”李貞有些忘情地從椅上站起身來,像個受了氣的小媳婦兒一樣,麵色滿帶悲泣地開聲說道:“五年!自本王從宮內搬出,已經整整五年了!”


    “不聞不問,不理不睬,每年過節時宮裏分發下來的禮品,也都隻是禮部的官員在負責打理,衣食雖然無憂,但是……”感覺到自己有些失態,李貞忙著收斂情緒,繼而淡聲說道:“這般說並不是報怨父皇對本王漠不關心,畢竟身為國主,父皇平日裏也是少有閑暇,本王可以理解,隻是一直都這麽持續了五年,本王心裏,著實是有些失落。”


    “不過今日,”李貞的雙目之中閃現出一絲神采,麵對著走到了柳一條的跟前,滿是興奮地開聲說道:“在陰妃的喪禮之後,父皇竟先於太子單獨詔見了我!”


    “哦?”柳一條目光一閃,有些詫異地開聲向李貞問道:“皇上竟先於太子殿下單獨詔見了殿下?”


    沒道理啊?李承乾的守靈送葬,無論從哪方麵來講都要比李貞的幹嚎要文雅高明得多,李世民又不糊塗,怎麽會讓李貞這個不甚得寵的皇子先於太子呢?


    這不合常理。


    沒有像李貞那樣欣喜若狂,幾是忘乎所以,柳一條的心不由稍向上提了一下,抬頭眯看了李貞一眼,接聲說道:“不知皇上可對殿下說講了些什麽?”


    “說到是沒說什麽,”見師傅問起,李貞遂拱手回道:“父皇隻是抬手拍著本王的肩膀,看著本王說了一句‘你,很好!’,之後便揮手讓本王退下了。”


    “所以,”柳一條的麵色微沉,看著李貞說道:“就因為這件事情,殿下便連夜趕到了為師的府裏?”


    “學生急著給老師報喜,又怕會被人察覺,是以才一拖再拖,直到時近子時才悄然出府。”李貞再次開聲回道:“隻是卻打擾了老師的清修,還望老師莫要見怪。”


    “你,糊塗!”柳一條抬手指了指李貞,嘴張了又張,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什麽話來。


    白天剛出了風頭,半夜他就摸到了自己的府裏,別說他們已有師徒之實,便是什麽都沒有,現在怕是也已說不清楚了。


    事實上,在給李貞出主意之前,柳一條就有想過免不了會引起李世民的注意,畢竟一個被忽略了五年的孩子,一夜之間忽然開了竅兒,擱誰也都不會輕易忽略、錯過,更別說李世民那位千古明君了。


    隻是柳一條萬沒想到,李貞這個平時看上去挺聰慧的一個孩子,關鍵的時候竟會這般愚蠢,受了皇上的詔見,不懂得滔光養誨也就罷了,竟還深夜他尋,這不是在往禿子頭上放虱子麽?


    難道他就不知道,現在他的身後,不知會跟著多少條尾巴麽?不說李承乾那位已是變得無比精明的太子爺還有其他幾位智商都不甚低的皇子,便是李世民這位有道明君,也斷是不會錯過指點他兒子的背後之人。


    另外,柳一條目光猶疑地抬頭在李貞的身上打量,心中想到,這小子今夜的這番舉動,不會是他有意為之吧?


    柳一條不信李貞的智商會低下到如此地步,在明知自己已是眾矢之的的情況下,竟還會這般大搖大擺地到自己的府裏來。


    借機把自己這個當老師的暴露出來,烙上他越王殿下的烙印,同時亦能增加自己在父皇跟前的籌碼,畢竟他老柳現在怎麽也算是有了一些身家跟名聲,這怎麽算都是一樁不錯的買賣。


    看著麵前這個還顯稚嫩的臉旁,柳一條開始意識到,自己的這個學生,有八成的可能是在算計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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