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宵獵治下,不許官員與商人等相互宴請。偶爾一次兩次沒有什麽,次數稍微一多,就必須要說清楚,而且會受到懲罰。但是衙門有公使錢,由官員使用,相當寬鬆。


    宜春園宴請張棣,便是用的公使錢,並不需要莫員外跟來付帳。


    上了二樓,剛剛坐下,知縣曹玉萍和主簿楊凱就到了。張棣與眾人見禮,分賓主落座。


    楊凱點了過茶,幾個人坐著閑聊。無非是問張棣采風院是幹什麽的,他們這些官員出來待遇如何,諸般種種。


    不一會酒菜上來,曹玉萍舉起酒杯來道:“張官人到鄙縣許多日子了,一直未給你接風洗塵,甚是慚愧。來,滿飲了這一杯,我們陪個不是。”


    眾人喝了一杯,放下杯子吃菜。


    過了一會,曹玉萍舉起杯子,剛要說話,就聽見樓梯響。


    一個吏人急急跑來,對曹玉萍道:“知縣相公,洛陽城裏來人了!聽說是宣撫司幹辦,帶了不少人到新安縣,有事公幹!如今已在十裏之外,知縣快快相迎。”


    曹玉萍放下酒杯,麵帶不悅。不過宣撫司來人了,他也不敢怠慢。對張棣拱手:“宣撫司來人,我們幾個要出城迎接,不能陪官人了。過些日子,有時間了再請官人。”


    張棣道:“既是宣撫司來人,我是不是也去?”


    曹玉萍一擺手:“不必了。你是在我們縣采風,又不是在縣衙做事,何必理這些俗事!”


    說完,帶著主簿和縣尉兩人離去。


    張棣怔怔看著幾人的背影,怔了一會。酒菜已經點了,又不能退掉,幹脆坐下繼續享用。


    回縣衙換了公服,曹玉萍與縣尉主簿出了城門。


    王宵獵規定了官員迎接的規矩,不管來的官員官大官小,都在城門迎接,不再迎出十裏長亭。就是王宵獵自己出巡也是一樣,沒有例外。


    曹玉萍幾人站在城門外的大柳樹下,眼巴巴地望著洛陽來的路。不多時,就見人喧馬嘶,使者已經到了。


    幾人急忙迎上前。見到兩人行在馬隊前麵,急忙上前行禮。


    賀絪翻身下馬,看了看幾個人。道:“在下宣撫司幹辦公事賀絪,曹知縣應該認識。這一位是河南府簽判陳鬱,平日裏打交道的。我二人奉宣撫之命來新安縣,理些雜事。”


    曹玉萍道:“不知什麽雜事?”


    賀絪道:“前些日子采風官員張棣,寫了一個故事,據說是是新安縣的事情為本。說是有一個莫員外,與官府相勾結,在縣裏隻手遮天。宣撫看了之後極為震怒,命我們來查清楚。”


    曹玉萍笑道:“新安縣裏,除了在下之外,還有誰敢說隻手遮天!就是我自己,也不敢說這話。”


    賀絪道:“不是最好。從今日起,宣撫限十五日內查清。十五日之後,不管結果如何,知縣、主簿、縣尉均須全部調走。你們三人,從今日起做好準備。”


    “調走?”曹玉萍一頭霧水。“為什麽要調走?”


    賀絪道:“不調走,縣裏的人怎麽敢說實話?如果事實屬實,知縣和眾官員當然要受處罰。如果不屬實,你們調到與新安差多的縣。隻看事情到底如何,決定你們的前程。”


    聽到這裏,曹玉萍的臉色陰沉了下來。


    莫員外被官府多所倚重,當然是真的。不過莫員外在民間如何,是不是能夠在新安縣裏一手遮天,曹玉萍並不知道。作為知縣,他知道那些幹什麽?


    賀絪道:“這些日子,你們三人在一起,不要分開。處理公事,最好是當著我們的麵,不要私下處理。更加不允許私下接見縣裏人員,不管什麽事情,一定有人在場。諸位,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千萬不要耍小聰明。隻要被查出來私下裏有什麽動作,立即革職論罪,不需要上報了。”


    曹玉萍聽了,不由怒道:“這樣豈不是把我們看成犯人了?真是豈有此理!”


    賀絪道:“你們當官的時候,宣撫再三叮囑,當官不能有私心。你們當了這個官,就是接受了這個條件。說把你們當成犯人,也可以這樣說。查你們的時候,必須要配合。如果你們沒有問題,當然會受獎勵,就當是你們接受調查的補償吧。如果有問題,按問題大小,會有不同處罰。你們應該明白,我們來不是跟你們商量的,而是調查你們的。”


    說完,賀絪不再理曹玉萍,向城裏走去。


    曹玉萍氣呼呼的,帶著縣尉和主簿兩人跟上。


    宋朝的官場與後世不一樣,知縣並不是州官員的下屬,地位要高一些。一般來說,以朝官、京官做縣令,則稱知縣事,選人則稱縣令。選人四階,稱為判司簿尉,知縣要比州一級的判官和各種參軍地位高得多。除非是州級的判官和推官、各種參軍也是京朝官,如簽判、知錄事參軍事等。


    賀絪是宣撫司幹辦,地位就比知縣高得多了。如果隻是河南府簽判來,就有些不合適。


    到了縣衙,賀絪自去休息,其他官員在縣衙裏交待工作。


    看著自己帶來的官員與主簿和縣尉商量著縣裏日常事務,河南府簽判陳鬱對曹玉萍道:“知縣,你大可不必如此生氣,這是官員經常遇到的事情。宣撫的脾性,你們接觸得少,可能了解不深。我們經常在他身邊的人都知道,講究一是一,二是二,按照規章製度來。賀幹辦話說得不好聽,不是因為他對知縣有什麽成見,而是下來調查,就必須要如此罷了。如果不這要做,賀幹辦就不合格,不合格就要讓你到合適的地方去。”


    曹玉萍道:“什麽意思?”


    陳鬱道:“宣撫所關心的,是官員在任上合不合格,而不是其他的事情。合格就晉升或者平調,不合格就降職,直到你到合適的崗位上。賀幹辦說的規矩,都是為這一點,沒其他的意思。”


    曹玉萍想了想,道:“這些與我何幹?”


    陳鬱道:“是告訴知縣,不是賀幹辦對你有什麽意見,甚至要找你的麻煩。而是這件事情,賀幹辦需要這麽辦,與知縣無關。這些日子,知縣隻要照常處理政務,等到新的知縣到任就好。如果知縣不能夠照常處理政務,甚至本來做錯了,想著用這些日子補救,那神仙也救不了你。”


    曹玉萍不說話,在那裏閉目思索。


    陳鬱話說的好聽,可如果莫員外真像故事裏說的那樣,自己豈不麵臨處罰?現在難辦的是,自己並不知道莫員外到底什麽樣子,在縣裏風評如何。而莫員外的風評,決定了自是受獎賞還是受懲罰。


    真是豈有此理!世上哪有這樣的事情?自己一個知縣,政績自該是由縣裏的錢糧決定,怎麽能夠由一個百姓來決定?這樣一來,官員還怎麽在地方當政?


    曹玉萍靖康之前就做知縣,這幾年兜兜轉轉,又回來做知縣。正想在新安縣做出些成績來,憑政績升上去,突然就來了這麽件事情。莫員外的事情與以前的處理風格完全不同,讓自己有些手足無措。


    賀絪換了便服,出來之後,讓人去找張棣來。


    張棣在宜園春吃得酒足飯飽,搖搖晃晃回到同福客棧。一到客棧,就見個吏人等在外麵,讓其到縣衙去。


    張棣轉頭看看,見旁邊的院子圍了很多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見到小廝過來,急忙拉住問道:“今日這裏怎麽這麽多人?發生了什麽事情?”


    小廝道:“這院裏住的是韓娘子,今日臨盆。哪裏知道她的命不好,孩子生下來,自己卻難產死了。唉,可憐!對了,前些日子官人與她還發生了點不愉快,切莫住心裏去。人已經死了,世間的恩怨一了百了。”


    張棣道:“我又不是小氣的人,一點小事,怎麽還放在心上?就這樣死了,著實可惜。”


    一邊說著,一邊進了自己的小院,換了一件衣服,狠狠洗了把臉。對來的吏人道:“我中午飲了些酒,隻怕味道有些難聞。幹辦那裏,不會怪我吧?”


    吏人道:“幹辦怎麽會因為這種小事怪官人?”


    張棣又對著鏡子收拾了一番,張嘴使勁呼了一口氣,聞著也沒有大的味道。才隨著吏人,向縣衙去了。


    到了縣衙,到官廳參見了賀絪,在下麵聽命。


    賀絪道:“前些日子你寫了一篇話本,被宣撫看到,大為震怒。宣撫治下,官員該一切為百姓著想,怎麽會發生莫員外這種,一手遮天的事情?特意命我來,查實到底怎麽回事。我問你,你寫的是否實情?”


    張棣怔了一下,道:“大致是真的,隻是添油加醋了一番。幹辦,宣撫說世情裏的故事是可以添油加醋的啊!再者說了,那是子虛國烏有鄉的事,並沒有新安縣名。”


    賀絪點了點頭:“不錯,你說的沒錯。但是,你在民情裏說的呢?是不是事實?”


    張棣轉頭看了看一邊的曹玉萍,有些為難。硬著頭皮道:“自然是事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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