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張均探過追來的金軍離自己還有約三十裏,便帶兵東行。到了澠池土壕鎮,盡收那裏剩餘的所有糧草,轉向南行,進入了險峻的崤山山區。


    此時離開金軍大軍已經近百裏,完顏活女聽了探報,不由皺起眉頭。道:“這些賊人本是來救援陝州的,現在越跑越遠,是什麽道理?置陝州不顧了?”


    一邊的將領道:“想來是都統追來,這些賊人怕了。看他們去的方向,好似是董先兵馬。”


    完顏活女連連搖頭:“董先哪裏來這麽多騎兵!我看得明白,這些人身形高大,座下皆是駿馬,不可能是董先軍中出來的。他們向南行,隻怕就是想疑惑我們!不管了,再追兩日,看他們逃到哪裏!”


    有將領道:“都統,軍中糧草不多,隻怕支撐不了兩日。”


    完顏活女道:“這一路上,難道就沒有村莊?隻要搶上一些,總能堅持兩天!”


    其餘人不敢再說。整頓軍隊,繼續追擊逃走的張均。


    張均一人兩馬,即使是在山中行軍,一日也行了六十餘裏。到了下午,折向西南,向永寧縣城的方向去。傍晚時分,在一處山坳停下,準備歇息一夜。


    略一收拾,張均叫過探馬問了,知道後邊的金軍離自己有近五十裏路。不由罵道:“這些金人真真都是廢物!追了我們一天,反而又拉得遠了!”


    叫過軍中將領,在自己帳前議論接下來的行蹤。


    聽張均講過金軍的行蹤。柴標道:“看這些金軍的樣子,鐵了心要追我們。不如明日再走一天,到了永寧縣附近,與董先一起攻他們!”


    張均道:“再走一天,就到了永寧縣了!金軍再是猖狂,也不敢一直跟著我——”


    說到最後,張均突然覺得自己小看金軍了。按金軍的習性,有一千騎兵,憑什麽就不敢追自己?追到永寧縣,就把永寧縣攻下就好了,剛好可以補充軍中糧草。


    見張均突然住口不說,蔣慶道:“看追來的金軍來勢洶洶,不是尋常人物。如果我們走得不快,他們未必不敢追來。一千金軍騎兵,他們可敢縱橫千裏。”


    張均點了點頭,心裏麵思索,沒有說話。


    此時金軍未經大敗,正是他們最狂妄的時候。一千騎兵,連破幾州是常事。實際上,婁宿認為隻要有一萬真女真,就可以縱橫陝西。宋朝的什麽幾十萬大軍,根本不放在眼裏。


    想了又想,張均道:“如果後軍金虜緊追不放,恐怕我們隻能跟董先合作,與他們戰一場。金人生長於苦寒之地,冬天我們覺得冷,他們可不覺得。現在這種天氣,金人可以行動如常。罷了,明日一早派個人去永寧縣城,與董先商議再說。”


    眾人一起稱是。張均向永寧縣撤退的時候,曾派了兩人去董先軍中,知會他一聲。當時想的是繞永寧縣而過,從山間繞路回虢州去,重回陝州。不想金軍追得太緊,反而出現了破綻。


    太陽落下山去,晚上的寒風起來,帳篷裏冷得如同冰窖。帳外點起了一堆篝火,幾個將領坐在篝火旁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都不想回到自己帳篷。


    突然,遠處的衛兵高聲呼喝,全軍立即緊張了起來。


    張均從地上一蹦而起,抽出自己腰刀。厲聲道:“直娘賊,莫不是金虜摸了過來?白天查探得明明白白,他們離我們還有五十裏遠!難道長了翅膀!今日派出去的探子,真是該死!”


    幾個將領各自招乎手下,一時間劍拔弩張,氣氛非常緊張。


    不多時,衛兵飛速路了過來。叉手道:“統製,從南邊來了五個人,說是董觀察屬下。小的不敢做主,把他們攔在了那裏。”


    張均微微出了一口氣。道:“隻有五個人,董觀察的手下,速速帶過來!”


    衛士應諾,轉身回去了。很快就帶了五個人過來。看五人都是漢人的裝束,沒有髠發,所有人都放下心來。如果是女真人,甚至是漢人或者其他各族的降兵,發型是不一樣的。


    漢人椎發,跟周邊各族都不一樣,是一個明顯的特征。在漢人的地區,沒有發髻,要麽是童子,要麽是出家人。金人則是北邊遊牧民族的習慣,周邊的頭發要剃掉,如同髠刑一般。


    入主中原之後,金人推行了髠發的政策。雖然沒有深入到民間,但是降兵和官員,許多人都被強行剃掉了頭發。有不少漢人寧願死也不願受此屈辱。這個過程,頗有些類似後世清朝的剃發易服。隻是金人這項政策推行的時間不長,也不徹底。


    對於頭發,漢人一直都特別重視,發型往往單一。明朝及以前的朝代,絕大多數時間是椎發,成了漢人的一個顯著特征。受漢文化影響深遠的地區,也采用這種發式。到了清朝剃發易服,男人又都留了一根辮子。等到推翻了清朝,剪掉了辮子,經過短時間的混亂,很快又統一起來。不管是油頭粉麵,還是百姓亂糟糟的頭發,多是短發。發型各不相同,頭發長短卻是大致一樣。至於到了後來,有的男人非要留長發,多是顯示自己與眾不同的個性,必然有特別的含義。


    在這一點上,中國與世界其他各民族,有著明顯的區別。


    五個人到了跟前。最前麵一個三十多歲的將領,好奇地上下打量了張均一番,神情有些訝異。叉手道:“在下張玘,奉董觀察之命,前來相見!”


    張均聽了喜出望外。張玘本是北邊澠池縣陽壺人,建炎初年變賣家財,募兵抗金,本來是隸於翟興屬下。後來轉為董先的部將,駐紮在這一帶。


    理了理戰袍,張均快步上前,叉手回禮:“在下張均,是鄧州王觀察屬下統製。此次援陝州,奉命為先鋒。前幾日到了陝州,戰了兩陣。金人派了千餘騎兵,緊追著我。一時間擺脫不了他們,隻好進入山區與之周旋一二。本想明日從山間折向虢州,不想今日見到將軍!”


    張玘道:“昨日董觀察招見了你派來的人。想你軍進入群山之中,必然辛苦,派我來相見。”


    說了幾句客套話。張均請張玘到篝火邊坐下。道:“將軍遠道而來,本該為你接風。隻是我軍中沒有肉食,沒有酒水,隻有些粟米,著實怠慢了。”


    現在軍中沒有酒,就說明日子過得非常苦了。這個時候的酒,與後世不一樣。某種程度上,將領極少不喝酒的。除非是極其狼狽,才會斷了。


    張玘聽了,道:“你們千裏之外救援陝州,著實辛苦了。明日我命軍中送幾壇酒來。”


    張均聽了連連擺手:“不必了。出征之前觀察命令,戰時軍中不許有酒,違者要受杖責。這是我們軍中的規矩,大家早已經習慣。”


    張玘好奇地看了看四周的營地,見許多帳前士卒已經整軍完畢,隻是靜悄悄的。


    北風吹來,刮在臉上生痛。天上一輪月亮,帶著涼意。四周群山連綿,如同鬼怪一般。張玘突然覺得身上一陣冷風吹來,不由打了一個哆嗦。


    這是一支不一樣的軍隊。自己帶兵數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軍隊。能打仗的軍隊很多,但軍紀這麽嚴明的軍隊,還真是第一次遇到。


    擺了擺腦袋,張玘道:“你們到陝州城外,那裏現在如何?”


    張均道:“金虜圍陝州數重,好似一個鐵桶一般,到處都沒有破綻。我們是在傍晚時分,金軍攻城退卻的時候,乘其不備,才殺到了城下。讓三百人帶了糧草進城,我帶軍立即離開了。”


    張玘點了點頭。金軍圍陝州一個多月,周圍的人當然都知道了。不過金軍大舉前來,號稱十萬,像翟興等勢力,根本就沒有實力救援。不隻是兵力不夠,而且手下的兵馬分散,一時集中不起來。


    金軍圍陝州,周圍數十裏內都遭了殃。有機警逃得快的,分散逃入周邊州郡。董先所駐紮的永寧縣裏,就逃來了不少陝州百姓。對於陝州的局勢,張玘不是一無所知。


    伸手烤著火,張玘問道:“陝州到這裏一百餘裏,相距著實不近。統製既是救陝州,怎麽會到這裏來?金人隻派了千餘騎兵,真那麽厲害?”


    張均道:“不瞞將軍,我屬下隻有七百人,最重要的任務是救陝州,絕不能讓金軍攻陷。如果與追來的金軍交戰,哪怕是戰勝了,也必然會實力大減。那個時候,就難救陝州了。”


    張玘點頭道:“說的也有道理。可你們如此跑下去,離陝州越來越遠,又怎麽救陝州?”


    張均道:“我本來想從永寧北邊繞過去,到虢州再去陝州。虢州有邵知州兵馬,可以擋住金軍。不過,將軍若是有意,倒不必那麽麻煩。”


    張玘聽了微笑:“我有意做什麽?”


    張均道:“董觀察隻要出兩三千兵,與我配合,在前麵設個圏套,把金軍引過來。不過是一千金兵而已,若布置得當,不難立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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