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


    尚在象牙塔裏的學生相比社會人幸運的地方在於,他們的努力成果是可以被“考試”分數所量化;他們所要麵對的考驗,也是有具體來臨的日期的。


    努力能被分數所量化,便能在前行的路上以此為參考,修正自己的航向,從彎路上回歸。以及學生們的目的如此純粹,就是學期盡頭的那場考試而已,用不著想太多,也不能去想太多。


    社會人就不一樣了。


    畢竟誰也無從得知自己生活的“分數”,也再也無人能夠具體評判。分叉無窮無盡。


    誰也不知道自己努力的方向究竟正不正確,更無從知曉自己日日夜夜的努力,究竟能不能從生活的壓力和漸漸增長的年紀那裏,搶回那麽一絲絲屬於自己的成果。


    不如說社會人的世界總是這樣,努力總是收效甚微,努力的過程卻前路漫漫,除非迎頭撞上生命最後無可避免的死亡,否則好像永遠永遠沒有盡頭。


    或許那些“金手指”類型的裏,給主角開的最大的掛,就是能讓主角的“屬性”全部數字化。


    小到其手臂肌肉的一點點增長,都能在數據麵板上以小數點後的那些數字直接體現。


    能知曉自己的努力卻有回報,是多大的寬慰?


    可金手指畢竟隻屬於主角一個,其他人似乎注定被這不知道努力是否有所成效,人生的道路是否走對的疑問所困擾、折磨一生。


    而被困擾的久了,被生活的疲累折磨到夜裏的夢都許久未做了。


    人又是否又會喪失想象自己的願望真的實現時的景象的能力?


    便如範進中舉,突如其來的狂喜隻會讓人瘋顛,宛如突然撿回了可以做夢的能力般,隻會覺得周遭一切都是夢幻。


    對艾山山來說也差不多。


    她隻記得自己前一秒還在和虛空的深邃搏鬥,在奮力躲避抽象的引力絲線和其燃起的火焰,翻騰了許久,太久。


    累積的疲憊已經遠遠超出了艾山山的極限,而枯竭的精力當然遠遠無法滿足虛空的欲壑難填。


    直到前一秒,她都沒能找到脫困的希望,隻能像不小心落盡蛛網的蝴蝶般,越掙紮,便被纏得越緊。


    這才是真正的暗無天日,才讓艾山山懷疑自己的努力是否是一場徒勞。不止一次,她無比都想把手從古畫晴空的操縱台上鬆開,自暴自棄,將一切交給所謂的命運。


    連列維娜的加油打氣都無法再揮散艾山山心中的煩躁絲毫,以及精靈女仆身上平時好聞的味道,此時隻讓海妖更加心煩意亂。


    至少直到前一瞬間一直是這樣,這暗無天日的疲憊和折磨本該是艾山山接下來相當時間的主旋律,直到機毀人亡或者奇跡發生。


    奇跡有沒有發生艾山山不知道。


    但下一秒,她回過神來時便發現自己已經置身於一個宴會中了。


    宴會?什麽宴會?


    四下張望一瞬,艾山山恍惚發現這宴會大概是自己的家宴。證據就是左吳在那邊傻笑,黛拉則站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好像有什麽話想對自己說,卻一直不敢上前。


    她想說什麽?


    艾山山剛升起一抹疑惑,卻恍惚看到黛拉身邊漂浮的一個光球。光球被觀測到的瞬間,就在她眼裏飛速流轉。


    僅僅刹那,艾山山就看到了海妖一族的滄海桑田。沒什麽好看,海妖天生缺乏家國觀念,一族的曆史也對艾山山來說毫無吸引力。


    怎麽說呢?艾山山自己總結,她會和左吳結婚隻是因為喜歡上了左吳這個人而已。


    若沒有左吳,她才不會介意自己的伴侶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甚至是不是人型,反正估計也會很快膩掉,遵循海妖的本能另尋他歡而已。


    自己是怎麽走到今天的?


    既然是自己的家宴,那自己也該好好享受才對。


    艾山山覺得自己忘了什麽,但多半不是什麽重要的事,現在隻想招呼黛拉過來,問問蟲娘她想說什麽,還有她身邊那個越來越像海妖同族的光球是怎麽回事。


    光球?


    疑惑又生,可接著,艾山山隻覺得自己的腦海被一個詞語完全填滿,那個詞語就是“其樂融融”。


    填充的方式如此簡單粗暴,幾乎是要將自己所有的思想洗掉,洗成空白。可那光團好像好像才是一張純粹的白紙,祂想給自己的腦海中加點料都不知道該加什麽。


    才勉強給自己留了點思考空間。


    想到這裏,艾山山艱難的想轉移視線,沒在平時列維娜時常侍立的位置看見自家的女仆,直到又努了努力,才發現列維娜是坐在自己身邊。


    列維娜的眸子也在轉,與自己對上時,她的目光流轉驚喜,可接著便被苦澀取代。


    看來即便是初丹天使也無法從這下的吊詭中脫身而出。


    艾山山想咂舌,隻是想做這麽簡單的動作都讓自己一敗塗地。隻能看著自己的身體不受控製的動起,端起了勺子,沒盛任何食物,就這樣把勺子放在嘴裏幹嚼。


    真怪,這勺嚼起來像橡膠。


    那光球好像在和黛拉說什麽悄悄話。


    光球朝蟲娘輕聲:“唔,我做了筆記。你說你想和‘大媽媽’說你不怕她,對不對?”


    黛拉點頭。


    “那個,對不起,我忘了問了,誰是你大媽媽?”光球頗有些局促:“我第一次幫人實現願望……幫真正的人,有些不熟練。”


    艾山山見黛拉張了下嘴,朝自己指了指,又問:“咦?你應該是神靈,半成的神靈,能把我們全部拉來這裏,那這些事情不是稍微讀一下心就可以知道嗎?”


    “能讀心,那你們為什麽要長嘴?”光球的疑惑更深。


    “……我是說你來讀我們的心。”黛拉揉了揉眉心。


    光球震驚:“我可以嗎!讀你們的心要不要征求你們的同意?”


    黛拉頭疼的看了光球一眼。


    光球好像又會錯了意,苦惱的彎了彎嘴。艾山山隻覺得祂將目光投向了自己。


    轉瞬。


    餐桌的格局一下子改變,從中分開開辟道路,紅色的草在地上瘋長,這或許是光球所理解的紅毯?


    剛剛像橡膠一樣的勺子也從自己嘴裏飛出,立在一旁相互敲擊,狀似敲鑼打鼓。


    做完這一切。


    光球立在一旁,看黛拉的目光如此期待。


    黛拉反而被看得有些局促,或許她的精神也早已被光球深深影響,卻真的走上了那猩紅的草織起的紅毯。


    然後蟲娘皺起了小小的眉頭。


    光球無比緊張:“有……有什麽意見,盡管說就好!”


    “草地的觸感不對,”黛拉笑了下:“你看,我都不知道我是走在草原上,還是在蹚鋼絲球。”


    “抱歉,我沒見過真的草地,”光球輕聲:“那個遊戲隻給了我幾張苔原行星的圖片而已。你……你可以告訴我真正的草地是什麽觸感嗎?”


    黛拉點頭。


    艾山山隻見兩個小家夥開始針對草地的觸感展開了細致的探討,恍然大悟的神情一次次出現在在自己眼中越來越像一個幼年海妖的光球的臉上。


    調整許久,直到黛拉終於滿意。海妖隻見她安心的歎了口氣,向自己走來。


    然後。


    蟲娘在自己眼前鄭重:“大媽媽,我不害怕你,一點也不!”


    艾山山的眼神變化不已。


    光球卻小心舉手:“那個……會不會在你大媽媽眼裏,你是想找她打架?”


    黛拉愣愣,接著頹然低頭:“不是這樣的,我想象的願望實現的場景不是這樣。啊……!”


    “瞧我們剛才,怎麽都忘了草不是紅的?”


    光球歎息:“看,即便把實現願望的範圍調小,調到隻為你一人,你還是會不滿意。”


    黛拉搖頭:“不對,我的願望不是還有很多?或許隻是這個和眼下不合適。”


    “那下一個你想實現什麽?”


    “……讓爸爸和灰媽媽和好。”


    艾山山忽然看到自己成了宴席的配角。桌子正中為自己開辟的道路消失,自己被安排去了邊緣,唯有那紅色的鮮草還撓著自己腳心。


    左吳和小灰登上了舞台正中上。(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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