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千年前的地球,有一種有趣的說法——就是普通人在和平年代的一生中,平均每七年就會麵臨一個重大抉擇。


    比如六七歲時初入學堂時,懵懵懂懂下每分每秒都在建立可能影響一生的學習習慣;比如十四五歲時如何處理自己的青春叛逆與躁動;比如二十歲左右時大學選了什麽專業;二十七八歲的走向成熟立業成家;又比如三十五歲的中年危機如何處理,等等等等。


    這當然是沒什麽數據支持的粗略統計,以至於左吳從圖書館文明的故紙堆中,將這說法翻出來時便第一時間嗤之以鼻,直呼圖書館文明確實記錄了整個銀河曾經出現過的所有知識,沒有篩選,連這種都市傳說一樣的糟粕都錄入了其中。


    但不可否認,因為平行世界的存在,左吳確實對其他世界線的自己混的好不好感興趣,並對此充滿了微妙的信心——自己身懷氣運,就算躺在家裏都會有好事接踵而至,總不至於過的太過糟糕。


    可今天,方形節點的一席話語,直接讓自己這微妙的自信給判了死刑。


    左吳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因為這身體是由類似vr遊戲的東西所模擬,不像之前進入虛空時被抽象成一條條黑線,而是與虛空的純白涇渭分明。


    然後,他握拳,語氣帶著些些自嘲:


    “我居然是無數平行世界中混得最好的一個了,真的?我現在可不是渾身蓋著潔白的鵝絨被在睡大覺,而是身處危險的虛空中,我最喜歡的人之一還在我旁邊隨時準備殺我,就這樣我還是混的最好的那個?”


    某個詞語鑽進小灰的耳朵,讓她抿嘴,下意識讓她自己從這vr遊戲中清醒過來,在現實世界中悄悄張開眼。


    瞥見那玻璃房中,那好好一鍋火鍋已經快被煮幹,科研團隊在緊張的分析那仁聯巨人的方方麵麵,每個人臉上都掛著汗珠,眼裏也盡是血絲,不知是因為研究的興奮,還是被飄散在空中的火鍋蒸汽給辣的。


    以及,不知列維娜是故意還是不小心的安排,小灰能感受左吳的本體就躺在自己的旁邊,和自己是後腦勺貼著後腦勺。


    當下沒人注意自己,小灰趁這機會悄悄翻身。


    帶著vr眼鏡的左吳本體狀若沉睡,因為眼鏡不合他的尺寸,讓他被勒的有些難受,好像整張臉都被眼鏡的綁繩給樓在了一起,他皺著的眉頭便是對這力度的微妙反抗。


    小灰看著左吳的眉頭,有些想笑,又看了看周圍,見依舊無人注意,便做賊一樣將手朝左吳抬起。


    可抬到一半時才意識到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抬起手的理由究竟為何,直到手指落到左吳臉上時也沒想好,隻能順勢搔了搔左吳的臉頰。


    令她意外。


    左吳的本體好像沒有開啟吸收,就是這樣大大咧咧躺著,一點也不設防。證據就是由她指尖不時逸散出去的機群,居然真的擴散到了左吳的細胞指尖,輕而易舉的來到了他的細胞核跟前,沒有被吸收消失。


    與細胞核相比,自己的納米機群是如此渺小;可小灰知道,隻要自己願意,便能輕易將左吳的遺傳信息像玩具一樣揉捏,無論是修改還是毀滅,都是舉手之勞的事。


    當人手裏有了錘子,便是看誰都像個釘子。


    剛開始,小灰隻是對自己的機群終於能進入左吳身體裏而感到有些新奇——


    之前一直謝絕自己入內的禁區如今終於敞開了大門般,能任自己遨遊,與打破禁忌的快感疊加,不知不覺間,放到左吳身體中的機群就稍多了些,宛如多吃了兩碗飯。


    人類的身體不可能感知到納米層級的異物侵入,所擁有的免疫係統也不可能打得過再微小的天災造物。小灰的機群在左吳身體中暢通無阻,幾乎要探究完畢他身體的每個角落。


    越探究,越是將左吳的命捏在手裏,捏的越來越緊,也越來越輕鬆。本來沒有的惡念已經悄然升騰而起,小灰的眼睛開始朦朧,左吳的臉和那片光明星海,在她的眼中飛速交織變換。


    現在。


    隻要將自己已經送到左吳身體中的機群輕輕一絞,就能終結自己所有的糾結和恩怨,一切歸於虛無,大仇得報。


    真的隻需要自己輕輕一捏,就這樣而已。


    所以……自己為什麽不動手?就像人為什麽要邁入星海,因為星海就在那裏;人為什麽要活著,是因為人可以活著一樣,自己既然有了動手的能力,為什麽不去做?


    想著。


    小灰感覺自己的身體在漸漸收緊,是機群的每一分都在緊貼左吳的細胞核。下一秒,是想讓眼前的男人直接爆成一灘血沫,還是讓他患上無法治愈的不治之症然後暴斃,都是在自己的一念之間。


    現在。


    小灰看不見光明星海了,也看不見左吳的臉,更沒有體會仇恨的痛苦,或者想象大仇得報之後的暢快;隻是專注於自己能做到的事,自己可以做到。


    要不……就這樣動手吧,就像自己鬼使神差將手放到左吳臉上,連自己都不知道原因一樣。


    這一瞬間的小灰甚至沒考慮該用什麽手法,一切全交給了自己的本能;機群流轉,執行殺戮,卻如呼吸一般自然而然,無人能察覺絲毫異狀。


    小灰甚至快要得手了,她的視野中能看見左吳的遺傳基因已經在崩塌。


    可崩塌之時,她忽然發現,左吳剛才的話居然又躍於自己腦海中——“我最喜歡的人之一還在我旁邊隨時準備殺我,就這樣我還是混的最好的那個?”


    心跳忽然加速,小灰在慌亂中停手,催動機群,將剛才破壞的遺傳信息一點點補齊,同時她也在罵自己,都活了幾百萬年了,怎麽還會被這種把戲弄得慌亂?連那些裏最花瓶的女角色都不如。


    此時,房間中央的火鍋已經被完全煮幹,裏麵的材料被染上了一抹焦湖。


    收手和動手都隻在一念間,小灰歎氣,摸了摸懷中的那個硬盤,忽然惡狠狠的戳了下左吳的臉頰,收回機群,重新翻身睡下,嗅著這焦湖味道,卻莫名有些慶幸和安心。


    回到vr遊戲般的幻覺裏。


    小灰抬頭,卻覺得方形節點在似笑非笑。


    這邊的左吳還在皺眉:“你笑什麽?”


    “我笑我又觀測到了一個世界線的分支,就在剛才,有你瞬間暴斃的世界線存在;”方形節點回答:“可站在我眼前的你,依舊還好端端活著,是混得最好的那個,你應該感到慶幸和神奇。”


    左吳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而方形節點卻話鋒一轉,看向小灰說:“你的運氣也不錯,其他世界線的你,大都還在被蒙在鼓裏,或者後悔得撕心裂肺。”


    小灰心裏一顫,問:“你什麽意思,有話直說。”


    方形節點晃了晃:“你們有沒有想過,仁聯為什麽要建立一個地球博物館,為什麽要委托無智灰蠱管理這裏,而一直不放棄?”


    】


    左吳皺眉:“因為這裏是仁聯的家。”


    “若永不準備回歸的家,那打理又有什麽意義?”方形節點問:“我隻是想說,仁聯人若成功飛升,那他們之後是想回歸這片銀河的……當然,仁聯也不會忘記他們原本的目的,就是邁向這片銀河之外的宇宙。”


    “可是啊,不要忘了,就算是飛升成功後的仁聯人,也無法從這個世界線裏的銀河邁向宇宙,玩家來過後就不行了,這是這個世界的鐵律。”


    “他們想前往宇宙,就隻能先利用神靈貫穿無數世界線也是唯一的存在的特性,到達其他世界線的銀河後,再度邁入前往宇宙的腳步。”


    小灰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可不要忘了,神靈想要發揮力量,必須要有契約者或者信徒,織褸是,食煞是,甚至圓環也是;”方形節點繼續:


    “仁聯人成神後,當然是需要有生靈作為他們在世間的錨點,那麽一片生靈滅絕的銀河,對仁聯又有什麽意義?”


    左吳的聲音也有些發顫,卻還是下意識搖頭:“不對,光明星海的生靈滅絕,是因為氣運衰變,仁聯人最後這麽缺氣運,或許就是因為慌不擇路,竭澤而漁了。”


    方形節點又晃了晃:“你要不猜一猜,若你沒有揮霍掉身體裏的氣運,而是在達成氣運衰變後就回仁聯,你會得到什麽評級?”


    收集的氣運越多,在這裏得到的評級就越高,被無智灰蠱分配到的度假村就越好。


    左吳搖頭:“不知道。”


    “b加,從c減到b加而已,”方形節點說:“而根據計算,若不引發氣運衰變,那在光明星海老老實實完成任務的話,你的評級至少是a減。”


    “氣運衰變隻是將一點的氣運抽幹後,所引發的如多米諾骨牌一樣的連鎖毀滅反應;抽的隻是一點的氣運,總量非但沒有增加,反而減少了。”


    左吳聞言,有些不敢置信:“那我豈不是更罪不可赦了?哈,以前我還以為毀滅光明星海是仁聯的命令,難道是我……個人的選擇?”


    小灰也在發抖。


    可方形節點語氣依舊舒緩:“我不這麽認為,左吳閣下,你失去了記憶,不用這麽妄自菲薄,非得把所有事情都讓你自己背的。”


    “多想想,仁聯的勇士為什麽會失去記憶,你原本該平平澹澹正正常常吸收氣運的卷顧為什麽會被幹擾,從而失控並引發了氣運衰變?”


    卷顧?幹擾?


    這事之前不是發生過嗎?就是自己在奪取以太象引擎,與燎原的右姮王單挑的那次。


    左吳忽然感覺身上又是一陣刺骨的冰寒,下意識回頭時。


    維度惡魔還在那邊尖孝,其身體宛如惡劣到極點的黑風,它們在笑,它們在旋轉,在飄蕩,笑的是這麽縱情猖狂。


    它們在幸災樂禍。


    對著自己,對著小灰,也對著仁聯的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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