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聯之所以強大,最重要的緣由之一,就是它對“氣運”的研究深度,已經到了天下無雙的地步。


    要研究氣運,首當其衝的就是要解決的就是如何觀測到氣運的問題。仁聯在老早以前就已經實現了相關造物的研發,也將類似的構件集成到了無智灰蠱體內。


    在無智灰蠱眼中。


    氣運這種玄而又玄的東西,就像隨風波動的海浪一般明顯,包藏於萬物之中,潮起潮落,冥冥中左右著萬物的運動。


    氣運是流動的,流動的規律不定,不像水隻能往低處流,也不像風一樣靠溫度差形成對流而吹拂。它飄忽不定,像是憑心情一樣左右著物質的命運,幾乎無法預測其天然的流動軌跡。


    現在不一樣了。


    無智灰蠱掙紮了一下,看見自己胸膛上,被左吳所觸的那個地方,氣運正如湍流一樣溜走,如此洶湧。它雖然沒有智慧,可構成它的物質卻在最本源處正發出哀嚎——


    它們要被這個世界拋棄了。


    構成自身無智的哀嚎,讓無智灰蠱想要掙紮,可小灰還擁抱著她。


    小灰的同胞是全方位的,不止是兩個擬態出的人體間的相擁,還包括空氣中屬於各自的機群在成雙成對的起舞。


    無智灰蠱的掙紮暫時無果。


    左吳也停下了同皇帝的互毆,眼角生疼,甩起的拳頭也是差不多的疼痛,可看著對麵同樣滿臉瘡痍的皇帝,總覺得還有些意猶未盡。


    隻是意猶未盡而已,再給這裏的皇帝臉上添幾道傷口雖然有趣,卻會耽誤了正事。不能忘了還要從無智灰蠱最重要的那份情報——就是仁聯所派出的勇士被分別派到了哪個世界的清單。


    】


    左吳的直覺已經確信,自己就是毀掉小灰家鄉的凶手。那份清單的作用隻是將一切實錘,中斷自己如今這徒勞又疲憊的拖延而已。


    自己的拳頭依舊貫穿著小灰的胸膛,這或許是自己同小灰最後的親密接觸了。小灰給她自己擬態的身體身高不高,無智灰蠱也是。左吳隻能垂臂彎肘,才能保證自己的拳頭貫穿小灰胸膛後,又碰到無智灰蠱身上。


    就是這個原因,他們三個無可避免的互相間貼得很近。也還好無智灰蠱沒有頭,否則小灰的腦袋就會被緊緊夾在中間,用後腦勺靠著左吳的胸膛,然後和無智灰蠱臉貼臉,或許會頗為尷尬。


    現在,這未曾發生的尷尬都顯得如此寶貴。左吳稍微低頭,雖然隔著麵罩,但神奇的是自己居然能聞到小灰頭發的味道。


    味道是鼻子的受體所接收到的氣味分子,以小灰的能力,當然能用自己的機群將其擬態而出。而氧氣麵罩雖然理論上緊貼著自己的臉,可其中肯定有納米級別的空隙存在。


    連細胞和細胞間,都有三到四納米的間距存在。自己能聞到小灰頭發的味道,大概是小灰在將她的機群往自己身體裏送吧。


    她是在為得到名單,石錘殺死光明星海的凶手是自己的那一瞬間在做著準備?結果到最後,自己還是要和她走上如此對立的結局?


    左吳忽然覺得有些感傷,貫穿小灰胸膛的手有些無力的垂下,聲音隨著心情一起低落,話出口時,竟然像在小灰耳邊的耳語:“如何,我們成功了嗎?”


    小灰似乎是覺得耳朵有些癢,把頭偏了偏,齜牙,還是抱著無智灰蠱一動不動,將下巴搭到了對方肩膀上:“是,很成功,成功的不得了。我能感受到‘氣運衰變’在它身體裏肆虐的場麵……”


    確實在肆虐。


    失去氣運的機群為就是為世界拋棄的棄子,從最根源處崩塌消逝;接著,由點到麵,氣運衰變以難以想象的急速擴散到了無智灰蠱身上的每個角落。


    小灰擁抱著對方,她們互相的機群也在成對共舞,雖是微觀,何等夢幻。但漸漸地,太空中隻剩下了小灰的獨舞了。


    還有小灰懷抱中的無頭軀體,也在越來越瘦,越來越小;此時的它好像恢複了一點神誌般,顫顫巍巍的抬起自己的手,不可置信的看。


    而左吳對這裏的皇帝說:“該你了,我們說好的。”


    滿臉淤青的皇帝聳肩,上前衝著無智灰蠱沉聲:


    “我是仁聯對外特種戰士,代號e54o73,根據仁聯法則,你陷入會讓自己完全毀滅的危機時,有義務將你保存的數據轉移給附近的相關人士。我是戰士,有權接收此類信息。”


    各位戰士所被派駐的世界清單,就是皇帝有權接收的信息之一。而失憶的左吳記不得自己的代號,可過不了無智灰蠱的安全驗證。


    皇帝說完。


    無智灰蠱看自己手的動作被突兀打斷,一同被打斷的也包括它貌似恢複了一點的朦朧神誌。它隻是機械式的點頭,將手伸到皇帝身上,按仁聯設下的程序,將相關信息全部輸送到了皇帝身體裏。


    信息的轉移在進行。


    無智灰蠱的身軀在崩塌。


    左吳握了握拳頭,漸漸感覺不到無智灰蠱傳給自己的觸感了,呼吸開始有些沉重,仿佛想掩飾這點般,又向皇帝搭話:“我說,仁聯沒有對付這氣運衰變的方法嗎?”


    “怎麽可能,當然有了。”皇帝理所當然的說。


    左吳一愣:“……啊?那為什麽無智灰蠱不對我們的行動進行反製?”


    “引發氣運衰變是因為我們把集中於一點的氣運給抽走了,那對付它的方法,就是從別處再拿來氣運,把虧空的氣運補上唄,”皇帝聳肩:“可仁聯缺氣運缺到這種程度了,怎麽可能為了一個無智灰蠱,就把氣運給填回去?”


    小灰抿嘴,她快摸不到懷中身體的輪廓了。


    左吳卻捕捉到了個關鍵詞:“……‘一個’無智灰蠱?”


    此時,信息已經完成了傳遞。


    皇帝捏了捏拳頭,隨手拿出個硬盤一樣的東西,把剛吸收好的信息又往裏麵釋放,同時騰出另一隻手指了指小灰:


    “別忘了,灰蠱這種東西,機群和機群間相隔遠些,就會無可挽回的分裂出複數的人格。”


    “‘無智’說到底也是人格的一種,仁聯不可能把雞蛋都放一個籃子裏,當然會將灰蠱的機群分成好幾份,以做備用啊。”


    “就像你的小灰沒被氣運衰變影響一樣,這次幹掉的隻是仁聯所掌握的灰蠱的一個人格,而其他的機群依舊無恙。之後會有其他無智灰蠱啟用的。”


    對灰蠱來說,氣運衰變的界限是它的一個個人格。


    說完。


    左吳恍然,這就是仁聯因為不想把氣運分出去而想的下策,又問:“既然會有新的灰蠱來,那你截留氣運的事不還是要暴露?你不白幫我們了嗎。”


    沒想到。


    皇帝隻是回頭,看向整片星空的滿目瘡痍,又古怪的笑了下:“這個無智灰蠱是被完全幹掉了,一點不剩,同樣,也不會有任何記錄留存。之後,我還能當這裏的土皇帝”


    左吳歪頭,指了指周圍。月亮依舊殘缺不堪,地球上的那片大地也沒來得及完全修補:“都爛成這樣了,你怎麽和新灰蠱解釋?”


    皇帝搖頭,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這是他的本體,裏麵有他長久以來截留下的氣運:


    “你對氣運能做到什麽程度的事不是早有概念了嗎?氣運能讓你從無到有的得到個新帝聯,那麽大疆域的星際政權,難道還不能幫我把這片小小的地界修補幹淨?”


    “……哈,隻是不知道我沒了氣運後,還能不能當這裏雄才大略的皇帝。”


    說完。


    皇帝把那枚存了從灰蠱那裏得來的信息的硬盤輕輕一扔;月亮上引力不大,讓它從空中緩緩下墜:“給你們,我要去修補我自己的家了……你們最好快點,趁新的灰蠱來前,趕緊從我這離開。”


    左吳和小灰一個都沒有接這硬盤。


    皇帝已經控製著他的卷顧,緩緩飄遠;飄到太空之上時,舒展身軀,將他體內私藏到此時的氣運如同泄洪一般釋放而出。


    此前,他一絲一毫都沒敢花;現在,他倒是近乎揮霍的大方了。


    泄洪般流淌的氣運帶來了一個又一個如同神跡的巧合。


    地球上的幸存者能看見天邊下起了隕石雨,可每片隕石都奇跡般經過大氣層的燃燒與凋琢,又奇跡般落到合適的位置,將一切都修補完整,連大地上本該擁有的亭台樓閣,都和往常一模一樣。


    好像如今的一切,什麽都沒有改變一樣。


    左吳對這種毫無改變覺得有些豔羨。


    此時。


    小灰抱著的對方已經消失殆盡。


    左吳還保持著伸拳貫穿小灰胸膛的姿態。


    直到那枚硬盤墜落在地。


    小灰才稍稍抬頭,閉目,睫毛反射著這片正在通過一個又一個奇跡修補自身的太空,也反射著這片天空之下左吳那保持著戲謔微笑的臉:“你能拔出來了嗎?我是說你的手。”


    左吳聽見,又握了下拳,手腕能感受到小灰胸膛內部的觸感,濕潤,溫熱,還有她心髒的勃勃跳動聲:“還真舍不得。”


    “別耍賴,你說好要和我一起麵對的。”小灰看不出表情。


    左吳想點頭,卻忽然發現自己已經維持不住之前麵對皇帝時,那抹本以為已經固化在臉上的戲謔了。傷痕累累有些發疼的眼角,此刻像浸泡了鹽水一樣越來越疼。


    或許確實浸泡了鹽水。


    他又看了靜靜躺在月壤上的那硬盤一眼。


    “真的,我好舍不得。”


    小灰頭發的香味在左吳鼻子中更濃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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