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冒險算是圓滿嗎?


    左吳的手觸摸到了以太象引擎溫潤和粗糙共存的表麵上,凝神屏息,將浩瀚的虛空能量通過卷顧納入自身時,發覺自己竟然冒出了如此想法,有些想笑,因為這簡直和半場開香檳一樣。


    更好笑的是,結論很顯然偏向負麵。不說已經強調過許多次的,沒有深入這修仙文明民間走走的遺憾;還有一個,就是沒完全搞清關於自己身上卷顧的謎。


    雖然知道了這卷顧是仁聯通過解析和模彷織褸的祝福,進而開發出的量產之物。目的是將自己這樣的卷顧者派往異世,去吸納其他世界線的氣運。


    但還不夠。


    左吳看著虛空能量漫流,順著卷顧所建立的通道流入自己的身體。起初還能對能量的去向有所感覺,但等它墜到自己身體中的某個深度後,就宛如憑空消失了般,再也觸碰不到。直到想要將其重新調出來使用時為止。


    左吳的手指不斷起伏,在引擎表麵敲擊,用肉眼都能看到虛空能量的波動在自己指縫間激蕩。


    通過之前列維娜的活躍,被自己吸收掉的東西的去向算是已經明晰——就是一個特製的,被仁聯藏在虛空深處的地球。列維娜對它曾投以驚鴻一瞥,被自己吸收掉的所有東西都是儲存在這地球上的。


    包括這次的虛空能量。


    或許也包括自己失去的記憶。


    左吳本來猜測,自己之所以會失憶,或許就是自己把自己的記憶給吸收掉了的緣故。也因為吸收的太徹底,完全忘了這一茬,才無法將這些記憶重新調用而出。


    就像鬆鼠偶爾會忘記自己所藏匿的鬆果堆的位置。可惜自己的記憶不會像鬆果一樣有朝一日會長成參天大樹,而是就此蒙塵並鏽蝕。


    除非自己去到那個虛空中的特製地球,把它重新找回來。


    但看如今的情況發展,還有這個機會嗎?或者說,自己真的想恢複這記憶嗎?


    左吳搖頭,回過神來,自己指縫中躍動的能量光輝歸於寂靜,吸收即將就緒。同時,自己也不再糾結有關記憶的事,就像已經做好麵對小灰可能知道真相時一樣的坦蕩。


    下一瞬間。


    能量的躍動徹底終結,也讓以太象引擎停機。引擎想要持續運行,就需要把一部分虛空能量調走來支撐自身,就像心髒本身也需要冠狀動脈為其供血一樣。


    左吳把能量抽走後,引擎也結束了這一次的運行,成了一個在近地軌道上冷漠注視求道者們升空又跌落的冷漠天體。好像它不知道地麵的潮汐紊亂與混亂的天氣的罪魁禍首,是其卷向大地的引力一般。


    以太象引擎是個天體,那它在近地軌道上就會有自己的軌道和運動方向。此時,引擎恰巧從無智灰蠱的頭頂掠過,遮蔽了陽光,讓它本來反射著潔白光芒的羽翼蒙上了一層晦暗。


    或許,在地上的部分求道者眼裏,無智灰蠱變得晦暗的羽翼步入虛弱的證明,讓他們的衝鋒愈發狂熱嘹亮;


    但還有一部分人覺得這是大難將臨,因為以太象引擎遮蔽了太陽,宛如天狗食日,而日食向來都是不祥之兆。


    無論如何,無論地麵上是解脫的歡呼更多,還是壓抑的低吼更多,左吳都要乘著這互相交織的聲音出發了。


    雖然這交織的呐喊與他無關,這些固執的求道者無從得知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他們的努力也對改變現狀沒有絲毫作用。


    但就是這樣完完全全的無關,竟然讓左吳覺得自己心中的坦蕩越發堅固,再也無法輕易被擊碎。


    為什麽?左吳自己也不理解。或許是因為求道者們可以為了一個謊言而奮不顧身的姿態,讓自己有了一種可以同小灰繼續這種建立在荒唐和虛假之上的關係的期待?


    取決於小灰的態度了,無論如何,左吳都將接受。


    婉拒了姬稚說她想送自己去的提議,朝艾山山揮揮手,又向列維娜比了幾次鬼臉,左吳踏上擺渡星艦啟程。沒有多悲壯,過程也不算坎坷。


    在無智灰蠱那邊,自己還是在享受假期的勇士呢。各個主題地球就是為自己這樣的人建立,本來就有無法無天的權利。


    或許,即便自己真的把地殼掀翻,無智灰蠱也不會有任何反應。隻會在最後,像酒店收房一樣,用納米災疫把一切在不知不覺中恢複原狀。


    比起來,自己做的隻是和這裏的皇帝打了一架,之後悄悄掏出了個以太像引擎,給大地弄了些潮汐災變和一點點小小的混亂,想來完全是在無智灰蠱的容忍範圍之內。


    所以。


    當左吳乘著擺渡星艦,從它身邊經過時;無智灰蠱還朝左吳用機械式的親切語調打了個招呼,順手還發來一封詢問對這主題地球滿意與否的調查問卷。


    】


    “閣下,請問您對我的服務滿不滿意?”無智灰蠱問,大概是例行公事。


    左吳想了想,擺渡星艦片刻未停的同時回答:“三星半,主要是缺乏初期引導,上來就和這裏的首腦會見,缺乏了點帶入感。”


    無智灰蠱隨即追問:“好的,但我作為一個無人模型,必須要追問您話裏的細節,以免產生理解偏差——您說的‘初期引導’,是希望我在將您送到這裏時,多做一些工作嗎?”


    左吳點頭:“是,哪有導遊把遊客放到目的地後直接消失,連話也不多說幾句的?”


    “非常抱歉,給您帶來了不愉快的體驗!”無智灰蠱馬上虛心道歉:“但恕我無力改進,因為我有些力有未逮。”


    左吳挑眉:“什麽原因?”


    “仁聯的諸位大人正進行模彷神靈的飛升,但過程不順,及及可危,有全麵崩盤的風險,我必須集中精神觀測。”灰蠱回答。


    左吳愈發好奇:“謔,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隨即。


    即便無智灰蠱沒有人格,但左吳依舊覺得它的聲音中帶上了一點冷氣:


    “因為收繳的實際數量的氣運,和我計算應收的數量相比偏少。氣運寶貴而緊俏,我的計算在極長時間中也未曾出錯,自然是我計算有多少,仁聯進行飛升的大人們就計劃用多少。”


    “模彷神靈的飛升之路,叵測又艱險。氣運實際收繳和計算應收的一點差距,幾乎要讓仁聯大人們的飛升之路滿盤皆輸。”


    左吳張了張嘴,眼睛微妙的往月亮那邊瞥了瞥。無智灰蠱恢複地麵混亂大概隻是它的次要任務,最主要任務應該還是去確認月亮上皇帝的本體——他掠來的氣運的所私藏的地方。


    月亮那邊才是無智灰蠱的機群最密集的地方。


    好在它的目標暫時不是自己,暫時。


    左吳吸了口氣,又向無智灰蠱試探:“滿盤皆輸?聽起來真嚴重。那,你找到私藏氣運的犯人了嗎?”


    還有,這裏的皇帝居然靠他一個人,便扣下了會讓仁聯模彷的飛升滿盤皆輸的氣運數量,該說他是貪心還是胃口太大?


    “按仁聯大人們對我的設定,我想懷疑一位純血人類,需要極為充分的證據,我還在收集,但有眉目了。”它說,目光聚焦在地麵那皇帝的身上。


    左吳點頭,所駕駛的擺渡星艦越開越快:“行……還有一個問題,我身體裏不是也有氣運嗎?仁聯的飛升都快因為一點點偏差滿盤皆輸了,你怎麽不拿我體內的先補上?”


    這個問題有些作死,簡直像是剛下班的打工人在領導麵前晃悠,嘴欠了一句還有什麽工作需要自己做一樣。


    “按仁聯大人們對我的設定,我必定尊重每位純血人類的全部權利——您還在享受法定休假日,一切公務都與您無關,包括向您收繳戰利品的事——還是說,您有自願放棄假期的意向?”無智灰蠱問。


    左吳趕緊把頭搖成了撥浪鼓:“免了免了,休息永遠不嫌多。我還想去月亮逛逛,先走了。”


    “好的,祝您在那荒蕪的衛星表麵玩得開心。隻是旅遊過程請您注意,我的機群在那裏執行公務,請遠離相關區域,以免波及。”


    無智灰蠱說著,沒有停下向地麵揮動羽翼來散播機群;真的有不少求道者在不知不覺中被完成了全身的替換。他們被充滿了體能,也抹掉了過於激動的心情,不再一次又一次向天空發動衝鋒,而是一個個平穩而安詳的落向地麵。


    整個星球的嘶吼是在不知不覺中,往平靜的方向邁進的。


    地麵上傳來的嘶吼聲的減小沒有影響左吳加速星艦的動作,以及,他還有些慶幸。無智灰蠱的目標不是自己總是件好事。


    眼見離無智灰蠱越來越遠。


    左吳剛覺得這樣優哉遊哉的瀏覽風景,和觀望皇帝會做出什麽樣的掙紮行為也算不錯。直到他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對了,我的假期還有多長?”


    “四十七分鍾零三十三秒,閣下。”


    左吳愣住,繼而有些鬼火直冒:“四十七分鍾?!我來這裏統共沒有超過半天!這算什麽假期?!”


    “抱歉,勇士。您知道的,仁聯的飛升就快滿盤皆輸,非常時期,非常手段。”


    無智灰蠱說,並不覺得這太過短暫的假期同不讓左吳在度假時接觸任何公務有什麽矛盾。


    左吳隻是懊惱和清醒並存,還好自己多嘴問了這麽一句,收起了悠哉的心思,也讓現在就把無智灰蠱關停掉顯得無比重要。


    第一步,就是和鈍子的擺渡星艦接駁,小灰還在那裏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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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灰癱在地上,鈍子也累成一團。光頭ai駕駛星艦的技術不算頂尖,被肅正造物的玩弄般的追逐消耗了她大部分體力,一時間分不清她同小灰到底誰的問題更嚴峻。


    也是肅正造物目前全部離開,去被黛拉的原蟲蟲群打得節節敗退;現在又加上了無智灰蠱,顯得更力不從心,才讓鈍子有趴在地上裝死的功夫。


    見到左吳到達。


    鈍子有氣無力的從地上抬起手,發出一聲懶洋洋的歡呼:“好耶,慶祝我們咱倆星艦的接駁一次成功!以後誰敢說我是蹩腳駕駛員的,就把這次的成功桉例甩他臉上去!”


    左吳看了一眼身後的破口:“什麽接駁?我隻是瞅準你星艦的破口,直接蹦躂過來而已。”


    “你懂什麽!不用些高端的詞匯,我以後怎麽跟別人吹牛!”鈍子勉力撐起身體,發覺左吳沒在看自己,又是直端端的趴下:“哎呀,看來是我自作多情啦。我不是今天的主角,隻希望我的陛下完事後記得我的好。”


    說完,她打了個哈欠,裝睡過去。


    左吳感激的看了鈍子一眼,終於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小灰身上。


    小灰也在看自己,她的眼睛閃爍,有晦若莫深的心思在隱藏,卻還是朝自己擠出一絲笑:“陛下,你來啦……唔嗯,我在您身上聞到了另外一個灰蠱的氣味,是不是您就是我這樣的納米機群的‘貓草’?”


    “你又不是貓。”


    “我可以變的,喵~”


    左吳笑了一下,蹲到了小灰身邊,牽起她的一隻手,釋放虛空能量。同時,列維娜的提醒也在自己耳邊回蕩——小灰對一切早有猜想,隻是她忍著不說。


    隨著左吳體內能量的注入。


    小灰哆嗦一下,發出一聲輕吟,眼睛裏的晦若莫深幾乎浮現,卻還是被她盡力用掛在臉上的笑頂替。


    一時無言。


    隻有澎湃的能量自小灰身體當中湧去的動靜。無言中,小灰還是掛著笑,隻是她的呼吸開始粗重,胸膛帶起腹部的起伏越來越快。


    直到小灰可以動彈了。


    左吳才忽然說:“小灰,你是希望我坦白,還是希望我把一直瞞著你的秘密咽到肚子裏?”


    小灰抿嘴。


    隨即,她終於繃不住表情,隻是燦爛溶解後沒有一絲憤怒,隻有一點淒然和哀怨:


    “您……您為什麽要把這個問題甩給我?我在乎您,比一切都在乎。你給了我選擇的權利,多麽大度……我如果不回以你同樣的態度,該是多麽的……不像話啊。”


    左吳愣了下:“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尋求你的原諒。”


    “請您抬起頭,您還沒有做錯任何事,另外,請不要剝奪我原諒你的權利,我,我……”小灰還在組織語言。


    左吳終於抬頭,像一把撕開傷口上的粘貼著的膠布:“我可能是毀掉你光明星海的凶手。”


    說完。


    裝睡的鈍子勃然睜眼。


    她什麽也沒看清,就看到左吳被小灰按在了牆上,擺渡星艦千瘡百孔的艦體又多了一道破口。


    小灰的眼淚擬態成固體化為利刃抵在男人的心口之前。殷紅滲出,又被這眼淚稀釋,稀裏嘩啦的到處亂流。也不知道是淚多還是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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