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中總有這樣的套路——柔弱的公主被可怖的魔王輕鬆抓住,作為要挾勇者的籌碼,讓勇者不得不深入敵營去解救公主,繼而開始一係列可歌可泣的冒險故事。


    英雄救美,從文學作品在遠古的伊始誕生時就有的套路了,經久不衰,格外好使。


    隻是受限於作者的筆力,那柔弱的公主被抓走的原因,總是因為她自己的因為任性妄為或者腦袋短路,叫讀者看得會血壓升高,直呼這智障公主救了幹嘛,罵聲陣陣中,連同角色的人氣也跌落穀底。


    總而言之,這套路隨著讀者鑒賞水平的提高,想用好是越來越難了。也就左吳這完全失去了前半生記憶的,還能忽略其中的不合理的地方看得津津有味。


    左吳喜歡的,早就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在新帝聯的內部網絡中開始傳播了,算是某種意義上的文藝複興。


    鈍子也讀過幾本,曾當著左吳的麵嘲笑過這種被抓走的柔弱公主的行為,被左吳狠揍一頓後還不收斂,順著他的拳頭前仰後合,像一隻被主人逗得東倒西歪的貓。


    可沒想到,風水輪流轉,被抓走的“柔弱公主”竟然是自己。


    連那說話向來拽拽的灰衣人,都這麽簡單的被人皮造物撕成兩半了,屍骨無存。


    月亮上沒有空氣,鈍子無法確定周圍是否還彌漫著灰衣人被撕裂身體後的血腥氣,緩緩抬頭,隻見人皮造物的目光依舊殷切,其真誠的眼神凝視著自己,卻分明漸漸生出一股疑惑:


    “小姐,你好像在笑?笑得還很……得意?”


    鈍子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臉上真的攜帶了一抹笑意,伸手抹了抹,卻根本遮掩不住。


    因為自己可比左吳喜歡的故事裏的那些柔弱公主,要聰明多了嘛。至少自己留了後手,縱然失去了一位朋友,但任務還遠沒到失敗的時候。


    她裝模作樣一陣:“嗯啊,不是得意,是好不容易找到同僚和戰友了嘛,這是欣慰的笑。”


    “戰友?嘿嘿嘿,戰友,對,對。來來來,跟我走。”人皮造物說著,似乎對戰友這個詞格外受用,轉身,又往工廠大門行進。


    鈍子眨了眨眼睛:“咦?你從裏麵出來時,特意把這身人皮給穿上了,現在回去,不用把它脫掉嗎?”


    “穿穿脫脫的,會有損耗,得不償失的。”人皮造物邊說,邊往前走:“而且,我也不可能讓你脫下你自己的皮,既然是戰友,我就不會這麽為難你。”


    鈍子打了個哈哈,跟上;在進入工廠大門,聽到身後關門的撞擊聲後緊張了一瞬,又活動了下指頭,才放下心來。


    她的後手很簡單——就是把自己的本體放到星艦上,而此時在這站著的,就是個遙控的人偶身體而已。即便深入工廠之中,遙控的信號延遲還在可接受的範圍內,加之人皮造物沒有提出異議,應該還能支撐許久。


    哼哼哼。


    看了看正幫自己帶路的人皮造物,鈍子愈發得意,自己這麽怕死……是珍惜生命,怎麽可能真的以身犯險?


    她想起行動之前同灰衣人的商議,對方問自己為什麽不幹脆製作個分身,還能避免信號延遲帶來的問題,自己的解釋是不想出現與鈍子大人二號類似的事。


    灰衣人當時嗤之以鼻,並且懷疑自己是不是信不過他的匿蹤造物,他沒使用類似的人偶,就這樣本體親臨。


    或許也是親自參與偵察,更能讓灰衣人有正朝回家而努力的感覺。


    卻沒想到最終演變成了這番模樣。鈍子眯眼,現在要靠自己來打拚了;隻是跟著人皮造物前進許久,他們也沒看到這條走廊的終點。


    她沒想到埋於月球地下的工廠會埋得這麽深。隨著往地下深入,操控人偶的信號開始岌岌可危。鈍子必須開始套話了。


    “嘿我說,我的戰友,”她好像很擅長諂媚:“你是怎麽找到那隱形的家夥的?”


    “家夥?我以為你們認識。”人皮造物沒回頭。


    鈍子舔舔嘴唇,想把自己代入什麽冷血的殘忍角色,自己去討工資時麵對的左吳就不錯,她模仿起彼時左吳的語氣:“寵物而已,還被你發現了,這麽不中用,不就不配當我的寵物了?”


    人皮造物搖頭:“小姐,您應該對自己的眼光更有自信些。他的匿蹤技術可圈可點,我能發現其蹤跡是離不開運氣的。”


    “運氣?”鈍子捕捉到了一個關鍵詞:“對啊,對……團結在純血人類身邊的我們,運氣總是很好。”


    人皮造物欣慰點頭,卻沒再針對這個問題發表自己的見解,而是朝鈍子反問:“這位小姐,您是哪裏撿到你現在的身體的?不是我們帝聯的標準設計,很不適合您本身美麗的靈魂。”


    鈍子心中又是一陣得意,看看,成果這不就來了?至少現在能確定,眼前的人皮造物以往是真的來自於帝聯。


    可是光顧著得意,讓鈍子差點來不及思考回答的話,隻能先幹笑一陣:“啊,哈哈哈哈哈。還是頭一次有人說我有什麽美麗的靈魂。我一個管理型ai,可配不上靈魂這個詞。”


    聞言。


    人皮造物卻忽然駐足,鄭重搖頭:“無妨!根據陛下的語錄,第二章第四條,程序也好,血肉也罷;隻要團結在他身邊,就都是一樣的平等,所以您千萬別說配不上這個詞,陛下不喜歡。”


    啊?


    鈍子先是被人皮造物的忽然駐足嚇了一跳,有些沒轉過彎來:“陛下?對……對啊,陛下。”


    哪個陛下?鈍子能確認左吳壓根沒說過這句話。


    這該怎麽試探?


    鈍子思慮,又下意識抬起頭,前方有一小個門框之類的東西,想來就是通道的盡頭,也是工廠本身的入口。


    她又瞥了眼自己視界的邊緣,操控這人偶的信號已經隻剩下最後一格,岌岌可危,眼看就要中斷,必須加快試探的節奏。


    至於對方連灰衣人的匿蹤都能看穿,又怎能偵測不到這身體的操控信號的問題,鈍子已經沒工夫去思考了。


    她終於找到了個盡可能試探陛下是哪個陛下的手法:“咱們都來自帝聯,對吧。你還記得嗎?陛下的加冕儀式,真是盛大啊。”


    鈍子說的是在帝聯的靜謐行星上那次儀式,彼時軍團還不知道夕詢道仍然活著,還以為左吳是最後一個純血人類。


    找到左吳後,軍團向帝聯全境做出直播,還拆掉了靜謐行星的衛星,以天體為材質雕刻出了一個盛大的舞台,用“軍團總指揮就任”的名義,為左吳搞了個儀式。


    名義如此,實際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軍團在宣告純血人類的歸來。


    鈍子作為那事件全程的親曆者,對左吳一步一步登天體金字塔的模樣還是記憶猶新。既然人皮造物同時來自帝聯,也同樣是某個軍團的成員,它就沒理由不知道這個事件。


    人皮造物卻忽然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片刻後,它有些意味深長的打量起鈍子:“小姐,我問您,對您來說,‘皇帝’是什麽東西?”


    我的陛下就是左吳嘛,還用說?是朋友,是家人,是倆孩子的爸。


    鈍子轉瞬間得出結論,可三個短句卡在喉嚨裏,沒法說出口,隻能勉強笑著,提煉了一下帝聯憲法裏的語句,回答:“是政權的代表,是我們必須獻上效忠的對象。”


    “嗯,官僚的臭話。小姐您果然不是軍團人,在那些初丹天使打穿帝聯之前,您應該是在官僚體係裏工作的,對吧?”


    人皮造物感歎,語氣中總算出現了點人味。


    鈍子沒有點頭,忽然駐足。


    因為人皮造物已經走進了通道盡頭的那扇大門,進入到了工廠裏麵;而鈍子卻停在了門扉之前,操縱這身體的信號已經微弱到了極限。


    一內,一外。


    涇渭分明。


    人皮造物輕輕歎氣,轉頭看向鈍子:“……行啦,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小姐您還在效忠那位偽帝嗎?”


    鈍子也不打算再裝,更不再掩飾自己臉上肆意的笑,想了想,倚在牆上,直接投影出了左吳的樣貌:“是啊,我的陛下有且隻有他一個。偽帝?你們憑什麽說我的陛下是偽帝?”


    這張左吳的照片是鈍子偷拍的,不是那麽正式,卻是在一個不經意的角度中拍出了左吳那張沒什麽特征的臉上一種仿佛下一秒就會消失的帥氣。


    人皮造物盯了這張照片幾秒,似乎覺得有些刺眼般別過頭去:“我記得,這位是羿裔斯將軍的軍團所推舉的皇帝,對吧?這位為什麽被推舉,不就是因為他是咱們世界最後一位純血人類了嗎?”


    “可是,小姐您看看,咱們現在的世界,我們來到這裏幾年了,我們的家鄉也回不去了。而且,純血人類在這裏已經不是唯一,您所投影出的這位根本不是我們皇帝唯一的人選了。”


    “鈍子大人二號,我認得你。你所加入的幸存者團體,同我們最終分道揚鑣,不就是不認同我們選擇新效忠的陛下嗎?您來找我們,我還以為是您的態度開始軟化了呢,難道不是這樣嗎?”


    “您還在效忠這個雖由羿裔斯將軍推舉,卻沒對我們履行一天皇帝的職責,就直接逃跑去星海聯盟,直到我們被初丹天使荼毒的那時,也沒有對我們履行一天皇帝的義務的人嗎?!”


    “你們為什麽這麽傻?”


    它說著,如此哀歎。


    鈍子卻腦海中如同被雷擊一般,忽然明白了這人皮造物為什麽對自己態度這麽好。


    它是把自己當成了“鈍子大人二號”了。


    對啊,帝聯的幸存者來到仁聯的世界線後,不可能是團結一心鐵板一塊的,肯定是互相分裂,形成了有不同領導者的團體。


    即便發生了分裂,幸存者團體也該還是同宗同源。互相間聽說過對方團體中的名人,應該也是大概率的事。


    對人皮造物和它所代表的這支幸存者來說,帝聯被初丹天使打穿,疆域來到仁聯的世界線,應該就隻是發生在幾年前。


    它應該不知道鈍子大人二號選擇帶領她那支幸存者進入虛空躲避仁聯,不知道二號已經迭代了無數次,成了現在的二公主。


    人皮造物應該是以為。是鈍子大人二號終於在仁聯的世界混不下去後態度軟化,來向它們認下的新皇帝來宣誓效忠了。


    想通了一切,鈍子抬頭,有些鼻子發酸——


    自己的分身鈍子大人二號,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態,在虛空中堅持了這麽久,直至迭代到毀滅,也沒有放棄對左吳的效忠的?黛拉的關係肯定占了絕大一部分,還有一點,是不是同左吳本身也有關?


    肯定是的,剛才自己不是眨眼間就想出許多個形容左吳的詞語嗎?他是朋友,是家人,是孩子她爸。


    隨即。


    鈍子心中忽然湧起一股出離的憤怒,像是想為左吳打抱不平般,語氣也是充滿了無比的輕蔑和冷笑:


    “可笑,你一口說什麽偽帝偽帝,像話嗎?我還真想看看,你們新效忠的皇帝究竟是什麽歪瓜裂棗,比得上我家的左吳?”


    人皮造物毫不猶豫:“可以。我注意到了您現在的身體是用信號遙控的木偶,您的幸存者同伴在您本體身邊嗎?”


    “在,在的比你想象中要多。”鈍子回答,眼前閃過了新帝聯大家夥的一張張臉。有小灰,有房諾魯,還有左吳身邊的一位位女士,黛拉的蟲人勞工,每人的身邊都少不了自己的影子。


    人皮造物點頭:“好,進來吧。你們是該瞻仰一下我們新陛下的容顏。”


    鈍子狐疑:“你們的新皇帝在這裏?這血汗工廠中?”


    “在也不在吧。”人皮造物說:“您進來就知道了,我會給您開啟接入信號的權限。”


    “哈,好。”


    鈍子依舊冷笑,走路的姿勢開始變得囂張,好像不想給左吳丟了麵子。進入工廠後,還是一副趾高氣昂,絕不會受所謂新皇帝的氣勢壓住的模樣。


    她隻看見了一個高高的金字塔,金字塔尖上有個金色的王座,一個人影坐在上麵,像是在酣睡。


    鈍子忽然揉了揉眼睛,她看見了那人影求道者的打扮,看見了他結實的肌肉,還有沒有拉緊過的衣服。


    這不是……底下正招呼著左吳他們,這修仙主題的地球的皇帝嗎?!怎麽有個一模一樣的他坐在這金色的王座上?在這月球中,像是在睥睨眾生?


    人皮造物已經在跪拜。


    鈍子想起什麽,質問:“你們不是隻效忠純血人類嗎?!”


    “是啊,”人皮造物抬頭,看向金色王座上的求道者:“我們的新皇帝毫無疑問就是一位純血人類。我們親眼看過命運何等鍾情於他,我們親眼看過他甩動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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