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宣和三年三月初一,丙申。【西元1121年21日


    淩牙門。


    一陣暴雨之後,厚重的鉛雲漸漸散去,熾烈的陽光從雲層的縫隙中透射下來。在淩牙門扼守的滿剌加【今馬六甲】海峽入口處,條條光柱探入海中,如同座座寶光佛塔直上雲霄。一座突出海麵數丈、形如尖牙的峭石,正被一條光柱籠罩在其中。千萬年來已被海水衝刷得圓潤光滑的外壁,在陽光下,閃爍著七彩的光芒。


    在尖牙峭石的裏許之外,一支龐大的艦隊正下了錨,停在海峽入口――暴雨讓他們不敢貿然進入海峽,隻能在入口外暫避――海峽水道並不算深,不過十丈左右,從船隻上放下的千斤鐵錨,牢牢紮入海底沙之中。就算是方才的那一陣狂風暴雨,艦隊中的幾十艘大小船隻,也是紋絲不動。


    暴雨過後,艦隊中的每一艘海船之上,都能看到水手們在來回奔走,軍官們在高聲叫罵。經曆了剛才的那場暴風驟雨,縱然船身未受損傷,但鬆掉的纜繩,散落的帆蓬,還有滾了滿甲板的雜物,都要立刻收拾幹淨。大戰在即,任何一點疏忽都有可能造成災難性的後果。


    在艦隊最大的一艘海船甲板上,軍官和水手也同樣喧鬧著。紛亂的噪音,比頭頂上呱呱亂叫的幾百隻海鷗還要嘈雜。隻有在船頭處,艏桅下,尚有數步大小的一方淨土。一名二十多歲的青年正站在那處,舉著單筒望遠鏡,向海峽中張望著。


    雖然一張圓臉還帶著稚氣,看起來甚至可以用生嫩來形容,但他的名字在南洋諸國中卻能止住小兒啼哭,甚至比惡魔還要恐怖――東海派駐在南洋的總督,滅國十餘,屠戮無數的名將――號為屠夫的趙武!


    望遠鏡的鏡頭緩緩移動,泛著彩光的尖牙峭石跳入視野中,“那就是龍牙石嗎?”趙武問道。


    “回督帥的話!”隨侍在趙武身後,一個軍官恭聲回道:“那個正是龍牙石。這淩牙門的名字就是因這顆龍牙而起的。”


    淩牙門在此時的海商們嘴裏,也有龍牙門的說法。其得名便是來自於海峽中的尖牙峭石。而所謂的門,即為海上要道的意思,‘水流峽中,兩峰為門’。淩牙門之名因此而得。


    “……不過也就我們漢人這麽叫,這裏的土著都是喚作淡馬錫。”


    “淡馬錫?那是什麽意思?”趙武又把望遠鏡對上了遠處地淩牙門島。三佛齊人不知從哪裏用烽火報信。第四艦隊地出現早驚動了島上地守軍。一道道濃煙正慌亂地從島上各處冒起。


    “是梵中‘黃金’地發音。”軍官張口便答。顯得對淩牙門了解極深。“淩牙門之北是黃金半島。而南麵則是金洲。其下海峽水道又是香瓷之路地必經要道。傳言中都說滿剌加海峽裏流地不是海水而是金汁。所以三佛齊土著便以黃金相稱。”


    趙武放下望遠鏡。回頭笑道:“又是金洲。又是黃金半島。現在又有個黃金城。三佛齊幹脆改名叫黃金國算了。”


    “三佛齊本有金礦。又靠這淩牙門日進千金。叫黃金國也並無不可。”


    “日進千金……”趙武咂了咂嘴。“三佛齊人占了淩牙門。實在賺了太多地便宜。那群猴子不配擁有這麽好地地方。”


    “地確不配!”軍官附和著:“三佛齊地艦隊常年巡視在海峽中。來往地商船若不入港。便立刻攻殺。單靠著淩牙門。三佛齊每年地海稅收入不比廣州、泉州地市舶司少。更不在湄嶼、衢山之下。”


    “……滿剌加海峽的入口雖說是窄,但也有近百裏寬,三佛齊的艦隊才多點船,怎麽可能把海峽都攔住。”趙武聽著奇怪,就算是他手下的第四艦隊,封鎖近百裏寬的海道也跟做夢沒兩樣。


    軍官搖頭:“海峽中,真正能用得上的水道也不過十餘裏,正在淩牙門的監視之下。海峽的南部,大小島嶼總共有數百之多,潛藏其中劫掠來往商船的海盜數不勝數。有三佛齊當地土著,也有被東海艦隊驅離本土的中國子民,甚至三佛齊派駐在淩牙門的艦隊有時也下海撈一筆。


    這滿剌加海峽處於赤道之上,常年少風,靠風帆驅動的海船逃不過海盜們所用槳船的追擊。每年葬身在這條海峽之中大食商船,往往有上百艘,占到總數的四分之一還多。海商們無不將這裏視為畏途,每經此處,燒香拜佛有之,祈求胡大有之,若非這條海上香瓷之路有十倍之利,也不有人經此博命。


    有這些海盜在,誰敢冒著風險躲著三佛齊的艦隊走。比起海盜,還是老老實實繳稅來得安全。”


    趙武高聲罵了一句:“真他娘的精明!這些海盜分明就是三佛齊人養著的狗,幫著咬人的。”


    “督帥說得正是!”軍官笑道:“不過既然督帥已經率大軍來到這裏,三佛齊人的錢也賺到頭了。”


    “當然!”趙武冷笑道:“下麵該輪到我們東海來發財了。”


    趙武此次的目標雖然是三佛齊,但他卻沒有依照往常的慣例去直攻三佛齊都城詹卑,而是準備先攻下淩牙門。


    三佛齊橫跨滿剌加海峽兩岸


    著黃金半島和金洲。其核心樞紐不是詹卑,而在淩+淩牙門又是海島,比起深入金洲兩百裏,哈裏河畔的詹卑城來,更易於東海軍攻擊。


    詹卑不比趙武攻破過的其他都城。如果是普通的大城,就算有二十萬人,六七萬大軍,趙武照樣敢憑手下的四五千水兵衝殺過去。但詹卑城不同,其城建立在河灣灘塗之上,為數不多的幹燥高地被王公貴族所占據,而百姓們都是建了高腳房屋居於淺水中,多以平底小船互相往來。


    攻擊這樣的城市,東海引以為豪的戰陣發揮不了作用,天下無雙的戰艦也進不了淺水,無敵的火炮更是陷在灘塗上。在戰力無法發揮的情況下,隻有投入更多的兵力,才能保證順利攻克。以趙武手下一眾參謀的計算,至少要有萬人才能順利攻下詹卑城。


    而要維持萬人級別的戰役,依靠數千裏之外昌化港進行後勤補給是絕對不現實的,必須要建立兵站或是前進基地來保證戰爭順利進行。淩牙門……便是最好的選擇。


    一旦有了淩牙門做為前進基地,進攻三佛齊各州,尤其是詹卑城,就更為方便。先攻占淩牙門,截斷三佛齊南北通道,等台灣的援軍抵達後,再並力攻下詹卑。這便是趙武定下的滅亡三佛齊的戰略。


    對於環南洋諸國,東海唯一的戰略就是毀滅。其國中的土地、人口、資源都是東海的目標。沒有中央王朝喜歡萬國來朝的傳統,海盜出身、又以海貿為生的東海國,其國策完全是裸的功利。對於漢人以外的四夷,從不講究什麽仁義道德。海外蠻夷,無異於禽獸之屬,驅使牲畜,東海人從來沒有什麽心負擔。但凡沒有商業利益的國家,或者說行商不如搶劫所得,那這個國家便就成了東海軍的攻擊目標。


    趙武的第四艦隊,唯一的任務就是用殺戮、劫掠和破壞,毀掉南洋諸國的秩序,搶過第一筆之後,剩下的工作則由東海諸商下屬的捕奴組織來完成。數以萬計奴工就這種罪惡的戰爭中被俘,飄洋過海運送到東海國中,如牲口一樣被驅趕著從事著開荒、挖礦、修造等工作。


    掠民為奴,大宋周邊各國沒少幹過,漢人精工善農,向來為四夷欽慕,但他們高超的技藝,卻成了他們被擄掠的原因。遼國舊年多在河北劫掠漢兒,再安排到北地屯墾,直到澶淵之盟後,方才罷手。而西夏,這種營生一直延續到現在,銀夏地區的水利和田地,多是漢奴開辟。除了二虜,連大宋控製下的西南夷,夔州路和利州路的土官也多有捕捉漢兒作為農奴的案例。


    不過把四夷當作奴隸來用,在大宋卻是極少見。一是天朝上國的麵子抹不開,另一方麵,大宋也不需要什麽奴隸,多少漢人還沒活幹,要奴隸作甚。也就東海新興,人丁不旺,才迫切需要大量的奴隸。而且,如開荒、建築、水利等土木工役,與其讓百姓服役,惹得國中怨聲載道,還不如使用奴工。


    從浪港時代起,奴工便是東海國生產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十幾年來,擄掠的奴隸累計接近三十萬,就算死傷眾多,現在依然還有十五萬之眾,而其中有一半是一年多來趙武的第四艦隊從被攻滅勃泥等國中所捕獲。


    不過這七八萬新奴工,對於東海日漸擴張的工礦農林等產業來說,還是遠遠不夠。趙瑜已經明確告知趙武,東海幾年後便要逐鹿中原,屆時對外的戰事都得中止,東海國的軍事力量必須放在本土之上。若不能在這之前,捕捉到足夠的戰利品,趙瑜一統天下的計劃,肯定要大受影響。


    “三十萬!”四個月前回京述職時,趙瑜把未來幾年內,東海所需要的奴工最低數字告知了趙武。也就是說,趙武還要再為東海捕獲到十五萬奴工――這還是建立在幾年中,奴工死亡率為零的情況下。


    ‘隻有三佛齊和真臘能這麽多人!’除了這兩個國家,南洋諸國皆盡殘破,雖然一支支捕奴隊派過去,或多或少都有些斬獲,但也是杯水車薪。真正大筆的收入,還是以第一次劫掠為最多。


    三佛齊人丁超過三百萬,其都城便有二十餘萬人口。如果能滅亡這個國家,要三十萬奴工的目標,也就近在眼前了。


    艦隊中各艘戰船上的號角聲響起,一串信號旗掛上了帆纜,宣告臨戰前的準備都已完畢。


    “收錨!”趙武喝道。


    “收錨!!”一串吼聲把他的命令傳了出去。


    看到旗艦錨鏈絞起,其餘的戰船也跟著收起了沉入海底的鐵錨。船隻開始隨著海波搖晃起來。


    “升帆!”


    “升帆!!”


    麵麵帆蓬被絞盤拉起,直掛桅頂。輕輕的微風拂來,艦隊一點點的向前加速移動。


    “升戰旗!”


    “升戰旗!!”


    黑底骷髏旗掛上了次桅,與主桅上藍底海龍旗相映生輝。嗚咽的號角此起彼伏,傳遍海麵。


    “全軍……”趙武把佩刀直指前方的淩牙門,“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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