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第一感覺是痛。


    全身都痛,好像被一輛大貨車來回攆過,骨頭粉碎的那種痛。


    第二感覺是冷,冷的發抖發顫,鑽入鼻腔的冷空氣好像一把尖刀,連呼吸都是痛的。


    他用盡全身力氣才睜開了眼,所見的是白色的茫茫霧氣,霧氣中有一張女孩的臉,雖然布滿了血汙,但仍然年輕漂亮。


    蘇茜握住了他的手,食指比在嘴唇上,示意他噤聲,另一隻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地麵,打開了手電筒,在霧中照出一束錐形的光。


    光束裏是擠成一團的食骨蠕蟲,它們被凍結在晶瑩的寒冰裏,無聲無息地睡著。


    楚子航躺在一塊落下來的牆板上,四周都是被冰封的食骨蠕蟲,密密麻麻地擠在冰塊裏。


    雖然被凍住了,但它們並沒有死,隻要有光熱融化堅冰,就能讓它們從沉睡中蘇醒過來。


    蘇茜關掉了手電筒,問道:“你還能站起來嗎?”


    楚子航試著用手支撐著自己坐起來,但肌肉一用力,就傳來了劇烈的疼痛,麵色發白,額頭滲出冷汗。


    他的全身有多處骨折,肌肉撕裂,骨頭碎渣刺入了肌肉裏,一用力就是鑽心的痛。


    蘇茜托住他的背,讓他躺下,從自己的作戰包裏拿出紗布和一小瓶醫用酒精:“我先幫你消毒止血,你忍一忍。”


    她動作小心地撩起楚子航破損的作戰服,他已經從暴血狀態複原,恢複了人類的姿態,但此刻他遍體鱗傷,腳踝、膝蓋、後腦...各處都因為碰撞和摩擦出血化瘀,幾乎看不到一塊完好的皮膚。


    蘇茜的狀態也不好,墜落時,楚子航有意識地把她護住,但她的頭部仍然遭受到了撞擊,左腳也扭傷了,她自己的傷勢還沒來得及處理。


    她先是從楚子航的傷口裏,用鑷子夾出那些刺穿皮膚的岩石碎片,然後朝傷口噴灑酒精,用紗布綁住。


    這很疼,但楚子航忍耐的住,沒發出一點聲音。


    他不知道這個空間裏有沒有已經蘇醒的蟲子,這裏到處都是霧,看不清楚,他沒有體力再釋放一次君焰了,把蟲子吸引過來,等待他們的下場就隻有死。


    蘇茜也明白這個道理,沉默著幫楚子航的傷口包紮。


    紗布用完了,她就對著自己的腳和額頭上的傷口噴些酒精,消個毒就完事。


    “我們隻能等待救援了。”蘇茜就那麽坐在楚子航的身邊:“這裏應該是食骨蠕蟲的巢穴,那一位說過,寒冷能讓這種生物休眠,一旦我們離開這裏,等著我們的就是蟲群,也不能生火取暖,它們會因為熱量蘇醒過來。”


    “你早就知道她的身份?”楚子航不顧疼痛,支撐著坐了起來。


    “有人告訴我的。”蘇茜扶著他,兩個人依偎著取暖,減少體溫的流逝速度:“她是大地與山之王,耶夢加得,夏彌隻是她的假名。”


    “是愷撒和諾諾?”楚子航問。


    “不是,愷撒和諾諾隻給了我那張綠卡,告訴我這件事的人說他是天空與風之王,他說他叫李霧月。”蘇茜低聲道。


    “龍王為什麽要和你說這件事?”楚子航和蘇茜背靠背坐在一起。


    “他不止和我說了這一件事,還告訴了我洛基的事情,還有你身上被洛基烙下的印記。”蘇茜抬頭看向上方:“他告訴我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洛基會追尋著你身上的印記而來,帶你去阿瓦隆。


    你死後會進入英靈殿,成為英靈戰士為神王征討四方,救下你的唯一辦法,就是到陳家的地下去,取走那裏供奉的最後一把‘昆古尼爾’。”


    “你相信了他的話,所以才會到陳家的地下基地來?”楚子航聲音有些微弱,總算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諾諾和愷撒隻是讓蘇茜把那張綠卡交給路明非而已,蘇茜本沒有理由在今天出現在陳家,因為她並不知道路明非在昂熱派係的隊伍裏,也不知道他們今天要發起對陳家的突襲。


    楚子航,喬薇尼和夏彌之所以在最底層見到蘇茜,是因為她也是潛入進來的,靠著那張本該交給路明非的綠卡一路暢通無阻,目標就是那把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的“昆古尼爾”。


    “我去找了諾諾和愷撒求證,他們告訴我,李霧月真的是天空與風之王。”蘇茜說。


    “你不怕這是一個圈套嗎?”楚子航。


    “我就是一個普通的混血種,不是‘皇’也不是龍王,沒必要為了捉我這麽大費周章。”蘇茜低聲道:“一位龍王動動手指頭就能解決我了,幹嘛要說假話,如今他說過的話也得到證實了,至少在耶夢加得上得到了證實。”


    “可冒著這麽大的風險,萬一他是在騙你呢。”楚子航抿了抿幹裂的嘴唇。


    “可萬一不是呢。”蘇茜說。


    楚子航沉默了,兩個人都沒說話,久久地維持著安靜,周圍連一點其它聲音都沒有。


    蘇茜伸出了左手,看著自己纖細修長的手指,手心的那邊卻遍布著老繭,不像是一個女孩的手,她看著自己的無名指。


    “我和你說過我的言靈嗎?”


    “沒有。”


    “我其實是被學院作為‘斬首者’培養的,因為我的言靈是‘劍禦’,知道這件事的隻有我的指導教授和昂熱校長。”


    “劍域...是那個能控製金屬的言靈?”提到劍禦楚子航就想到了路明非,路明非也曾說自己的言靈是劍禦,但現在看來那隻是一個謊言,沒人知道他的言靈是什麽。


    “這是最好的暗殺言靈之一,我從覺醒言靈那天,就進入了‘斬首者’的預選名單,‘斬首者’不隻殺龍,也要殺人。”蘇茜澹澹道:“每晚我都會接受教授的單獨訓練,他教我怎麽殺人。”


    “你不想當‘斬首者’麽?”


    “沒什麽想不想的,隻是我被選中了而已。”蘇茜放下了手:“這一輩子,我們能自己做決定的事情很少,不是麽?就像是有時候你再怎麽努力表現,也不會被選中,可有時候什麽也不用做。”


    “按照李霧月的說法,今天就是我的死期了吧。”楚子航捂住嘴,看向手心時,那裏有一團吐出來的瘀血,烏黑色,很冰冷,沒有溫度。


    蘇茜站了起來:“我去周圍看看,很快就回來,說不定能找到什麽有用的東西。”


    “嗯。”楚子航點點頭,他的腳已經感覺不到知覺了,根本沒法走路:“別走的太遠。”


    蘇茜留下一個纖細的背影,舉起右手揮了揮,她的腳受了傷,走路時搖搖晃晃的,大概很希望有人扶住她,或者給她一雙擔架稍微分擔一些重量,但她什麽也沒有,她隻能靠自己。


    楚子航比她的傷勢嚴重的多,根本沒法幫到她,可楚子航忽然很想喊住她,對她說不要離開,但那個背影已經消失在濃霧中。


    楚子航突然覺得很困,很想躺下睡一覺。


    疼痛似乎減弱了很多,也沒那麽冷了,反倒是溫暖,像是繈褓中的嬰兒蜷縮在母親的懷抱裏,讓人忍不住犯困。


    他不覺得這是個好現象,這大概就是回光返照吧,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就這麽睡了麽...或許永遠不醒來...


    至少等待那個女孩回來吧,那個一直都默默陪在他身邊的女孩...


    其實他真的沒有別人想的那麽木訥,不是不懂蘇茜的意思,但一個短命的人,又能給出什麽承諾呢?到最後,徒留下來隻有悲傷罷了,倒不如什麽都不開始。


    是啊,不開始就是最好的,這樣就好...


    ...


    30分鍾前,突擊隊突入地下,迎來第一次大爆炸前一分鍾,地麵。


    昂熱伴隨著大部隊,衝入陳家,冷冷地注視著那個擋在他麵前的老人。


    即使過去一個世紀,他也能記得這張臉上的五官,那時候他們都還年輕,但現在兩個人臉上都遍布著皺紋,白發蒼蒼。


    “好久不見,我的老朋友昂熱,真想給你個熱情的擁抱,可惜我們都不再年輕了。”老人眯眯笑,一點看不到慌亂。


    “你果然還活著,弗裏德裏希·馮·隆。”昂熱冷冷地說:“1900年,我們找到的那具屍體恐怕是你的克隆人吧,真沒想到那個時候你們就擁有了這麽先進的生物技術。”


    “真是讓我傷心啊,老朋友,我們見了麵,你都不先和我問聲好麽?上來就咄咄逼人,可不是一個好習慣。”老人一臉惋惜。


    “是麽?”昂熱笑了:“我這麽多年一直很想你啊,弗裏德,想殺你想的不得了。”


    “年紀大了,就不要滿口打打殺殺的了,我不過是托人送了一個禮物給你們,擅自拆開那禮物的,不是你們自己麽?”老人背著手,風輕雲澹。


    1900年,夏之哀悼事件,這就是那起事件的策劃者之一。


    當年昂熱他們接受的棺木,就是眼前這個男人送來的,棺木上有秘黨的徽章,就來自於他,但送來之前並未告知他們是龍王的棺木。


    而且當時配合著進攻卡塞爾莊園的不止棺木裏的龍王,還有一群得到情報的死侍。


    那次事件並不是巧合,一切都是被計劃好的,層層相扣,目的就是借龍王之手,鏟除秘黨的最高領袖。


    可以說這個男人才是殺死梅涅克他們的幕後黑手,龍王隻是他們送來的刀。


    昂熱這麽多年一直在尋找弗裏德裏希·馮·隆的消息,他一直有種預感,這個人還活著,今天他的預感成真了。


    他幾乎壓製不住內心的怒火,但越是憤怒,他表現的越是平靜。


    “弗裏德,你們到底在計劃什麽?”


    “我說我們是為了全人類你會相信麽?”老人微笑:“其實我們的立場並沒有什麽差別,隻是實現目的的方式不同而已,相比你們那種托付於個人英雄主義的方式,我們的做法更具有大局觀。”


    “具有大局觀的做法就是跪在龍的腳下,祈求它們統治世界之後,給你們留口剩湯剩飯麽?”


    “不不不,你誤會了,昂熱。”老人搖頭:“這個世界不屬於龍,也不屬於人類,龍有一天會滅亡,人類有一天也會滅亡,連世界有一天也會毀滅。


    我們在做的事情,隻是想辦法讓我們這個種族能在這個絕望的世界延續下去,為此一些犧牲是必要的,我相信到了結局的那天你會理解我們的。”


    “絕望的世界?黑王還沒複蘇你們就投降了麽?你到底在說什麽蠢話,弗裏德?”昂熱皺眉。


    “昂熱,你們根本就沒有真正地認識過世界的真相,你會懂的,但不是現在,到了那一天你也會認可我今天的所作所為,這可是個沒有任何希望的世界啊。”


    “到了今天我就告訴你一句實話吧,我言靈其實不是先知,是來茵!”


    “再告訴你另一句真相,言靈根本不是超能力,它的本質是一道對世界下達的指令!血統不是關鍵,權限才是!人和神的差別,隻是神擁有更多的權限!”


    老人忽然開始頌唱龍文,恐怖的元素湧動在他的周圍,這種元素的亂流甚至影響到了天氣,天空中陰鬱的雲,以他為中心形成一個漩渦。


    昂熱臉色一變,怒喝道:“立刻擊斃他!”


    所有人對著他開槍,他隻有一個人,子彈輕易便洞穿了他的身體,那具蒼老的身軀上出現了數十個血洞,他重重地倒了下去,血花飛濺,死的不能再死了。


    可異像並沒有停下,元素依然在朝他的身體聚集。


    言靈的釋放者都死了,言靈卻還在繼續釋放,這超出了常識。


    那具屍體瘋狂地引動著周圍的元素,狂風驟雨就要襲來,所有人都能感覺到那種毀滅的氣息。


    “退後!退後!”昂熱隻能下達命令。


    地麵上的每一個人都感覺到了那恐怖的氣息。


    路明非和繪梨衣更是被吸引了過來,不就之前他們就切身體驗過同樣的氣息——言靈·來茵,他們在收容所遇到過來茵釋放者的克隆人。


    當路明非看見地上那具屍體時,忽然懂了,難怪他會覺得來茵釋放者的克隆人和芬格爾有點像,他們都是德國人,有著鐵灰色的頭發和藍色的童孔。


    “所有人都到我們這邊來!”路明非大聲喊。


    眼看來茵就要爆炸,繪梨衣不得不用出全力。


    為此她也顧不得美觀了,側臉上浮現出細密的雪白鱗片,黃金童閃爍出耀眼的光,整個人半龍化,審判的領域籠罩住那具屍體,試圖撲滅來茵。


    但最後的結果是失敗,審判的“死亡領域”無法對那具屍體起效,它根本不聽從繪梨衣的命令。


    她隻能轉而防守,無形的領域擴大,盡量籠罩住身後的每一個人。


    終於,來茵的釋放到達了臨界點。


    純白的光釋放了,這世界間隻剩下了一種顏色。


    領域外的一切事物都無聲地燃燒炭化然後湮滅成灰。


    天空中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空洞,在雲層之中騰飛的龍,瞬間變成一具炭化的骨架墜落。


    山體上的雪融化,接著是岩石和泥土化作流動的火熱岩漿,耳邊隻有那種超出聽覺次聲波,身臨其中,隻能感覺到恐懼和震撼,宛如神淨化世間。


    這才是真正的來茵,差一個序列便是滅世言靈,已然恍如滅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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