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院內雞飛狗跳,瓶瓶罐罐被衝撞摔成碎片,草地被皮鞋踐踏,狹窄的露天走廊內擠滿了人,數以百計的黑幫成員滿頭大汗地追逐前方那個奔跑的身影。


    他們的腰間雖然別著配槍,但沒有一個人敢把槍口對準那個男人的後背,因為那個男人名為愷撒·加圖索,在出生之時,他就被欽定為加圖索家下一任家主。


    他將來將會接管整個意大利的黑幫產業,成為這個地下世界的皇帝,那時意大利的數百家知名公司會為他提供vip服務,因為加圖索家是這些企業的大股東。


    雖然愷撒這段時間被龐貝給軟禁了,但沒人認為他會一直被軟禁下去,終將有一天,他會成為一句話決定自己生死的大人物,所以每一個人都束手束腳,生怕傷到了他。


    他們並不擔心愷撒會逃走,他們的人足夠多,修道院外還有三圈的包圍網,裏裏外外一共六圈,共上千人看守在修道院和附近的街區。


    即使不用武器,愷撒也逃不出包圍網。


    要知道,新世紀黑幫成員最拿手的事情不是槍戰和街頭鬥毆,而是扯牛皮。


    黑幫最常見的業務是賭場和高利貸,到了21世紀,把左輪手槍的槍口對準欠款人太陽穴,再扣下扳機,你除了一具冰冷的屍體什麽也得不到,還會為此背上殺人罪。


    黑幫收債人的工作是回收本金和利息,而不是殺人,要完成自己的本職工作,就要學會鑽法律的空子,通俗一點講就是扯牛皮,對欠債人進行騷擾和精神攻擊,不下於砸門,往窗戶倒泔水,門縫丟老鼠,半夜在你家門口蹦迪等等...


    一個合格的黑幫成員,一定要對法律熟記於心。


    不闖入居民住宅,就不算入室搶劫,報了警,警察也隻能把這些事情當做尋滋挑事處理,兩者有本質上的差別。


    入室搶劫犯的是刑法,而尋滋挑事隻是違法行為,意大利沒有死刑,入室搶劫的最高量刑可以判到無期徒刑,但尋滋挑事,憑借黑幫和警察的關係網,半天就能保釋。


    被關入拘留所的收債人們可以休閑地和那些被賄賂過的、滿肚肥腸的警察一起抽煙,完事了接著去騷擾欠債人,逼他抵押自己的房車甚至出賣器官,這才是真正的黑幫。


    隻有剛加入黑幫的新人,會覺得黑手黨充滿了暴力和硝煙,而混的越久的黑幫老人,就越是十足的老油條,油到你根本抓不住,他們甚至有正兒八經的公司注冊工位,享受社會福利。


    龐貝挑選來看守愷撒的人,全部都是這種經驗豐富的老油條。


    他們很清楚老大的意思:看住愷撒,但絕不能傷到他。


    所以當愷撒衝出修道院大門之時,看到的是一堵密不透風的人牆,人頭匯聚成了海,遮住了他的視野。


    這些老油條們擠成一團,擋住了每一處能通行的地方,愷撒清晰地看見了他們油光滿麵的臉上流著反光的汗液,五官擠在了一塊,表情扭曲。


    他的身後也傳來了密集急促的腳步聲,那是硬質皮鞋踏在石磚上的清脆響聲。


    他被包圍住了。


    他可以跳到人牆的頂上,但那一瞬間,就會有十幾雙手抓住他的腳踝,把他扯到人山人海之中。


    西方人的體味很重,那將是一個夾雜著濃烈汗臭味和狐臭味的惡臭地獄,光是想想愷撒都開始反胃了。


    他也可以嚐試著毆打這些人,這些人絕不會還手,還會主動把屁股湊上來讓愷撒踹,被愷撒踹傷了屁股算是工傷,可以拿到一筆不菲的補貼。


    他們並不擔心愷撒會失手殺了他們,因為龐貝在一開始當著愷撒的麵對部下們保證過,說他的兒子雖然脾氣暴躁,但不是一個會濫殺無辜的人,這要歸功於愷撒母親的教育,他對於生命依然保有尊重和熱愛。


    愷撒不得不承認,龐貝很了解他,他知道這些人不過是因為龐貝的命令才阻攔他,如果他為了逃出去濫殺無辜,那相當於他在踐踏自己的驕傲。


    他如果願意踐踏自己的驕傲,早就順從他的混蛋老爹,去繼承加圖索家的家主了,哪裏還會在這裏以“修道”為借口進行反抗?


    他不會亂殺人,他對已過世的媽媽保證過,要做一個真正的紳士。


    龐貝同樣相信他是一個如同太陽般驕傲的男人,這樣的男人絕不會違背自己的誓言和信條,所以才派出了這些任挨打挨罵也還手不還嘴的究極老油條。


    不過,光有老油條還不夠。


    黑幫為什麽敢在欠債人的家門口鬧事?


    因為他們有槍,有子彈,他們人多勢眾,這些代表的東西很簡單——力量。


    欠債人的力量不如他們,所以隻能畏畏縮縮地躲起來,如果不是法律保護著欠債人,他或許會被直接拉上手術台,幾個小時之後就變成冷凍的器官賣給有需要的富人。


    想要油的動,至少要有和對方平等的力量。


    而愷撒是a級混血種,擁有言靈·鐮鼬,他的身手就像是輕功熟練的武功高手,還擁有聽聲辯位的絕技,即使不殺人,他也能趁著夜色飛簷走壁,從上千人的包圍網中硬溜出去。


    況且即便被發現了,這些人也不敢拿槍口指著他,這對他來說更是極大的便利。


    但他來這裏之後,一次也沒嚐試過逃跑。


    不是因為他覺得逃跑是懦夫的行為,而是因為這裏有帕西。


    愷撒轉過頭,擠在尖拱形修道院大門的西裝男人讓開了足夠一個人通行的路。


    帕西站在路的盡頭,183的個子,在黑幫成員中不算高也不算矮,那張臉線條柔和,金色的軟發無精打采地趴在耳朵邊,皮膚呈現一種病態的白,像是久居病房的病人。


    如果你第一次見到他,一定會被他的眼睛深深吸引住。


    他的一隻眼睛是翡翠般透亮的冰藍色,一隻眼睛流轉著濃鬱的暗金色。


    這並非天生,愷撒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的雙眼都是漂亮的藍色。


    那暗金色的瞳孔,代表的是血統的力量,是無法熄滅的黃金瞳!


    “少爺,該用午餐了。”帕西對著愷撒行下人禮,那雙異色瞳讓他看起來像是名種的波斯貓。


    愷撒和帕西相處的時候,總是會有這種感覺,帕西總是像波斯貓一樣安靜、溫順,甚至對你充滿親切。


    但貓是極難揣摩的動物,愷撒看不清帕西的眼神,他從不和自己對視,永遠都是低著頭,即便現在也是如此。


    愷撒並不理會帕西,他在這所修道院待了47天,這47天的時間,他可沒有全都用來挖地道。


    他從懷裏取出一塊碎掉的瓷片,十四天前他打碎了盛著麥餅的瓷盤,偷偷藏了一片光滑的瓷片。


    他高高舉起右手,手中的鏡片反射陽光,從遠處看就像是一閃一閃的亮片。


    這是進攻的信號!


    穿著深紅色作戰服的人從街道的盡頭湧了出來,他們戴著反光的麵罩,手持m4機槍,看不清臉,人數不多,隻有十幾個人。


    出現的第一件事就是扔燃燒瓶和煙霧彈,油上的烈火在街道上熊熊燃燒,嗆人的黑色煙霧隨著熱浪和正午的風蔓延。


    修道院建造在人煙稀少的郊區,周圍除了一些用來祭祀的塔樓之外,就是儲物的倉庫,那黑色的煙霧和火焰就在倉庫和塔樓之間的土石路上燃燒蔓延。


    那些火焰和煙霧其實離黑幫成員組成的人牆還有一段距離,傷不到他們,但他們已經開始四散而逃了。


    能成為老油條的人,大多都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他們不像熱血的年輕人那樣能為了理想貢獻自己的生命,換句話說就是牆頭草,會看風向。


    這些人可以同甘,但絕不能共苦,你更不能要求他們犧牲自己。


    龐貝安排他們過來的時候,可沒說過會有恐怖分子襲擊。


    遇見計劃之外的事情,首先要保證的當然是自己的生命安危。


    人活著才有一切,人死,就什麽也沒有了。


    不過他們也沒有跑的太遠,隻是躲在牆體之後,掏出了腰間的配槍,打算進行一波槍戰。


    就算愷撒真的跑了,他們也要表現出一副“他們奮力抵抗過”的痕跡。


    而此時,愷撒見人群中出現了空隙,頭也不回地朝著煙霧彈那邊狂奔。


    耳邊傳來了摩托車引擎的轟鳴聲,那頭嘶吼的鮮紅野獸高高躍起,衝破了煙霧,像是雜技表演一樣從燃燒的火牆之上飛躍而過,當它輪胎著地時,還有硝煙縈繞在流線型的車身周圍。


    駕駛員也穿著深紅色的作戰服,戴著頭盔,但那不是男人,而是一個瘋子女人,厚厚的作戰服包裹出她誘人的曼妙線條。


    愷撒用自己的背擋住了摩托車,瞄準摩托車輪胎和女人的槍口不得不移開。


    終於來了!愷撒感覺自由離他那麽近!


    他撕扯開上身的土棕色粗布修道服,狠狠地甩在地上,線條分明的肌肉和雕塑一般的背部暴露在陽光之下,兩坨碩大有力的胸肌仿佛要擁抱太陽。


    漂移轉向的摩托車帶來了風浪,他跳了起來,金發在空中亂舞,從背麵看,難免讓人聯想到某個“不做人”的替身使者。


    歡呼的愷撒跳到了摩托車的後座上,摟住了駕駛員的腰。


    帕西站在修道院的門口,默默地看著愷撒與突然出現的摩托車一同穿越了煙霧。


    倉庫燃起了大火,修道院內也有黑煙和熱浪飄起,愷撒在逃走之前,似乎沒忘了毀掉這個給他帶來痛苦回憶的地方。


    畢竟帕西記得愷撒不是一個信教的人,他從不信神,隻相信自己,坐在修道院內像個真正的苦修士那樣打坐,對他來說,絕對是很不愉快的經曆。


    耳邊越發吵鬧了,帕西的視線突然模糊,捂住嘴劇烈地咳嗽了兩聲。


    他扶著牆站立,用手帕擦了擦手心烏黑的血,從懷中取出一個沒有標識的小藥瓶,擰開蓋子後,取出了一粒膠囊。


    膠囊的顏色像是血一般鮮紅,陽光照射下,能看到內部有某種液體在流動。


    他望著遠處的煙霧彈,想了想,又取出了一顆膠囊。


    但在服下膠囊之前,忽然,他的電話響了。


    他收起了藥瓶,握著兩粒膠囊優先接通了電話。


    通話很簡單,隻有十幾秒,但通話結束後,他小心翼翼地把膠囊裝了回去,站直腰,拍了拍手。


    立刻有一位戴著墨鏡的西裝男來到他的身邊,俯身在他耳邊說了什麽。


    他與這個男人並沒有太多的交流,隻是跟隨者他,在吵鬧之中,進入了一輛黑色的奔馳車。


    許多的奔馳車停在修道院附近,它們當中很多輛都在啟動之後,朝著愷撒離開的方向開過去。


    雖然倉庫、塔樓和修道院還在熊熊燃燒,但有一隊人用幹粉滅火器熄滅了燃燒彈在道路上引來的大火。


    那些身穿紅色作戰服的人,目的似乎隻有營救愷撒,煙霧散去後,周圍完全找不到他們的影子。


    帕西乘坐的奔馳車穿越了籠罩著火焰和黑煙的地獄之路,火蛇的倒影在擋風玻璃上跳動,映照在帕西冰藍色的眸子裏。


    他沉默無言,看著這輛奔馳車從車流中離開,遠離別的奔馳車,低聲道:“少爺,自由的代價,可是很奢侈的...”


    ...


    “那個漂移真是漂亮,我看著就嗨到不行了!”


    愷撒在摩托車上歡呼,伸出手感受著風和海的氣息,他們在沿海的公路上狂飆,波光粼粼的蔚藍色海麵有成群的海鷗飛過。


    “幫我取下頭盔。”


    頭盔內傳來女人的聲音。


    “這才對嘛,騎摩托車就得感受狂飆的風!”


    愷撒解開了紅色頭盔的插扣和拉帶,輕輕往上一抬,一頭柔順的深紅色秀發從束縛中解脫。


    “我隻是太熱了。”


    發絲被風吹拂,拍到愷撒的鼻子上,有些癢癢的。


    “我們從3月份開始就沒見過麵了,我很想你。”愷撒抱住了諾諾的腰,他聞到了諾諾獨有味道。


    心愛的女人就在麵前,你怎麽能不抱緊她?


    “等離開意大利再說煽情的話吧。”諾諾淡淡道。


    “你不想我麽?”愷撒在諾諾耳邊說。


    “有什麽好想,你在不在,學院裏都有大把的男人追我,夠我排解無聊了。”


    “我大概不能再像過去那樣消費了,加圖索家一定會凍結我的所有賬戶,如果你想和我分手,我會同意。”


    “你以為我是什麽人,有錢我就會喜歡?我看不上的男人,就算拿出一百億美元,我也不會和他吃晚飯。”


    “那你願意和我一起展開大逃亡麽?”


    “你是不是關傻了,你覺得我們現在在幹什麽?”


    諾諾隔著反光鏡白了愷撒一眼,看著他傻傻的笑,心想為什麽她的男朋友看起來這麽像個白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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