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隆堂裏,沒有其他的人,看樣子,老人就是古玩店的老板了。


    隻是他的午餐未免過於寒酸,一份街邊買來的酸辣口味涼麵,一塊肉都看不到,就這麽簡單應付了。


    “來買東西的?”老人放下筷子,抬頭問道。


    “隨便看看。”路明非點點頭,“如果不方便,我們就不打擾了。”


    “你們看吧。”老人擺擺手:“看中了什麽,我再告訴你們價錢。”


    “好的。”路明非微笑致意,領著繪梨衣踏入這間古色古香的屋子。


    老人拿筷子卷涼麵猛吃,絲毫不在意路明非和繪梨衣的到來,似乎也不擔心這兩個小年輕,把店裏收藏的古玩碰壞。


    路明非不去打擾別人用餐,拉著繪梨衣在大堂裏四處轉轉。


    午後的陽光透過紙窗後變得有些朦朧,光束裏漂浮著灰塵粒,櫃台處擺著一塊檀木樁,銅製的熏香盒裏冒出淡淡的檀香,刮下來的檀香粉靜靜燃燒,在陽光中升起一縷煙霧。


    一件大紅嫁衣吸引住路明非和繪梨衣的眼球,嫁衣的材料是上等湖綢,精美的緙絲邊,貼著鳳凰花紋的金箔,鑲嵌珍珠紐扣和琉璃薄片。


    “好看。”繪梨衣指著嫁衣說。


    老人忽然停下筷子,抬頭看了一眼,問道:“你女朋友?”


    “我們已經結婚了,這個月辦婚禮。”路明非說。


    “聽這口音,不是中國人吧?”老人端起塑料盒,從櫃台走到嫁衣的旁邊。


    “繪梨衣是日本人。”


    路明非伸手,想要去摸摸嫁衣的衣袖。


    老人倒也沒有阻攔,“清朝旗人穿的喜服,是正統的旗袍樣子,那時候的旗袍是寬下擺,裙擺到地,裏麵穿褲,可不是現在露胳膊露腿的式樣。”


    “這是古董?”路明非感覺到嫁衣的質感非常舒適,繪梨衣也走上前來,摸了摸嫁衣領口處,富有光澤的珍珠紐扣。


    “衣服和瓷器可不一樣,最多幾十年就會被氧化,這是仿品,前年在古玩市場淘來的玩意。”老人吃完了涼麵,隨手把塑料盒和筷子擱在了木製紅漆的小箱子上,“成本價五萬,如果你們想要,八萬帶走。”


    “老板不擔心我們買不起麽?”路明非笑笑。


    “能帶一個穿el的美女出來玩,老頭子我這點眼光還是有的。”老人眯著眼睛,盤起那對鐵蛋:“這件衣服在我這兒放了兩年,一年一萬保養費,我多少還要賺點,要是你覺得我的利潤高了,可以和我砍價,我的底價是七萬七,低於這個價不賣。”


    “哪有這樣講價的。”路明非樂了,這老板上來就把底價透露出來,也不知道這是耿直還是套路。


    “如果你一個人來,我肯定要和你拉扯一番,但是你帶著女朋友,總不能丟了麵子吧。”老人似乎是覺得路明非是個怒擲千金搏美人一笑的闊少。


    “要是我告訴老板,我老婆比我有錢呢。”路明非開玩笑道。


    “那豈不是更好,我最喜歡和有錢家的女人做生意了,因為她們從不講價,不像菜市場上那些個賣菜的,幾分幾角要折騰大半宿。”


    “老板你可真有意思。”路明非走遠了些,縱觀這件大紅嫁衣的全身,“八萬,這件衣服我們買了。”


    “現金還是刷卡?”老人兩隻手在竹布衫上擦了擦,走到櫃台處拿出一台刷卡機,“雖然這樣問,但是看你們也不像帶了現金的樣子,刷卡吧,刷完了我給你們打包。”


    “老板到底是哪裏人,怎麽普通話這麽熟練。”路明非從懷裏掏出一張黑卡,在老式的刷卡機上輸入密碼。


    “林鳳隆,正宗的bj人。”老人呲牙,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


    “你好。”繪梨衣禮貌的問了個好,她現在也就隻能說那兩句話,多的憋不出來。


    “路明非。”路明非和林鳳隆握手,話說林鳳隆笑起來的時候,他忽然覺得很眼熟,像是在哪裏看過。


    對了,是芬格爾那個二筆。


    林鳳隆和芬格爾的五官相似程度蠻高的,眉眼之間,能找到那種熟悉的賤賤風格。


    “林老板應該是德國人吧?”路明非好奇地問:“怎麽會一口這麽流利的普通話。”


    “我父母是二戰時期滯留中國的德國人,但很不幸他們都死了,所以養大我的是一對中國夫婦。”林老板取來一個銅盆,從大水缸裏舀一盆清水,隨後又取來一片幹皂角,仔仔細細地洗淨手裏的汙垢,“我可是土生土長的bj人。”


    “林老板會說德語麽?”


    “我曾經學過,但是...”林鳳隆用幹淨的手帕擦幹了手上的水,“德語太難了,愣是一句沒學會。”


    “哈哈。”路明非笑了一聲。


    “這是實話,雖然我倒是不討厭我的德國血統,但是我討厭那些難懂洋文化。”林鳳隆從櫃台的抽屜裏拿出一個長方一尺的大果紫檀木盒,輕微的果香飄散出來,大果紫檀又稱緬花,算不上最高檔的木材,但卻是上好的紅木。


    他用一雙細毛刷,仔細地掃下嫁衣上的塵灰,將路明非和繪梨衣剛才摸出來的褶皺理順後,這才用一根木支架,把嫁衣從牆上取下來。


    打開木盒,他小心翼翼地將嫁衣放在木盒底折疊,最終折成一個方正的正方形,隻留綴金花的領口在上,


    “再送你們一包茶葉。”林鳳隆合上木盒,走到角落,樹根剖成的老茶桌上放著成套的青瓷茶具,幾個銅製的盒子裝著幹茶葉,“鐵觀音的茶,我自己從老茶樹上摘的,外麵這一包,得賣五百,當個添頭了。”


    “謝謝。”路明非接過盒子。


    繪梨衣還在四處逛,這是她第一次來古玩店,普通的毛筆和石硯也能看上半天。


    林鳳隆見他們還沒有走的意思,便打開窗戶通風,燒了一壺熱水,麻利地沏茶,斟、泡、涮、洗,青瓷茶具在這個歐洲老頭兒手裏上下翻飛,有種叫人目眩神迷的美感。


    若有若無的茶香飄逸開來,最後是一小杯水汽蒸騰的清茶送到送到路明非和繪梨衣的麵前。


    “謝謝。”繪梨衣禮貌地道謝,捧著茶杯,抿了一小口。


    路明非聞著茶香,“林老板認識一個叫芬格爾的人麽?”


    “什麽芬小耳,芬大耳的,沒聽過。”林鳳隆舉著茶盞吹氣。


    “芬格爾是我的一個朋友,也是德國人,鐵灰色的頭發,和你長的蠻像的。”路明非一口便把茶水喝完,放下茶杯後,撓撓繪梨衣的額頭,幫她順了順劉海。


    “外國人都長一個樣。”林鳳隆不以為意,“他們站一起,你能分得清誰是誰?”


    “也是。”路明非心想的確是這個理。


    除非真的很有特點,或者經常出現在你的麵前,否則中國人看歐美人,基本上都是臉盲,很難區分出細微的差別來。


    “話說,古玩店開在這種胡同裏能賺錢麽?”路明非問。


    “半年不開張,開張吃半年。”林鳳隆悠閑地翹起二郎腿,在搖搖椅上,一口一口地喝茶。


    路明非又陪繪梨衣在鳳隆堂逛了一會兒,買了一塊觀音玉佩,一圈鑲金的銀鐲子,觀音玉佩是準備拿回去送給嬸嬸的,嬸嬸有些迷信,每年過年都會帶一家子去寺裏燒香拜佛,求運勢,路鳴澤12歲那年,還去寺廟點了長明燈。


    銀鐲子是買給楚子航媽媽的禮物,楚子航媽媽很關照繪梨衣,路明非覺得蘇阿姨,多多少少彌補了繪梨衣曾經缺失的母愛,就當做謝禮了。


    兩人最後帶著大盒子和小盒子離開了,走出深巷的胡同,他們正好又撞見的拉客的三輪車師傅。


    繪梨衣坐過豪車,坐過私人商務飛機,坐過直升飛機,卻從來沒體驗過這種開蓬的三輪,所以他們坐著電動三輪回去了。


    路明非看著繪梨衣的側臉,心想以後一定要買一輛自行車。


    夕陽下,他騎著自行車,載著女孩在湖邊兜風,風掀起女孩的頭發和裙擺,兩人的影子在波光粼粼的湖麵上移動,那畫麵一定很美。


    他以前曾無數次幻想過這個場景,那時他載著的是陳雯雯,但如今不再有陳雯雯了,他剩下的生命裏隻有繪梨衣。


    ...


    傍晚,雲霞像是著了火,被夕陽照的通紅。


    琉璃廠大街的石板路上,人煙稀少,賣糖葫蘆的小販沿街吆喝,有老人帶著放學的孫兒買了一根山楂糖葫蘆。


    一位杵著竹杖的中年男人,孤身一人,與人流分開,從陽光下走向胡同的最深處,最終停在了鳳隆堂的老字招牌前。


    他掀開棉條簾,老茶桌上已經擺好了熱茶,林鳳隆坐在竹椅上,把茶杯往前推了推。


    中年男人坐在了林鳳隆的對麵,手杖靠牆立著。


    “你沒告訴過我,今天下午他們會來這個地方。”


    “他總有一天會脫離我們的掌控,這是遲早的事情,隻要我們能成功,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個女人,她在店裏開口了,她走完了封神之路。”


    “他們...找到了?”


    “看來是的,雖然我們早知道大地與山之王蘇醒了。”林鳳隆掏出一本古書,桑樹皮製成的封皮上寫著“天變邸抄”,“這本書裏記載了‘王恭廠大爆炸’,我們都知道那一定是龍王的蘇醒引起的異變,這幾十年,我用裏麵記載的‘堪輿’方法,在整個bj搜尋龍脈,已經把大地玉山之王的尼伯龍根鎖定在一個很小的範圍,最多再給我半年時間就能鎖定,可還是被捷足先登了。”


    “我們尋找龍王,促使龍王蘇醒的目的,本來就是為了解除封印。”


    “我隻是心疼我這幾十年的功夫白費了,雖然弗裏德裏希·馮·隆在別人眼裏已經死了,但是還是覺得在虛度光陰啊。”


    “加圖索家,已經快準備好了。”


    “幾百年一遇的天生龍之心,你們給他配的胚子質量要是不夠,麻煩可就大了,我們可沒有重來的機會。”


    “放心,這才是真正的成品,在‘鳳’的幫助下,我們的技術已經很成熟了,隻是沒想到原本的殘次品,能進化到這種程度。”


    “預言之日已經逼近,是存是亡,即將有一個定局,真想看看如果昂熱知道我還活著,會是什麽樣的表情。”


    “恨不得把你殺掉吧,過了這麽多年,他想必也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也是,畢竟梅涅克不是那麽不當心的人,若不是看到了箱子上有我的簽名,還以秘黨的銀指換蓋上了特殊的印記,他是不可能把沒確定的貨物帶到卡塞爾莊園去的,而我原本是要與貨物一同回到卡塞爾莊園的,卻突然改變行程,前往統萬城的舊址,之後就莫名其妙留下一具屍體,未免是有些突兀了。”


    “昂熱最多也隻能猜測你的死亡不真實,1900年,我們就能培育出和你本體所有特征完全一致的個體,以他們的技術手段,永遠也不可能檢測出問題。”


    “真是期待和老朋友見麵的一天。”


    一張黑白的照片擺在了茶桌上,八個人彼此勾著肩膀在慕尼黑大學的校門前嘻嘻哈哈,夏天的藤蔓垂下來落在他們的頭頂,女人帶著白色的遮陽帽,抽著雪茄,一個德國人揪著一個中國人的辮子,拄著獵槍的兩人站的筆直,而年輕的昂熱,和一個人並肩站在角落裏。


    那是一個英俊的年輕人,一身筆挺的白色獵裝,一對飛揚如劍的眉毛。


    “年輕不在啊...”林鳳隆的手指拂過年輕人的臉,麵露感慨。


    “既然龍王已經被找到,那你可以和我一起回去了。”中年男人飲完了杯中的茶。


    “住了這麽久,突然要走還真是有些不舍。”林鳳隆站起身,提走熱水壺,拿著鐵火鉗,夾出了煤爐裏的蜂窩煤,“你先走吧,我今晚去老朋友家吃個飯。”


    “好。”中年男人起身拿起手杖。


    在他離開之前,林鳳隆忽然又叫住了中年男人:“雨還在下麽?”


    “還在下,但是快停了。”中年男人徑直從棉簾中穿了過去。


    ------題外話------


    甘心“書友20220609223746724”,“書友20170415133555113”,“孤星照耀十三州府”打賞的100點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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