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頭骨龍,有山嶽般大小,匍匐在青銅宮殿的頂部,似乎下一秒就會跨越生與死的界限,噴吐出幽藍色的龍息,張開遮天蔽日的骨翼。


    它趴在那裏,像是在睡覺,顱骨邊有兩條骨質長角延伸,兩排肋骨如血盆大口般向兩邊張開露出內部空蕩蕩的腔體,一節節脊骨連接在一起,像是蜿蜒的蛇,猙獰的骨刺和骨突從關節處延伸,路明非和它比起來就像是一隻小螞蟻,扔到嘴裏都會從牙齒縫中間掉下來。


    上次在三峽見到的古龍,在這個大家夥麵前就像是還未發育成熟的小孩,很難想象它活著的時候要如何騰飛在天空中。


    路明非立刻明白了要去哪裏找龍鱗,他已經看見了,某種散發著古銅色光芒的不朽鱗片散落在青銅宮殿的頂部。


    這是一個和三峽水壩埋著的完全不同的青銅宮殿,巨大的銅柱支撐著穹頂,沒有牆壁,整體鏤空,仿佛是新建成一般,表麵光滑,一點鏽跡都沒有,隻有穹頂向兩麵延伸,宛如一個超大型祭壇,承載那死亡的龍軀。


    路明非收回視線,目的地是宮殿頂端,從那裏取回一片龍鱗,他朝下俯視,整個人已經在重力的作用下加速到極致,離墜落頂多還有十幾秒,必須在那之前打開降落傘。


    但腳下毫無立足之地,肉眼所見之處全部是灰色的水,如果真如古籍中所記載,那麽這些水都不具有浮力,落到其中隻會不斷地下墜,任憑你怎麽掙紮都沒有作用,溺水而亡就是最後的結局。


    唯一看上去能立足的地方就是那條黃金鑄就的朝聖之路,但那條路並不在路明非的正下方。


    總之也隻能先打開降落傘了,他拉下傘包的控製線,降落傘立刻張開,膨脹釋放,路明非的身形猛地停滯,接著在空氣的阻力下,速度驟減,繼續斜對著朝遠處飄。


    他操縱降落傘的角度,一點點把自己朝那條黃金之路上轉移。


    這是個很精細的活,好在路明非有很多次從高空墜落的經驗,靠著經驗能明白做什麽樣的動作會往左飄,什麽動作會往右飄,他通過一點點的微調,順利抵達了那條黃金之路的上方。


    近距離之後他才發現,這條路是由巨大的金柱拚接而成的,像是孫悟空的定海神針,在灰色的海洋之中永恒屹立。


    路明非的腳踩在了金柱上,降落傘隨之落在水麵,在接觸的一刻就開始以緩慢的速度下沉,路明非取下降落傘包,把這個不利於行動的東西扔下,掏出了腰間的馬克洛夫手槍。


    此時降落傘已經完全沉入水底,路明非對準水麵開了一槍。


    冰花綻放,凝結的冰塊立刻蔓延,但片刻後,冰塊也如降落傘一樣,開始往勻速往下沉。


    路明非又從彈匣裏扣出一顆子彈,走到金柱邊緣,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子彈放置在水裏,即使是金屬物品,也和輕飄飄的降落傘以一樣的緩慢速度下沉。


    這片灰海似乎並不講究物理特性,隻要掉進去就會一視同仁,把你給吞噬。


    金柱上也沒有勾索能借力的地方,全部是光滑的壁麵,必須小心。


    路明非站起來,望向黃金之路的盡頭,那些直通天際的銅柱。


    這些金柱隻有一小截露在水麵之上,各個金柱之間隔著約兩米到三米的縫隙,被灰海填滿,而一個金柱的直徑約有兩米。


    想要抵達青銅宮殿,隻能一步步地像是青蛙跳荷葉般跳過去,一次失誤就足以致命。


    路明非大致目測了一下,膝蓋微曲,縱身一躍,跳到另一個金柱的表麵。


    “大概是這個力度麽。”他回頭望了一眼,開啟了連環跳躍。


    速度很快,熟練後,他甚至一步要跨越2個、3個金柱,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手上的計時器已經來到第15分鍾,他終於抵達了宮殿門口。


    這是一個完全死寂的世界,路明非在趕路的過程中聽不到一點其他聲音,海浪的聲音、風的聲音...什麽都沒有,一切都是死的,讓人內心壓抑。


    他抬頭仰望,那宏偉的骨龍就在眼前,空洞的眼眶注視著遠方,一片虛無。


    整個宮殿由四十八根銅柱支撐而成,每一根上麵都刻著圖畫,還有複雜的符號和文字。


    毫無疑問,這些是尚未被發掘的珍貴資料,也許記載了人類從未了解過的龍族曆史。


    路明非稍微在門口駐足了2分鍾,以觀察這些門口兩根最為粗壯的銅柱上的圖畫。


    他並沒有攜帶留影設備,拍攝這些東西他無法與學院共享,根本解釋不清楚是從哪裏找到的,隻會引來一身麻煩,靠他一人的淺薄知識,更是完全讀不懂這些古文字。


    但圖像是每個人都能看懂的,哪怕是三歲小孩,也能把連環畫看得津津有味。


    第一根銅柱上畫的是一頭巨龍,龍的頭頂上站著一個人,腳下是匍匐的人類和其它龍,周圍有火焰環繞。


    巨龍應該是“諾頓”,能站在他頭頂,想來隻能是他的弟弟“康斯坦丁”。


    這應該記載著諾頓統治領地時的繁榮場麵,但那些人類有一些非常奇怪的地方,每個人的額頭上都長著第三隻眼,和“康斯坦丁”、“諾頓”作為人形態時的模樣一樣。


    第二根銅柱上記載的是天空中飛翔的“諾頓”,他的腳下是噴湧的火山和岩漿,隱隱約約,山體裏能看到一個青銅柱的雛形。


    這應該是“諾頓”使用“燭龍”鑄造這座青銅宮殿的情景,表現青銅與火之王偉大的力量。


    一根代表統治的權,一根代表無上的力。


    這樣看來,龍類的繁華古文明遺跡都是存在的,隻是隱藏在尼伯龍根裏,在青銅宮殿上趴著應該就是“諾頓”的屍骸,這應該是他原本的真身。


    他的故居應該是在北歐,是主動舍棄了這身巨大的龍軀麽?和康斯坦丁跨越大陸前往中國又是為了什麽?到底是怎樣重要的事,讓他和弟弟隱姓埋名,去公孫述手下做臣子?


    謎團似乎越來越多了,不過龍類文明的衰落,本就是一個謎團,現有的猜想都是假設出來的,從混血種開始抗爭的時候,黑王白王就已經死亡,龍類的文明早已衰落,對於那之前的曆史,人們幾乎一無所知,隻能從神話傳說中猜測一二。


    路明非繼續往裏走,黑暗籠罩了視野,他戴著護目鏡,有夜視的功能,令他意外的是,入口進去竟然就是一個向上旋轉的階梯,並不大,正好夠一個人類通行。


    他踩上去用力試了試,台階並沒有因為年久失修而脫落,很穩當。


    應該是是為康斯坦丁鑄造的吧,路明非能想象出那個畫麵。


    在天空晴朗的時候,巨龍趴在宮殿的頂部享受懶洋洋的陽光,而那個白衣少年,就踩著階梯上去,依在巨龍的脖子處睡午覺,宮殿之下是千萬人的景仰,將他們當做神明朝拜。


    路明非走上這個沒有扶手的旋轉階梯,一步步朝上爬,同時觀察整個青銅宮殿的布局。


    一個很空曠的大廳,什麽都沒有,死寂而又黑暗。


    住在這兒一點都不舒適,下雨了還會漏風,連個床都沒有,還是說龍這種生物就喜歡風餐露宿,吸收日月的精華?


    路明非搖搖頭,抬頭望向那唯一一個有光照射下來的孔洞,那是階梯的盡頭,上麵就是目的地。


    他看了一眼計時器,又過去了5分鍾,還有40分鍾的時間,看似很充裕,但還得考慮到返程,他頂多還能在這兒磨耗10分鍾的時間,於是他加快步伐往上跑。


    穿過那個洞,視野終於豁然開朗,一根巨大的龍肋骨擋在路明非的麵前。


    表麵如白玉般通透,沒有一絲血肉,按理說這麽大的軀殼即使死去,也隻會變成一具幹屍,可如今能看見的隻有骨頭,鱗片也很少,隻有少許的散落在青銅壁麵。


    在龍軀的四周,插著各式各樣的武器,有長矛,有劍,有刀,還有狼牙棒...雜雜亂亂地散落在邊緣。


    路明非沒管那些玩意,隨手撿了一塊鱗片,有臉盆那麽大,入手的感覺很沉,像是抱了一大塊鉛,必須用兩隻手才能拿得下。


    他在下去之前又望了這具屍骸一眼,即使死了,骨龍也很有王的威嚴,光是體積就有很大的壓迫感,和那個滿嘴爛話的逗比一點都不一樣。


    所以到底哪邊才是真實呢?


    老唐在最後一刻應該是蘇醒了記憶的吧,卻心甘情願地自殺。


    獨自守在宮殿的最高處,很孤獨的吧,隻有弟弟陪著他,曆經千千萬萬年的歲月,可唯一的弟弟卻被死了,也難怪他會發火。


    不知道他在想起身為“羅納德·唐”的經曆的時候,有沒有過一點點的開心和快樂,來排解他那沉浸時光縫隙的孤獨。


    “但願我們還能再見。”路明非把鱗片用扣繩固定在背上,對著骨龍的腦袋揮揮手。


    ...


    “薯片,怎麽樣了。”酒德麻衣吸了吸果汁的吸管。


    蘇恩曦皺著眉,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動,“路明非消失的太快,降落10秒內信號就消失了,如果他沒有主動把信號器捏碎,那麽他應該順利進入了尼伯龍根。”


    “所以他進去了該怎麽出來?”酒德麻衣好奇地湊過來:“那是個異空間吧,就像是平行時空一樣,他用什麽辦法才能回來?”


    “老板說關鍵在於與現世的聯係。”蘇恩曦說:“佛家有個說法,叫做‘緣起性空’,按照西方人的觀點,物質的最基本存在是基本粒子,是有自己的實體的,但佛家的觀點,是沒有的,比如一塊鵝卵石,西方人會把它拆解成原子、誇克,但佛家則認為,它本身並不具備實體,而是‘自性本空’,由各種因緣聚合而出。”


    “意思是各種條件匯聚起來成了這塊鵝卵石?比如水流的衝刷,風沙的侵蝕?”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蘇恩曦點點頭,“佛家認為緣匯既生,緣離則滅,萬事萬物都是如此。”


    “那我們該怎麽辦,去找什麽條件構成了路明非?是他的老爸老媽還是兄弟姐妹。”


    “鬼知道啊!”蘇恩曦埋怨的說:“我TM又不學佛的,我連信號器的信號都連不上!”


    哲學這玩意總是讓人崩潰,據說哲學係和數學係盛產精神病,因為承受不了思維上的折磨,自己陷入了怪圈。


    蘇恩曦年紀輕輕,自然不會這麽早出家研究哲學,上麵說的這段話都是她從網上記下來的,她在邏輯上能理解這種說法,但並不能把這種說法運用到實際中。


    她有些抓狂,已經過去50分鍾了,她一直在嚐試連接路明非的信號,敲鍵盤是在調頻率,可路明非真就是像進入黑洞一般,連電磁信號都被吸走了。


    “黃昏就快結束了。”酒德麻衣看了一眼腕表,“所以你敲電腦敲了這麽久,一點進展都沒有?”


    “你以為敲鍵盤很輕鬆麽!”蘇恩曦瞪了酒德麻衣一眼,“你懂個屁!讓你寫個‘hellow world’你都寫不來。”


    “我是個忍者,當然不懂什麽‘hellow kitty’,‘hellow world’。”酒德麻衣說:“但是現在一籌莫展的是你啊,你沒辦法,我們連幹什麽都不知道。”


    “你是壓力怪嗎!知道我沒辦法還一直說!這種時候應該說加油,說加油知道麽!”蘇恩曦咬牙切齒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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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德麻衣搖搖頭,歎了口氣。


    蘇恩曦的血壓一下又上來了,她剛準備小嘴抹蜜,忽然一個聲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連上了。”零指著電腦屏幕,淡淡道。


    “什麽!”蘇恩曦立刻把注意力轉回電腦,再次敲動鍵盤:“真的連上了!三無你幹了什麽!”


    “按了一下回車。”零說。


    “回車?可那個鍵...”蘇恩曦眉頭緊鎖。


    “等等...我知道了!緣起性空!這就是緣起性空!”蘇恩曦恍然大悟,握住了零的手,把她拉到電腦麵前,興高采烈地說:“緣生緣滅,我們這裏和路明非因果牽扯最多的,就是你啊!零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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