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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湧一怔,心道是哪個妮子這麽多嘴,剛剛發生的事就傳到熊心耳朵裏了,當下臉一熱:“臣做事莽撞,陛下……”


    熊心插入說:“孤最近是沒有太關注你,你變了很多。”他伸手接了令印,笑了笑道,“雖然還是偶爾失於蠻莽,但你懂得用腦子了!”


    劉湧也苦笑了下,竟能得到這樣的評價,以前的劉湧是怎樣的一個莽夫啊……


    “我要問一下你,”熊心仰了仰身子,“如今項王如日中天,為什麽你不像那些臣子一般,棄孤家而投項王?”


    劉湧一怔,為什麽?因為他知道項羽也是尊泥菩薩,也是靠不住的。當然更主要的,他穿越過來尚不及一天,其實也還沒活清楚,一切所為不過跟著感覺走而已。


    他當然不能這樣答,略一思忖道:“項王用人而不信人,其所任愛,不是項家親族就是他大舅子,有奇士也不會用,賢士擇明主而事,在臣看來,項王不堪為依。”


    劉湧這話倒是張口就來,因為不用他自己編,這是日後陳平對自己前老板項羽的評價。


    熊心聽得一笑,道:“大舅子?誰是項王大舅子?”


    劉湧暗道這時代娛樂記者的行業尚未盛行,熊心似乎不夠八卦,也笑道:“臣下也是從小道上聽說,那位虞子期將軍,據說便是虞姬的哥哥。”眼前浮現出在廳中看到的虞子期的臉,一副鍾馗模樣,不敢想象他的妹妹能長得怎樣國色天香。


    熊心一怔:“項王帳下確實有虞子期此人,孤是知道……但他怎會是項王的大舅子?虞姬是誰?”


    劉湧啞然,心道熊心果然不夠關心項羽的私生活,應道:“虞姬……聽說是項王的……妻室?”


    熊心卻搖頭笑道:“項王早年曾立下嬴秦不滅,不堪為家的話,至今尚未大婚,何來的妻室?”


    劉湧怔住,原來這時項羽尚未結婚,歎道項羽在這個時代還真得算是晚婚晚育了,也難怪虞姬尚未出名。


    熊心擺手道:“好了,不說這些了。”頓得一頓,凝重道,“我叫你來,有三件事,要拜托你!”


    劉湧忙正了身子,聽熊心說得這麽客氣,有些不自然,應道:“陛下有何吩咐,臣謹聽命。”


    熊心卻是沉默下來,長身站起,踱至窗邊,半晌幽幽道:“孤家如今已如籠中之鳥,餘生或長或短,不過如是,倒也沒什麽遺憾。昔年秦皇施暴,天下皆反,各地能人賢士需一王者凝聚,尋孤而王之,孤自知不過一工具耳。武信君歿後,我臨危掌朝,有人言我奪項氏之權,然在我本心,不過因為秦兵勢大,生死且在旦夕之間,不得不為此罷了。孤確曾小看項王,也確曾希望能真正光複故楚,不倚權臣,再興千年基業,故項王因此而仇孤……”熊心笑了下,“孤也不以為不公。如今暴秦已滅,霸王也好,臨江王也好,漢王也好,已不過都是故楚的內爭,他們願爭便爭,不爭便罷。孤家看這天下,不是一天能平靖的,孤無拳無勇,也確乎難以鎮守得住。前有曆陽侯助項王叛孤,後有臨江王受封不臣,再至今日,滿朝文臣都歸項王,孤也都理解,並無怨恨。”


    劉湧一怔。熊心這似在對著自己剖白平生了,頗有些壯士暮年,站於生命之外反顧的樣子,論辭很是寬大公正,當下心中一酸,也不知道該說什麽。然而聽到“曆陽侯助項王叛孤,臨江王受封不臣”的話,知道說的是範增與現為臨江王的共敖,心下有了點迷惑。範增自項羽殺宋義時,便已算得是背叛了熊心,這事劉湧自然知道,然而聽熊心的意思,認為共敖也反叛了他,卻不知所指為何事。


    想到史載共敖曾任熊心柱國,後因掠定南郡而被項羽封為臨江王,心中似乎明白了一點,恍然問道:“臨江王當初是否是奉陛下之命去攻掠南郡的?”


    熊心奇怪劉湧突然問及這個,但因為正沉在回憶中,倒似乎很有興趣聊一聊,點頭道:“項王虜王離,收章邯之後,孤知道煌煌大秦,卻是已不足懼。同時項氏也已大振,項王已不可扼。項王根基在江東,再加上對我心懷怨忿,其後必不會留孤在此處,於是孤拔升共敖,拜為柱國,將一年多苦心經營出的軍隊統一交由共敖率領,命其攻伐南郡,以求奪得故楚郢都,以為楚國縱深之地,項王若返,我可西遷於郢,江東之地,盡數還於項王可也!如此,當可保故楚社稷仍在!”


    劉湧聽得兩眼瞪大,恍然明了,千年以降,人們一直疑惑熊心在彭城除了吃飯睡覺還做了什麽,原來,他是在謀求恢複故楚真正的領地,從而防範項羽的報複!沒錯了,如今的臨江王共敖定都於江陵,而江陵,不就是故楚的郢都麽?!也即是說,共敖的掠定南郡,本即是熊心的派遣,用的也是熊心的兵馬,熊心在劉邦、項羽他們出征之後,並未放鬆加強軍備,隻是後來把所有的軍隊都讓共敖帶去打南郡了。


    然而後來的共敖……被項羽封作了臨江王。


    熊心繼而笑笑道:“項王分封天下,重軍將,輕舊王,對孤與對齊、燕、趙諸國的舊王,用的策略一般無二。在齊國封田安、田都為王,遷齊王於膠東,在趙國封趙耳為王,裂解趙國,在燕國封臧荼為王,遷燕王於遼東,而在我們楚國,則是封共敖為王。如此一來,我興故楚以拒項王的打算,被範增一個加封臨江王之計,輕輕巧巧地化解了!”


    劉湧恍然,心中稍感清晰。共敖在一個臨江稱王的誘惑之下,頃刻間就好像今天堂上的眾臣工一樣,倒向了項羽。熊心的苦心經營,卻變成了無權無兵,光杆司令一個。後人多評論項羽分封是政治幼稚的表現,任意使氣,胡亂一封,以至於天下不靖,數月則亂。然而如此看來,後人的評述果然太過草率了。隻一個封共敖為王,便如此精細準確,項羽分封之中,一定蘊藏著許多玄機。


    “如今世界紛亂,有力者掌之,孤無拳無勇,賢士能者不追從於孤,孤家全能體會。”熊心繼道,“然則令孤家甚為感喟的是,饒是孤已至此,仍有如你一般,二三臣子不棄,孤已聊慰平生!”熊心看向劉湧,“如今項王勢大,諸臣趨附,唯恐落後,你卻能威武不屈,至為難得,果非尋常人物。”


    劉湧自愧,如果說自己真有什麽不尋常的地方,也不過是腦袋裏裝了些兩千年後的自由平等思想罷了。


    熊心走回座席跪坐端正,正容道:“孤自一牧羊人而至今日,無德無能。如今既已至這步田地,並不能蔭福諸位,反隻能為諸位生禍,孤心不安。項王調府衛入營,你的那些手下人還好說,但恐怕以你的身份,入營之後,凶多吉少。加之你將李金阻於府外,其事恐有人呈報項王,則項王一定疑你於府中有何密謀,你身上的凶險,更是加重!”


    劉湧一怔,抬頭看向熊心。


    經熊心如此一說,卻是點醒了劉湧,暗歎自己剛才確實太過意氣了。他此舉也許會真正觸及到項羽的底線,等若將自己徹底標明了顏色。他任義帝中涓,不拜項羽,也許都構不成項羽一定要殺他的理由,但如果這件事被項羽知道了,其情節恐怕比周誌剛才在府會上的一通二百五言論更加嚴重,項羽絕無放過他的道理。


    熊心續道:“所以,今日我要安排的第一件事,便是要你盡量自保,盡快從彭城脫去,至於辦法,你可以去找齊國使者高陵君!”


    劉湧又是一愣。


    熊心直視劉湧道:“隻是要你暗中逃離彭城,就要把你熬這麽多年得到的爵位和封田都丟了,在這層麵上有些對你不住。你可舍得?”


    ***


    注:愛好楚漢曆史的友友都知道,虞子期是杜撰人物,史實並無此人。這裏把虞大將軍寫醜了,希望不會惹到虞將軍的粉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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