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馬爾梅遜的時候,是清晨五點鍾。我記得遠處的山巔又重新亮起熟悉的光芒,那是我在年少時,曾經見過無數次的日出。馬爾梅遜此刻像是座巨大而荒涼的廢墟,空蕩蕩的毫無人煙。曾經棱角分明的牆早已被爬滿了藤蔓,門前的噴泉裏已經沒了水,幹枯的池底散落著幾片落葉。


    窗戶裏隻有黑暗,迎著黎明,我隱約能看到後花園裏的小溪,似乎是有什麽刺痛著我,我轉過臉不去看那裏。


    忘了之後的時間是怎麽度過的了,我記得雨停了的時候,我坐在門口殘缺的樓梯上,望著從屋簷下淅淅瀝瀝的滴下來的水滴。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刺破了濃密的烏雲,被水滴反射的五光十色。


    我的眼睛很紅,裏麵布滿了血絲,可是我並不想要睡眠。這裏又漸漸熟悉了起來,像是為一張老照片重新塗上顏色。上一次來這裏的時候還是1799年,那是的我還滿懷期望與野心,雄心勃勃的想要幹些大事。五年後再回來的時候,原來已經隻剩下了空空的行囊。


    猶記當年我還很年輕,無奈的離開這裏時,馬爾梅遜最後的蒼涼背影。我模糊的記憶裏,似乎是與今天早上一樣的黎明,青光乍現。


    有幾支野花在草地裏盛開,綻放的花朵麵向陽光吐露芬芳。它們在早春的時候頑強的盛開著,並不在意過早的凋零。被大雨打落的幾片花瓣,落在草地裏,逐漸隱沒在濕潤的泥土裏。


    我知道整個莊園都被法國士兵嚴密的看管了起來,拿破侖為了這裏,設下了重重機關陷阱,我逃不出去的。站在莊園正門口的那些守衛,他們看向我的目光是一絲奇怪,像是在考慮為什麽這個人會坐在髒兮兮的門前,像條喪家狗。不過我也看得到,他們作為一個正常人,對失敗者的憐憫。


    終於,我還是成了失敗者。


    身後是一陣輕輕的腳步聲,隻可能是凱瑟琳。她像是夏日午後的微風,濕漉漉的溫暖氣息,不知不覺間就充斥在我身邊的每一個角落。


    或許我還不是一無所有。


    她坐在我旁邊,看著我如今的憔悴模樣,我本應英俊的臉此刻卻顯得蒼白,如同一張薄薄的隨時都會破碎的莎紙。


    我什麽都沒說,她也沒有。我們之間似乎隻剩下了無言。最後幾塊陰雲在天空中被吹入蒼穹的角落,即將消失前最後陰冷的灑下幾滴雨滴。


    滴滴答答的水滴從門前的屋簷上躺下來,打濕了台階,隻是春天的風不期而至,重拾起年少時最簡單的生活,將他們拚湊的完整。


    “你會怪我嗎?”


    我輕聲笑了笑,其實對於這個問題,我還有第二個選擇嗎?卻隻聽她輕輕說著,“即使你一直責怪我也沒關係,反正我再也不走了。”


    其實我要的並不多,隻是在我受傷彷徨一無所有時,還能有個人去緊緊相擁,然後在我耳畔輕聲告訴我,她還沒離開,一切還會好。


    我忘了我有沒有把這段話說出來,她半躺在我懷裏,小臉上是滿足的笑容。我們就那樣坐在門前,從清晨到日暮。


    後來,我和凱瑟琳養了一隻貓。


    其實也不完全是我們養的,這隻野貓總是喜歡在屋子裏打轉,還會去廚房裏偷東西。直到被凱瑟琳發現了無數次,她徹底的被這隻小白貓的可愛吸引住了。


    於是,我們就收養了這隻貓。


    隻是,每當它琥珀色的眼睛看到我的時候,總是會引發無數的回憶紛至踏來,壓抑的氣息讓我有些難以呼吸。一般情況下,我就會收回目光,然後接著看書或看報。


    在之後的一年多的時間裏,我和她就一直被軟禁在這裏。不過生活也算是清閑,沒了那些公務與紛爭,卻也算是自在。


    夜晚的時候,我有時會躺在我曾經的小房間裏,看著窗外透進來的清澈月光。窗台上放著的那盆小花,即使是沒人去照顧,卻奇跡般的越長越壯。


    這裏總是會引起那麽多的回憶。隻是,這樣的生活不也挺好嗎?


    透過窗戶,我還可以看到窗外的溪水。潺潺流淌時,偶爾旁邊的樹落下一片葉子,很快被溪水衝的不知道哪裏去了。


    每次凱瑟琳都會過來陪我,最後我們擠在小床上相擁入眠。


    拿破侖稱帝的消息傳來的時候,我沒有絲毫的驚訝。我開始不太看報紙了,對外麵發生的事不再那麽關心。隻是,當我知道他是把皇冠自己帶在頭上的時候,還是露出了一絲的訝異。


    他用這個動作證明了。他不是國王,是帝皇。


    似乎一年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我漸漸的放棄了曾經的野心,那種複仇的**和不甘。我開始淡然的麵對現在,並且重新樂觀的開始活著。


    日曆一篇篇的翻過去,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1805年的秋天。我記得凱瑟琳的生日就在這個時候。我和幾個傭人為她準備了一個豐盛的晚宴,並且也請來了不少的朋友。


    拿破侖出乎意料的允許了。


    我本想邀請他,可是他沒有來。我以為他隻是仍然放不下仇恨,並不明白真正的原因。


    歐洲之巔、路西法、戰爭、利益糾葛、權力,這些都在離我越來越遠,可是我又突然想起了一個日子。1805年12月2日。


    凱瑟琳切生日蛋糕的時候,我沒有在場,這個時候,我正站在我的臥室裏,看著臥室裏的床被移開,底下的一塊地板也被挪了開來,露出了底下的密道。


    塔列朗正百無聊賴的站在窗前,看著我,撇了撇嘴說道,“先生,你這個密道實在是太不隱秘了,拿破侖沒有發現完全說明了他對你的不關心。”


    “出什麽事了?我說過沒有大事不要來找我。”


    “你沒有看報紙嗎?”塔列朗聽著外麵宴會的吵鬧聲,皺了皺眉,“你不會真的準備隱居了吧?”


    “到底怎麽了?”


    “昨天,法國海軍在特拉法加灣,幾乎全軍覆沒。”塔列朗的眼神裏映著窗外的月光,寒冷的像是冬日的冰雪,像凜冬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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