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當巴登公國的晨霧在萬物複蘇中悄然散去,還沒有人發現,當甘公爵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注意到這件事。


    至少這還是一個積極的訊號。


    一行法國特派隊已經在這一天上午,穿過了森林,進入了法國境內。所以,一切計劃到目前為止,出乎意料的順利。


    當甘表現的非常平靜,平靜的讓我和科蘭古感到緊張。他似乎對於未來的命運,如此篤定而淡然。


    他坐在我們帶來的馬車裏,完全是一副隻屬於貴族的尊貴樣子。他看上去絲毫不緊張,這副神色讓我想起了臨上斷頭台的路易十六和皇後,死前還是保持著彬彬有禮。


    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隻是隱隱的在這樣的順利裏,感到不安。


    一路上,二月的寒風都在耳畔呼嘯著,冷風從衣領的空隙裏毫不留情的猛灌進去。每個人都沉默的不說話,隻是牽著韁繩,催動著馬更快的前進。我們估計,到傍晚的時候,就能回到巴黎了。


    一切似乎還很是樂觀。


    下午的時候,巴黎終於沒有再飄起雨絲。天空露出了難得的晴朗,刺眼的烈陽在空中釋放著初春時,那種隱隱的卻並不令人難受的溫熱。天空中的白雲,緊緊的糾纏在一起,像是一塊軟軟的,快要融化的棉花糖。在早春的風裏,潔白的抹過蔚藍的天空,像是無數艘遠航的貨輪,穿越一片**。


    青草地裏,那種嶄新的春日的淡淡芳香,飄蕩在每一條街道上。整個城市都開始了複蘇,在那場寒冷的冬天過後,它的心髒又恢複了活力,“砰砰砰”的又開始了跳動。那些鮮花,又開始了綻放,開始在最初的三月再次開始絢爛。


    一副煙柳滿皇都的景象,像是一副巨大的畫卷,被時間的手緩緩展開。


    這是一年裏,最美好的時光。一切都是嶄新的開始,舊的世界中唯一的新鮮感,年複一年無休無止。那些大街小巷裏,又充滿了馬車的微鳴。車夫帶著禮帽,披著風衣坐在車前,催趕著那些拉扯的馬向前跑。“篤篤篤”急促的馬蹄聲,讓人心裏感覺癢癢的。


    沒有夏日的壓抑,沒有秋日的哀傷,沒有冬日的絕望,這個時候的世界,是生澀卻嶄新的。


    一切在太平盛世的年代,美好的宛若天堂。


    城裏傳統的哥特式教堂,他們在陽光斜斜的角度裏,投下長長的影子,無數璀璨的榮華無時無刻不光彩耀人。歐洲大陸上最強盛的城市,是如此的奢靡浮華。


    哪怕是陰冷的空氣,都感覺那麽讓人舒服,紛飛細雨更將整個城市,倒映出一種朦朧的霧感,充滿了令人悸動的誘惑。


    那種淡淡的迷醉的味道,涼爽的空氣,淡然的花香與嶄新的思緒,這些將這個初春世界,推上了一年四季的頂峰。


    春日繽紛的表麵下,那股可怕的寒意,他們像是一陣陣久久不散的陰魂,幽怨的徘徊著,其實早已敗絮其中的枯木森林,用陰森的黑,鑄造了一場滔天巨浪。


    他的方向,直直的指向了某一個本應普通的日子。


    一個寒冷的冬日。


    呂西安.波拿巴坐在杜伊勒裏宮的書房裏,那張巨大的沙發上。他微微卷曲的胡子梳理的很是整齊,與拿破侖相同的棕色眼眸,像是一夢初醒後的炯炯有神。


    他和他的哥哥一樣,都是一台看上去不會疲倦的永動機,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不停運轉,做著最精密的計算。


    拿破侖靠在書桌後邊巨大的沙發座上,他端著杯熱茶,輕輕的吹了吹,喝了一小口。


    “這些茶葉都是我托人好不容易從埃及帶回來的,你知道的,那裏已經被英國人占領了。”呂西安的語氣似乎有些炫耀。他帶著潔白手套的手撫摸著那個精致的茶葉罐子,顯然很是珍惜。


    “我沒有兌現當初離開埃及的承諾。”呂西安本來無意的一句話,卻是提醒了拿破侖。他微微的搖了搖頭,想起了五年前丟在埃及的那隻軍隊。


    幾萬人的生命被他所拋棄。他成功了,卻並不高興。


    “哥哥,你不必為此感到內疚,你拯救了整個法國,並且為這裏帶來了穩定與和平。”呂西安的語氣不那麽堅定,所以聽在拿破侖的耳朵裏,比原本更加刺耳。


    他怔怔的看著窗外,琥珀般的眼眸裏,似乎閃動著什麽。那是一種極少在他那裏出現的神情。


    “真的穩定了嗎?每年都有好幾次叛亂與起義,如果不是我的軍隊和還算可以的民意支持,我現在早已被人埋葬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裏。呂西安,你這五年養尊處優,所以說實在的,你不知道坐在這把椅子上的可怕。”他第一次想要放棄,像是一頭疲倦的獅子,“說真的,我累了。”


    “哥哥,我想這就是政治吧?你付出巨大的代價,去換取微小但是令人欣喜的結果。”呂西安似乎若有所思,拿破侖沒有注意到他眼裏的一抹精明,“就像是走在一根平衡木上。無數個敵人迎麵朝著你走過來,身後還有別人,所以沒有任何退路。你隻能朝著前麵勇敢的走,殺死所有麵前的人,最後自立為王。”


    “然後呢?能得到什麽?”


    “我覺得,或許隻是一個被寫入史冊的機會,成為一個傳奇的創造者吧?”


    “嗬嗬,一千年後,沒人會記得我。”拿破侖的目光看著窗外,那些輝煌的盛世景象。一切都在這個季節容光煥發,讓人羨慕,讓人興奮。


    呂西安清了清嗓子,他的臉上是一種讓人看不透的神色,像是一隻狡猾的狐狸,用神秘莫測的目光,灼灼的看著拿破侖。他的聲音因為激動,有些顫抖。


    “哥哥,時機已經到了,那個計劃,也應該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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