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天細碎紛飛的大雨,他們不再是挽歌,他們在歡慶,他們在祝福。


    在這個下著大雨的下午,一切結束的如此之快。


    命運是沒有固定結局的劇,是最黯淡最晦澀的書。它是褪去了華麗,卻蕩氣回腸著的,不朽的平凡。


    在命運麵前,我們每個人,都是平凡的。


    滿天飛雨,滴滴答答的輕響。


    它是這場遊戲的背景音。


    殘酷,而華麗。


    現在,我欠她的已經不僅僅是一條命了。


    冰冷的雨水中,我緊緊抱著她,心中滿是愧疚,這一切,已經完全無法彌補。


    除此之外,深深地不安,害怕,說著說是恐懼在我心中久久回蕩。


    為什麽,凱瑟琳會在這兒?


    灰色的雨,灰色的空氣,灰色的天,灰色的地,灰色的人心。


    一切,都是灰色。


    僅僅是那一瞬,我聽到了,金屬落在地上,清脆的聲音。那是一聲輕輕地“叮”。濺起的幾滴雨水,落在了我早已濕透的衣服上。


    在我眼前,是一枚戒指。上麵的藍寶石,在雨水中反射著灰色的光。


    萬物靜默中,唯獨雨喧囂落下。


    我將她的屍體,抱到了咖啡廳裏。那個中年婦人看到這一幕,嚇得都不敢喘氣了。我囑咐婦人,幫我看好她,我馬上就回來,接著,我拿來了一把雨傘,走入了雨幕。


    手中緊緊的攥著藍寶石戒指,也不顧手心裏的疼痛,我看著即將消失在街角的渺小身影,追了上去。


    凱瑟琳絕望的走在路上,冰冷的雨全都打在身上,卻完全麻木。


    她不知道該去哪裏。


    聽到身後,似乎有腳步聲傳來。恐怕隻是幻覺吧?她沒有回頭,也沒有力氣在回頭了。


    突然之間,從頭頂瘋狂落下的雨,在瞬間消失了。


    不由分說的,我扔掉了雨傘,緊緊從後麵擁抱著她。凱瑟琳在我的懷抱裏掙紮了,她拍打著我,罵我,甚至還咬我。可是無論如何,我就是不放開。我很用力,就好像要把她揉進我的身體裏一樣。


    任憑狂風暴雨,他們拆不散我們。


    過了半晌,她終於停了下來。


    滿天的雨,漸漸褪去。


    “實話告訴我,是不是你?”


    她抽泣著,小聲的說:“不是我。”


    “那你為什麽走?”我質問她。


    “我以為……你覺得是我殺了她……”


    “傻瓜......”


    “喂!你跟她關係那麽好,現在你不守在她哪兒,來找我幹嘛?!”


    “還嘴硬!”


    一個霸道的吻,不由分說的送出。她從最初的驚訝,到顫抖,最後回應著我。我想,在這個法式舌吻裏,什麽都說清楚了。


    “就算是你殺了她,我們也一起承擔命運的責罰。”我輕聲說道。“你是無邊無際的漫漫黑夜裏,閃亮的光明星。”我拿出那枚戒指,重新戴在了她手上,說道:“這次帶上去,一輩子也別摘下來了。”


    她不知不覺的淚流滿麵。


    一個個夜裏,我在夢裏抱著她,卻呼喊著薩黛的名字,不斷的說著我有多愛她,那個時候,她沒有哭,她隻是靜靜的聽著。一個個可怕的夢裏,當她夢見我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做著不堪入目的事情,醒來後,她沒有哭,她試圖忘記那一切,然後反複告訴自己,我現在隻愛她一人。當半個小時前,她站在咖啡廳的門口,聽著另一個女人大聲的告訴我她喜歡我,那個時候,她是堅強的,她等在門口,等著我出來,告訴她這種事不會發生第二次。


    如今,她哭了,淚流滿麵。


    雨漸漸的停了。


    雨過,天晴。


    我看到遠方的天際,出現的那一道,絢爛的彩虹。


    原來,真的有奇跡。


    “為什麽?為什麽你那麽在意她?”


    我苦笑著,輕聲說道,“她救過我一命。”


    兩天後,是她的葬禮。


    反常的,斯特拉斯堡又進入了連綿不絕的陰雨。


    整座城市沉浸在陰冷悲愴的氣氛中,潮濕和寒冷無孔不入的鑽入斯特拉斯堡的每一個角落。陰霾的天空飄下的雨絲,它們冰涼的觸感,仍然停留在裸露的皮膚上。


    壓抑的氣氛,在陰雨和寒冷中,鋪天蓋地。


    這座城就像是一台精密繁複的機器,無論在什麽樣的天氣,它都無所顧忌的運轉著,它灰色的反光在城市中折射著,也將城市染得死灰。它的齒輪旋轉的聲音,刺耳的驚心動魄,一聲聲如同惡魔,在咀嚼著人類的累累白骨。


    馬車飛馳過路麵時,車輪在地上卷起的水花飛濺而起,又落回了地麵,它們落下時,激起了更加細小的水滴。


    整座城市裏,充滿了金屬的微鳴。低沉的聲音,幹擾著所有人心跳的節奏。


    她的墓,在斯特拉斯堡城外的一座小山丘上。


    我讓人在那裏,修建了一座巨大的花園。


    花園的中心,卻隻是一個小小的墓碑。


    上麵,終究還是什麽都沒寫。


    我打著雨傘,在綿綿細雨中,念著悼詞。


    來參加葬禮的,除了神父,就隻有我一個人。


    念完了之前所有繁瑣的介紹,我清了清嗓子,低聲說道。


    “可悲的世界,它在一次次扭曲,膨脹和碎裂中,滋長著一切,它成了萬物初時的溫床,和最後的歸宿。它毀滅著,它創造著,它終會戰勝我們,它終會戰勝時間,它也必定,永垂不朽。”


    “我們永遠無法逃脫命運,每當我們覺得自己戰勝它時,其實隻是它,改變了自己的主意。在如此多的浩劫後,仍然屹立不倒的,真應該為自己,感到慶幸。我們,都是上天所庇佑的幸運兒,我們,都是無數場災難的幸存者。”


    “逝者如斯,上天所賜予的最高貴最聖潔的兩樣禮物,就是生命和死亡。死亡,讓逝者安息,不必悲傷,這是命運之神,為他們做出的選擇。”


    “人們,會想念她。夜深人靜時*裸的孤寂與思念,在萬千思緒中茁壯成長,又一次次的被撕成了粉碎。我們用陰霾與淚水,埋葬這一切。”


    “死神的刀尖上,倒映著的不是遠處的黎明,因為它早已在黑暗中,永世長眠。”


    新鮮泥土特有的氣味,它在鼻尖久久徘徊。混合著的,還有早春的花香。


    神父握著十字架,在雨中低聲的說著什麽。他的聲音我聽不真切,可是卻如同施了魔咒,在我的耳畔不斷回響。


    灰蒙蒙的天空下,並不明亮的光線裏,林木花叢的掩映中,早春時分萬物蕭條的景象,將場麵平添上幾分冰冷。


    陪伴著我的,還有揮之不去的絲絲寒意。


    孤寂的墓碑前,一朵黑玫瑰,在這早春季節,奇跡般的綻放。


    神父輕聲結束了他的禱告。


    在冷風中,我的臉有些僵硬,不過,更僵硬的,是我的嘴唇。


    顫抖中,我艱難的和神父同時說出的,那個每天被人重複無數次的詞。


    “阿門。”


    早春的風,它吹醒了一個個,迷茫的靈魂。它在所有人耳畔,唱著一首淒美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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