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隆寺的古鍾在晨曦中鳴響,無定河水在晨光的印襯下閃著鱗光,一清道長在崖石邊吐納輕盈的打著太極。幾輪打下來,一清道長已是一身汗漬,道長盤坐在崖石上靜身養神。身下正是盛水期的無定河,河麵寬廣,水流攜榆溪河南下匯入之洪流成排山倒海之勢。


    鎖柱背著一大捆幹柴從山後走了過來,老遠看到一清道長在打坐,鎖柱不想驚擾,準備從其身旁繞行。一清道長吐納間餘光掃到鎖柱的身影,道長起身而立。


    “鎖柱兄弟勤持,可敬也。”一清道長看著滿頭是汗的鎖柱打著招呼。


    “道長好,路過後山又打擾您了。”鎖柱憨憨地笑著。


    “鎖柱兄弟勤勉,術業專攻,必求好應。”


    “道長誇讚了,什麽勤勉呀?幾孔寒窯,破敗不堪,大大病重,心急囊空,一嗒裏的都笑話我隻會挖坑種苗不會種糧補給,唉!隻能砍些幹柴,集市上討些錢來,道長笑話了。”


    “哪裏,哪裏。上士行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進道若退,夷道若類,上德若穀,大白若辱,廣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質真若渝,大方無隅,大器晚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道隱無名,夫唯道,善貸且成。鎖柱兄弟心無私念,造福相親,為道家所之敬,外貧而福不貧,自可渡過難關。”


    “多謝道長指點,多謝道長指點。”平素裏一清道長內心敬重憨厚勤勉地鎖柱,常與鎖柱交流,道家道理雖文字奧深,鎖柱現在也能揣摩個大模樣,又聽到一清道長很認真的進行道悟,鎖柱十分的感謝。


    “鎖柱拿上。”一清道長從長衫中掏出一疊錢票遞給鎖柱。


    “道長,我不能要。”鎖柱連忙擺手。


    “鎖柱兄弟,家父病重,這個急需,快拿上。”


    “道長,這個我不能要,這是寺裏的善款,修廟補膳之用,怎敢接納?不能,不能。”鎖柱急忙擺著手。


    “道家濟世,講究慈德,鎖柱兄弟這麽多年,點化荒山,不計回報,厚積恩德,這點善款,為家父急用,定拿上,也即興隆寺慈懷。”


    “謝謝道長,謝謝道長。”鎖柱看到道長堅持的樣子,實在也不能拒絕,連聲感恩著。


    鎖柱大大這一回怕是趟不過去了,兩個多月來臥床不起,全身瘦得隻剩下幹骨頭,彩秀這一段倒是十分的孝敬,炕上炕下,擦洗喂湯,十分的悉心。彩秀知道,這老爺子是鎖柱心裏的神,病入膏肓,時日不多,不敢再有閃失,千萬不敢觸動鎖柱那根倔強的神經。


    鎖柱大大這幾日在昏迷中不斷喊著銀柱和根柱的名字,銀柱去了西安,前一陣子方才聯係,銀柱托人寄來了錢總算有了消息,根柱還一直沒有下落,聽說打仗在塞上,塞上也都解放了,這一陣也不知在哪裏?到底是何歪好?


    大大這幾日呼喚最多的是旺盛,這一脈唯一的根苗,他手帕裏一直攢著一竄精美的銀鏈子,這是祖上傳下的,銀鏈子的接縫處刻著醒目的周字,代表著這是周家傳世的信物,祖上周尚春是大門,這非金非鑽的銀鏈雖不抵金玉,但對周家可是崇禮膜拜,價值連城。


    彩秀隻恨這肚皮不爭氣,嫁入這個周家雖破敗,但畢竟嫁入的是大門,周家清中葉興旺,也謂名門,佳、米、綏、靖、橫周門後人廣布,有了這個如“玉璽”般的銀鏈,那在周門可非同一般。


    大大在內懷始終緊緊地守著銀鏈,這銀鏈是屬於旺盛的,這孫子雖然不知甚個模樣,但在這個老祖宗眼裏旺盛被刻畫的如仙子般的可愛、可迷。這最後他念念的隻有旺盛,隻把彩秀嫉妒的眼裏噴出了火。


    當彩秀把自己的想法悄悄地傳達給了鎖柱,遭到了鎖柱雷霆般的嗬斥,這銀鏈是傳後的,怎敢提出這大逆不道的說詞。彩秀歇斯底裏的一陣大哭,憨憨地坐在炕頭上又捶起自己不爭氣的肚子。


    剛過伏天,鎖柱大大漸漸進入彌留之際,鎖柱急忙喊來叔叔德貴,德閑,剛剛從老山回來的德旺叔叔聽到信也趕了過來。還算好,除了走山西沒有音信的德琴姑姑,大大老輩的幾個親兄弟總算聚在了一起。


    大大的臉憋得通紅,會點醫術的德閑叔終於讓大大清出了混沌嗓眼的老痰,大大終於睜開了眼,看到幾個兄弟都偎依在炕前,大大吃力地點著頭。德貴叔領來的小孫子在炕前來回的跑著,大大遊動著眼神看得很稀奇,他抬起手召喚著,德貴一把抱起孫子放到鎖柱大大身邊。


    “多清的後生,周家的後啊。”鎖柱大大好似回光返照,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大哥,你也好著哩,你有孫旺盛,鎖柱、根柱都給你留後哩。”德貴輕輕地拍著鎖柱大大的肩膀。


    “旺盛,旺盛,他們在哪?”大大的眼睛裏冒出了淚花。


    “大哥,銀柱好著哩,人家現在吃公家飯,旺盛跟著他會有好光景的。”


    “唉,銀柱在外麵受苦了,可憐了我們旺盛啊。”大大說著歎著氣。


    “德貴,這跟銀鏈是咱們周家的傳世寶,有了它,周家會人丁興旺,六福滿門,這留給旺盛。”鎖柱大大顫顫巍巍地從懷裏掏出手帕交給了德貴,德貴打開手帕,這根維係著周家血脈的銀鏈在油燈下閃著銀光。


    “道光十年,先祖在此創業,曆經艱辛,子孫繁衍,周家質樸,厚德代傳,大哥放心,這根銀鏈我要親自替你交在旺盛的手上,泗兒溝周家光景會越來越好,大哥您就安心吧。”德貴拉著大哥的手大顆的淚珠掉下。


    “大大,大哥……”窯洞裏突然哭聲一片,鎖柱大大隨著一口長長的歎息聲閉上了眼睛。


    鎖柱大大老磕了,這在泗兒溝是個不小的震動,老爺子為人厚道,友善鄉鄰,鎖柱家半山的窯院裏一撥撥趕來了祭奠的親朋,周家在波羅、在銀灣、在武鎮、在馬坊的親戚們也都聞訊趕了過來,周家30多個的後生穿著孝衣常常的跪在靈堂兩側,趕來行禮的泗兒溝老戶賀家和劉家都暗暗羨慕著周家的興旺。


    一清道長帶著兩個弟子親自到鎖柱家做法事,這可是黨岔頭一回,當年王保財家裏作法事,一清道長報稱疾病不起,這一回,一清道長不顧老邁親自趕來為鎖柱大大做法祈福,鄰裏鄉親好不羨慕。


    鎖柱按照銀柱留下的地址將大大去世的電報發了出去,可此時,銀柱卻隨著大軍朝著蘭州的方向而進,而收到電報的張金奎通過各種渠道尋找銀柱,卻怎麽也聯係不上。周文士年齡太小,還不懂什麽家俗,他和妻子杜明祥商量還是把這個電報先壓壓,等聯係到了銀柱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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